趙長寧睜開了眼。

他臉淡漠地在喝酒，著打開的窗扇。

窗扇外是河運，璀璨的火映著湖面的波粼粼，甚至有船槳洑水的聲音，秦淮唱腔和談喝酒的聲音傳來。熱鬧而繁榮。

趙長寧完全鎮定了，眼睛如水洗過一樣清明。

朱明熾聽到靜，也沒有回頭：“醒了？”

“殿下，天已晚，我怕是要先回去了。”趙長寧站起來拱手道。

朱明熾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與平日相比，目算得上是溫和：“我人送你回去吧。”

趙長寧道：“多謝殿下，下自己回去即可。”

朱明熾淡淡地看著：“趙長寧，我人送你。”

趙長寧靜默，朱明熾就站了起來，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了面前。他比高了太多，居高臨下，語氣冷淡了一些：“你怕什麼？”

趙長寧的手地握著。

朱明熾看到怕，角微微一扯：“還是你要我親自送你？倒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怕你跟你家人說不清。”

“多謝殿下，誰送我回去？”能屈能，趙長寧抬頭一笑。

朱明熾招手人進來，是個穿著程子的刀侍衛，長了一張方闊的臉，在朱明熾面前恭敬地跪下：“殿下。”

“送趙大人回去。”

那人應喏，站起來在前面引路：“趙大人跟我來吧。”

趙長寧跟著他走出了房間，一路下了樓梯，走過重重守衛的侍衛，似乎才意識到這個人是個皇子。

方才的覺，一幕幕地在心里上演。越發的冷，越發的堅定。

仍然能覺到放在背后淡淡的目，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明明就沒有什麼含義，卻讓的雙膝發，背心出汗。

回到趙家之后，長寧躺在床上，顧嬤嬤給按著雙膝，久久的未能睡。

朱明熾有一點沒有說錯，趙長寧的確怕他。

其實朱明熾是讓恐懼的。大概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突然發的印象一直殘留在的記憶里，或者是那個夢的影響。當發現那種覺跟夢吏越來越靠近的時候，就更怕了。

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好怕的，那種被控制于一個人的氣場之下，手指戰栗的覺，那種可能會被摧毀的覺。

只是自己忍不住而已。

——

太子遇刺一事，大理寺、刑部還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但不管是不是真的查不出來，總要拿個說法出來。

兩邊的大佬為此覺都睡不安穩，把獵場翻了個底朝天。大理寺、刑部高手盡出，沈練甚至親自審訊衛軍，搞得非常張。

清冷的深夜里，錦衛指揮使將一份文書送了書房。

皇帝仔細地看了，面無表地問：“此事當真？”

自古皇帝就是最信任錦衛的，錦衛指揮使一職多半是世襲，現在的錦衛指揮使陳昭祖輩就是錦衛出，曾給先皇擋過箭挨過刀，因此世代皇帝重用。陳昭剛滿二十五歲就當上了錦衛指揮使，算是皇上對他的重。

陳昭道：“微臣盡忠于陛下。沒有確定的東西，也不敢拿到陛下面前來說。”

皇帝面復雜地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文書：“……怕是自朕罰了他一次之后，他就心不安了吧，覺得這個太子的位置他坐得不穩！好計謀！老二若是死了，自然除去一個心腹大患。老二若是沒死，守衛獵場失禮，也能讓朕厭惡他一層……”

陳昭又怎麼敢接皇帝的話。

還是皇上有些疲憊地說：“罷了，傳令下去，這件事不要再查了。”那份文書讓他點了蠟燭燒了，扔進旁邊的洗筆缸里。

“朕倒是愧對了明熾，本來就因此傷，朕還要罰跪他。”皇上出神地想了會兒，傳旨：“李一全進來。”

司禮監秉筆太監李一全進來后，皇帝就對他道：“朕記得當年西北邊境瓦刺作，二皇子雖然清剿了大部分，卻還有些在流竄。傳朕旨意，加封朱明熾為陜西總兵，鎮北大將軍，賜食邑三千戶，親衛兩千人。即月起往西北鎮疆，清剿流寇。”皇帝說完，李一全立刻拿了筆代寫了口諭，準備太監出去傳旨。

旁邊所立的陳昭眉微。

朱明熾要去西北的消息傳遍朝野。

長寧聽到后沉思許久。

皇帝這招恐怕是一箭雙雕之策。一則也覺得在遇刺一事中愧對朱明熾，干脆還給了他兵權，給了他實權。二則朱明熾遠離京城，自然京城會和平很多。

趙長寧突然反應過來，皇上恐怕是認為，獵場的事是太子安排的！所以才下令不準再查，而且還安了朱明熾。

但是給了朱明熾實權之后，他在朝廷的地位卻水漲船高，要是哪天從西北歸來，絕對是太子黨的心腹大患！

實在是圣心難測。

長寧放下了筆。竇氏指揮著婆子給換屋子里的棉褥、簾子。將書房蓋了一冬天的竹簾也拉起來。整個屋子里都是暖和的。

竇氏瞧的服下擺破了個口子，立刻婆子拿了針線來，要親自給補。

長寧道：“娘，不必了，香榧們補就行了。”

“你自小到大穿的裳，都是娘來補的。”竇氏拉著兒子坐在邊，溫暖的照著兩人上，“這有什麼的。”

趙長寧凝視著竇氏給補裳，竇氏的鬢發中已經有白發了。

低頭靜靜地讀書，院子里玉嬋在和茜姐兒玩，茜姐兒也長大不。玉嬋對這個庶出的妹妹總是頤氣指使的，不過別房的小姐若是欺負茜姐兒，也會護著些。所以茜姐兒也愿意跟玉嬋玩。

“嫁去宋家后，就不會有這麼快活了。”趙長寧看著玉嬋，嘆道，“今年五月二十七的婚期？”

“是啊，一轉眼你都做了，你妹妹也要出嫁了。”竇氏滿目微笑，看著兒子的背景，的心就充滿了平和、靜。

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就是把趙長寧當男孩養大。這輩子做過最妙的事，也是把趙長寧當男孩養大。

趙長寧護了們一輩子。

趙長寧靜靜地握了握母親的手，低頭看著母親的針線。

——

三月二十八的朝會是大朝會，所有正六品以上的京都要參加。不過是正四品的才能立在金鑾殿，五品以下都排在道外廣場兩側，跪著聽旨。

趙長寧的服竇氏剛剛過，洗曬過，一蓬松的味道。

晨曦的灑在廣場上，趙長寧邊兩個大理寺的員本來還在低聲說話，說大理寺丞許大人致仕一事，還在討論下任大理寺丞的人選究竟是誰。

司禮監本來是監督他們的，立在不遠。但只要說的不是太大聲，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趙長寧規整了一下朝服下擺，心道這跪著上朝的習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跪在里頭的還好，他們這樣跪在磚地上的，半個時辰下來就膝蓋疼。因此人人都在服子里護膝，得比別人還厚些。

五六品的小各自流，趙長寧是其中的異數，一般都是閉眼不語，看似沉思，實則是在瞌睡。

突然，殿傳來了一聲重“砰”地一聲響，打破了枯燥的朝會。

頓時廣場上就雀無聲了，趙長寧也立刻睜開了眼睛。

沒有人知道殿發生了什麼，但久久沒有下文，一不祥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廣場，竟沒有人敢再彈。

直到的怒聲傳來：“……竟然有這等忤逆之舉！把他給我帶下去，褫奪封號，監大理寺！”

趙長寧頓時抬起頭。出事的是……哪位皇子？

抬起頭，因為跪得太遠，只看到兩個長相魁梧，穿飛魚服的錦衛著人出來。其實也不算是，那個人只是走在前面，步履平緩，跟趙長寧昨天看到他的時候沒有兩樣，竟然是朱明熾！

一夜之間，朱明熾從剛獲封山西總兵、鎮北大將軍的皇子，突然變了監大理寺的階下囚！

而趙長寧似乎覺到——他朝的方向看了過來。

趙長寧立刻低下頭，心猛地一跳。

能夠讓皇上發這麼大的脾氣，甚至說出關押大理寺的話，應該是朱明熾販賣鹽引一事終于暴了。監大理寺，跟監宗人府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監宗人府，皇帝對自己的孩子尚有余，不過是以示懲戒，只是領家法而已。但是大理寺就不一樣了，那是要以罪論的。

朝會很快就散了，下朝之后全場嗡地響起了議論的聲音。趙長寧則立在門口，焦躁不安地踱著步子守著，很快就等到了同樣從朝會上下來的七叔。

周承禮看了一眼：“怎麼下朝了還不回去？”

趙長寧低聲問：“七叔，二殿下可是因為鹽引一事被收押的？”

周承禮告訴：“不錯。杜當堂參朱明熾勾結兩淮員，在邊疆以軍屯為名私賣鹽引，通過漕運來控制鹽脈。皇上極為憤怒，斥責他言行有失，狼子野心，所以關押大理寺。”

趙長寧默默點頭，雖然這事不是直接告訴太子的，但卻是之前點明了線索。

周承禮道：“我有事要去做，你先回去吧。”頓了頓，“這次二皇子被罰，皇上大概是一時氣話，你在大理寺，一定要警醒些。”隨后先一步上了馬車。

趙長寧在原地頓住，不一會兒后，太子等人也從后面走了上來。他走到趙長寧側，微微一笑：“長寧，怎的停在這里？”

“殿下。”趙長寧給他請安。心想應該是因為皇上重新給朱明熾兵權一事，刺激了太子黨。朱明熙是因為怕朱明熾再獲兵權，所以痛下狠手。否則太子一黨怎麼會如此急躁，連個緩沖的時間都沒留。

“今天要多謝你了。”朱明熙的聲音倒是和，“二哥氣數已盡，咱們倒不必太防備了。”

趙長寧微微一頓，想說朱明熾在邊關多年，既然能掌控鹽運，恐怕在朝中的勢力盤錯節，非常復雜。還要更警醒才是，否則要當心朱明熾反撲了。想了想太子應當明白，就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笑。

從周圍走過的人，都在議論此番二殿下造劫難一事。太子殿下離開后，趙長寧才慢慢地開始走，如果這次朱明熾被定罪，那他絕無可能再繼承皇位。

難道還是的夢出錯了？畢竟朱明謙卻是夢到了太子殿下登基的。

——

孝懿陳皇后坐在羅漢床上，宮拿了把玉柄兒銷金扇給陳皇后扇涼風，被熏香熏過的扇面，一扇起來屋就是一淡淡的香味。

有宮跪在外頭道：“娘娘，莊嬪娘娘求見您。”

陳皇后睜開了眼睛，語氣帶著三分的慵懶：“來就來了，讓進來就是了。”

珊瑚珠簾被挑開，一個梳著彎月髻，戴赤金嵌綠松石蓮頭簪子的子走了進來，抬起頭。模樣不過三十出頭，長了一雙溫潤的眼睛，此刻哭得異常紅腫。在皇后面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娘娘，您可要救熾兒啊！”

說著眼淚都在掉。

陳皇后從上往下看著莊嬪，復又靠了回去，沒有說話。

這宮里最不喜歡的是李貴妃，行事出格卻極為寵，但是皇后，要有容人之量，不可能跟一個貴妃計較。至于莊嬪，陳皇后竟然還是喜歡的，因為很難想象這麼一個人，竟然功地養大了一個皇子，而且這個皇子如今實力不凡，為了人人敬仰的大將軍。

“快扶莊嬪起來。”陳皇后道，“有什麼事莫急，一句句地說。”

莊嬪被扶起來，坐在圓凳上拿手帕眼淚。

知道朱明熾被關押大理寺，又沒有別的路子，急得在宮里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