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過半，趙老太爺已經審完了回事的人，還有那幾個上門鬧著要印子錢的潑皮。回事的人自然都是看對牌說話的，長房的丫頭小廝又不是個個都認識，只說是個臉生的過來取的。至于那幾個潑皮說得更簡單，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放印子錢的人告訴他們，如果需要便上趙家找趙大爺取，還告訴了他們趙大爺長什麼模樣。

對牌的問題還是出在趙長寧那里。長寧聽到審不出東西的時候，有些冰冷。而趙老太爺的目也更凝重了。

趙長寧再次掃視兩位弟弟，這兩個人神都沒有異樣，不過是落井下石而已。就算推波助瀾，也絕對不是主謀。這兩人還不傻，否則追查到最后放印子錢的了他們，豈不是引火燒嗎。

踱步到了外頭，問四安：“……長房那邊可傳話過來了？”

四安看著爺的目有些擔憂，的臉很不好看。如果追究不出那個人，最后罰的也只是而已。而且對牌的事……只有長房的人才能接得到，無論最后知道是誰，這都是背叛。

淋淋的、本不顧大爺前程的背叛。

“方才來過了，顧嬤嬤說讓您理好這頭就過去一趟。”連四安都知道這事嚴重，低了聲音，“似乎知道是誰了……”

趙長寧的心臟猛地跳，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氣：“你跟祖父說一聲，我先回去一趟。”說罷大步往長房走去。

顧嬤嬤已經在屋檐下等著了，站著不，慈祥的面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嚴肅。趙長寧隨進屋，看言又止，點頭道：“嬤嬤說罷，這些事我還是得住的。”

顧嬤嬤隨之長嘆一口氣：“那老奴便說了。大老爺在和三姑爺長談，奴婢也沒擾了他，自個兒審問了。咱們府里的下人都是您和老奴挑細選的，其實不會出什麼差池，我一一審過，我的房間他們是沒人能進的。他們亦不敢進……唯有七小姐，時常到您的院子來拿些小東西，下人又不敢攔著，便可四來。”

“我倒也不是空口說的，方才將伺候七小姐的幾個小廝悄悄拘起來問，其中一個便認了這回事。七小姐不知道是從誰聽說，放印子錢可得利，自己手頭又沒有余錢，便打上了這個主意。想著早些把錢收回來，也就沒有人知道了……”

趙長寧越聽面越寒，手骨慢慢。

“老奴私又以為，以七小姐的為人與手段，是想不到印子錢這一出的。肯定有別人在給出主意，攛掇了……”顧嬤嬤的聲音越來越低了。

幫著外人來害到自己哥哥頭上，七小姐……簡直是過頭了！大爺平時可曾虧待過？

“我知道了。”長寧努力控制著聲音的平穩，道，“嬤嬤，這事您就別往外說了，我去找。”

顧嬤嬤眼睜睜地看著走了出去，蒼老的臉滿是哀傷，心地了一團。

長房的眷還沒有睡的，過年的熱鬧景，竇氏帶著幾個親生在屋里剪紙說話。趙長寧遠遠地站定了，看到飄搖的紅燈籠，看到們投在窗扇上的影子，嬉笑的聲音。寒風陣陣撲在的上，似乎熱鬧都是與無關的。

背上很沉，肩上很重。怎麼能熱鬧？如何熱鬧？

一步步朝竇氏房中走去，方才的事都刻意不驚們，此刻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丫頭給打了簾子，撲面而來一糕點的甜香味和爐火的暖意。三歲大的外甥錚哥兒在炕床上爬來爬去地玩，竇氏和二姐逗著孩子吃糕點。三姐則在糾正趙玉嬋纏絡子：“這線是要這麼纏的……”

玉嬋笑嘻嘻地說：“三姐，這樣能編出個蝴蝶來麼？”

竇氏看到兒子進來，笑著來拉坐下：“我聽說你祖父把你過去了，可有什麼要的事？”

趙長寧對輕輕擺手，走到趙玉嬋面前，將手里正在編的絡子出來。然后問：“趙玉嬋，你覺不覺得該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趙玉嬋手中的絡子被走了，眉頭一皺不滿道：“哥哥你做什麼呢！我這編得好好的。你有什麼事非要現在說啊？等會兒說不行嗎？”

趙長寧被漫不經心的態度氣得發哽。突然拍在面前的桌上，眼睛發紅地厲聲說：“你瞞著我做的什麼好事，都給我說清楚！”

玉嬋被一震，許久沒有回過神來。趙長寧雖然會說，但從來不會這麼厲聲斥責。又是個火藥子，一點就著的。覺得趙長寧莫名其妙地就進來訓，大過年的，誰不是開開心心的，偏生他要來攪合！

“我什麼都沒有做過，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為什麼非要我不痛快！”趙玉嬋站了起來，被兄長這麼訓斥，眼眶也紅了起來。“你不久仗著自己是哥哥，天都要說我。我又怎麼了？我看你才是不好，難怪二哥三哥都不喜歡你……”

“嬋姐兒，你說什麼呢！”竇氏覺得不對，立刻喝止了兒。

發生什麼了？長寧怎麼突然就發這麼大的火。

趙長寧先是愕然。就算覺得這個妹妹麻煩，但從來是能幫則幫，能管就管。沒想到能說話傷人到這個地步。心里泛起一痛楚，然后冷冷笑了：“是啊，他們都不喜歡我！別人不喜歡我你覺得很舒服，很高興吧？這樣你可滿意？”

趙玉嬋被他說得脖子臉紅一片：“你在說什麼！莫不是你在外面了氣，回來就把氣撒到我上！我告訴你，我可是不會忍的！”

“是啊弟弟，玉嬋究竟是做了什麼錯事，你好生說出來咱們一起論論。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不要生了罅隙才是。”二姐趙玉如勸道。

趙長寧半晌什麼話都不想說。

竇氏過來扶他：“寧哥兒，是不是你祖父跟你說了什麼？”

“你拿了我房里的對牌，”趙長寧直直地看著趙玉嬋，“用對牌在外頭放印子錢，還是以我的名號，是不是？”

趙玉嬋看到哥哥寒鋒一樣的眼神，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事，臉刷地白了。“我……哥哥，你這是在說什麼？”

“什麼印子錢？玉嬋，你好生說說，你哥哥說的是怎麼回事？”竇氏也是滿頭霧水。

“有人拿了我的對牌，在外頭以我的名義放印子錢收利，被祖父發現了。”趙長寧說，“顧嬤嬤查到是的小廝所為。”

“現在我再問你，這事你自己做不出來。究竟是誰攛掇你的！”長寧的聲音又一冷。

“我……”趙玉嬋看他嚴厲的樣子，怎會猜不到自己這次犯下了大錯，說得很牽強，“什麼印子錢的事，我不知道！”

“七小姐還不承認，我卻把人證帶來了。”門口傳來個蒼老的聲音，顧嬤嬤帶著個低垂著頭，不住發抖的小廝走進來。先與竇氏和幾個姐兒福請安，顧嬤嬤才道，“七小姐他拿著對牌去回事取了銀子，再往外放，有人因此鬧上門來。如今老太爺知道了，一開始還以為是大爺所為。大為震怒，說要給放印子錢的人請家法。”

家法？趙玉嬋后退一步，心思凌，喃喃道：“怎麼會發現的？我……我只是借用這些銀子，我又不是不還的……怎麼就要請家法了……”

趙長寧漠然地看著許久，甚至屋子里還沒回過神來的眷。“誰教你這麼做的？”再問了一次。

趙玉嬋這時候已經開始崩潰了，一把抓住了趙長寧的袖：“哥哥，你要救我！是玉婉說……說外頭放印子錢的，每月能賺得上百兩。我想著你明年會試要用銀子，家里哪里都要用銀子。我也是想幫忙的……哥哥，我不知道會被人發現的！”

“你不知道？”趙長寧的語氣已經是強著怒氣了，氣過頭了，“年末一查賬就會發現的事，你會不知道！你說是玉婉告訴你的，好，當初玉婉跟你說這些的時候，可有第二人在場？”

趙玉嬋就這麼出去指別人，別人若是滿口否認，反而說是污蔑在先。能怎麼辦！

“沒有……”趙玉嬋咽了口氣，干地說，“我在的屋子里，只有我們二人……在看話本。我借你的名字也沒有辦法，我是孩子，不能與這樣的事牽扯，且人家也不會聽我的……哥哥，不過是千多兩銀子，我還上就是了。不嚴重的吧？”

趙長寧看著冷冷一笑，隨后后退了幾步，轉走出了竇氏的院子。

是孩子……不能與這些事牽扯。那麼就無所謂了吧，不論什麼事，不論外界有什麼風雨。長寧走在路上，天邊的下弦月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如水的白。聽到背后漸漸喧嚷起來，黑夜里的風聲不斷地在耳邊打轉。

直到的面前變得一片模糊，趙長寧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怎麼會哭的呢？有什麼好哭的。

但是眼淚就是不停地流，說不出哪里委屈，趙長寧漸漸地蹲下，哭得不過氣來。

有個人影站到了背后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一叢竹影輕輕地晃，他的角也被微微吹。他的神帶著一的憐惜，但他沒有站出去安，他只是看著。

長寧哭夠了終于撐著從地上站起來，了眼淚，繼續冷靜地朝正房走去。還在哽咽，但告訴自己，以后再也不能這麼哭了。

再也不會了。

還有最后的事要去理。

竇氏的房中，趙玉嬋將絡子都擰了一團，心如麻。知道母親和姐姐都看著，目冰冷而審視。抬起頭問顧嬤嬤：“嬤嬤，祖父很生氣麼？是不是要請家法了……怎麼哥哥就這麼走了，他去哪里，他不幫我麼？”

顧嬤嬤淡淡道：“這是違逆祖訓的大錯，老太爺自然生氣了。大爺去正房，便是要為您頂罰的。”

“他為我頂罰！”趙玉嬋突然從炕床上站起來，能覺到母親和兩個姐姐的目更譴責了，“我……我又不要他給我頂罰的！我跟祖父說清楚，我自己去領罰。”

顧嬤嬤甚至沒有告退就要走了，聽到這句話才回頭，看著，顧嬤嬤輕蔑地、慢慢地笑了：“七小姐，這三尺長兩寸厚的子。您覺得，您得起一嗎？”

的聲音又輕又，卻仿佛有千鈞的重量，讓趙玉嬋說不出話來，讓屋如死一般的寂靜。

“老奴告退。”顧嬤嬤福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