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康城息王寢室外,鍾離、鍾園聽到息王一整天都在罵“該死的臭人!”。他們不大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王如此震怒,昨夜與風王不是得好好的嗎?不過他們並不想去弄明白,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候著王。而除了王一反常態外,康城諸人基本上都安然無事,只是齊恕、徐淵、程知三位將軍面有異,神悲楚。
三十日,息王終於不再怒罵,但依整日閉門未出,城中諸事自有諸將安排妥當,所以也就沒有什麼事需要雙胞胎冒著生命危險去敲開那扇門。而以雙胞胎有限的目所得的便是風王似乎不在城中,可城中似乎都知道。雙胞胎並不管這些,依只是小心的侍候著他們的王。
二月一日,清晨。
康城是平靜的,雖屯聚十萬大軍,但城中軍民相安。
風雲騎也是平靜的,雖然他們的王現在未在城中。在息王抵康城的第二日,風王即派齊恕將軍詔命全軍,因傷重未愈,須返帝都靜養,是以全軍聽從息王之命!
墨羽騎、風雲騎對於這一詔命都未有毫懷疑。那一日風王中箭息王驚之景、那一日初見爲救風王而一夜蒼白髮的息王之容、那一日兩王於萬軍之前相擁之,依清晰刻於腦中!
所有的人都相信兩王深意重,兩國已融一,榮辱與共,福禍相擔!
這一天,息王終於啓門而出,雙胞胎頓時提起十二分的神好好侍候。不過這一天的息王很好侍候,因爲他基本上都待在書房,非常忙碌,至華燈初上,雙胞胎恭請他回房休息時,書房中一切井井有條。
二月二日。
蘭息照舊一大早便了書房,雙胞胎侍候他吃過早點後便守候在門外。
“鍾離。”半晌後聽得裡面的喚,鍾離馬上推門而。
“著人將此信送往蒼舒城,本王邀皇王明日辰時於蒼茫山頂一較棋藝!”
“是。”鍾離趕忙接信退下。
“鍾園。”
“在。”鍾園上前。
“召喬謹、端木、棄殊、齊恕、徐淵、程知六位將軍。”
“是。”鍾園領令而下。
待書房中再無他人之時,蘭息看向窗外,正風清日朗。
“該死的了!”口而出的又是一聲怒叱。
窗外的明麗風景並不能熄滅他滿腔的怒火,而書房外守著的其它侍者對於王此種不符形象的怒罵在前幾日見識過後,便也不再稀奇了。
片刻後,門外傳來敲門聲。
“王,六位將軍已到。”
“進來。”蘭息平息心緒,端正容,在王座上從從容容的坐下。
畢竟該來的總不會遲,該面對的總不能跳過,該做的總是要擔當。
二月三日,皇息兩王蒼茫山會。
那一日,晨初綻,一東一西兩位王者從容登山。
那一日,碧空如洗,風寒日暖。
那一日,蒼舒城、康城大軍翹首以待。
那一日,康城六將全都面有異,神複雜,卻又無可奈何。
那一日,天地靜謐如混沌初開之時。
那一日,午時,蒼茫山上一道黑影飄然而下。
那一日,康城墨羽騎、風雲騎靜候息王王詔,但只等來息王淡然一笑。
所有一切已全部安排完畢。
長長嘆一口氣,似將心頭所有憾意就這一次全部舒出。
“暗魅、暗魈。”凝音輕喚。
清天白日裡卻兩道鬼魅似的黑影無息飄。
“恭候王命!”
“去黥城。”蘭息微瞇雙眸,他現在心並不痛快,偏生這卻和他作對似的分外明,好得過頭,“將穿雨、穿雲敲暈了送去淺碧山,並留話與他們,從今以後可大大方方的告訴世人,他們是寧穿雨、寧穿雲。”
“是。”黑影應聲消失,從不質疑王命。
“暗魍、暗魎。”
又兩道黑影無息而來。
“恭候王命!”
“將此兩封信,分別送往都王叔及帝都葦!”蘭息一手一信。
“是。”黑影各取一信無息離去。
“該死的人!”不由自主的又開始罵起來。
這一去便已是真正的大去,好不甘心啊!真恨不得吃那人的!
“嘻……你便是如此的想我嗎?”一聲輕笑令他擡頭,窗臺上正坐著一人,白長髮,恣意無拘,可不正是那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嗎?!
這時他滿腔的怒火忽都消失了,滿心的不甘頓時化爲烏有,平心靜氣的,淡淡然然的瞟一眼道:“你不已逍遙江湖了嗎?怎麼又在此出現?”
窗臺上倚坐著的人笑得一臉的燦爛:“黑狐貍,我走了後發現我做了一件事,而這事我若不能做,那我便是死了也會後悔!”
蘭息慢悠悠的看著,笑得雲淡風輕的:“難得呀,不知何事竟能令你如此重視,重視到死不瞑目呀!”
窗臺上的人拍拍手跳了下來,站中屋中纖指一指他,明正大理直氣壯的說道:“我要把你劫走!”
話音一落,白綾飛出,纏在了對面人的腰間。
“黑狐貍,你沒意見吧?”笑瞇瞇的看著被纏住的人。
“我只是有點疑問。”被白綾纏著的人毫不張,悠悠然的站著,倒好似就等著來綁一樣,黑眸黑幽幽的看著,“你劫了我做什麼?”
白綾一寸一寸收,將對面的人一寸一寸拉,待人至面前之時,輕輕的、鄭重的道:“招爲夫婿!”
白綾一帶,手一攬,一白一黑兩道影便從窗口飛出,牆頭一點,轉瞬即消。
遙遙著那遠去的影,鍾離、鍾園難得的嘆了一口氣。
“唉……我們也該行了是嗎?”齊聲長嘆,齊聲互問,然後齊齊相視一眼,再齊齊笑開。
風墨大軍此刻齊聚於教場,只因喬謹、齊恕兩大將軍傳令,要於此頒發王詔!
那時日正當頭,天氣雖有些冷,但明朗的太照下,令人氣爽神怡。十萬大軍整齊的立於教場中,黑白分明,鎧甲耀目。目齊齊落於前方高高的城樓,等待著兩位頒召的將軍。只是……他們等待的人還未到,卻有兩道影臨空而降,高高的樓頂上,一黑一白並肩而立,風拂起袂,飄飄似從天而來的仙人。
萬軍還來不及反應,一個清亮的聲音帶著盈盈笑意在康城的上空清晰的響起:“風雲騎、墨羽騎聽著,聞你們的息王雅俊無雙,今日得見果是名不虛傳,是以我白風夕劫之爲夫,特告天下。膽敢與我搶奪者,必三尺青鋒靜候!”
“你還真要鬧得全天下都知呀?”搖頭嘆息的看著這個張狂無忌的人,似是薄腦,似無奈,心頭卻是一片欣喜。
“嘻嘻……讓天下人都知道息王被我白風夕搶去做老公了,不是很有趣嗎?”風夕眉眼間全是笑。
“啊?”底下萬軍頓時譁然驚愕,放目去,雖距離遙遠,但依稀可辨那是息王與風王。可風王不是回帝都去了嗎?何以又出現在此?何以如此放言?而息王又爲何任如此?
卻見黑影手一擡,萬軍頓時止聲。
“吾蘭息於此詔命:墨羽騎、風雲騎從喬謹、齊恕兩位將軍所頒王詔行事,並聽從喬謹、齊恕兩位將軍安排調度,敢有不從者,視爲忤逆之臣!”
“好了,你們都聽清楚了,敢有不從者,視爲忤逆之臣!”風夕清清亮亮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刻進每一個人耳中。
“現在我們走罷。”
回首一笑,手相牽,前方江湖浩渺,前方風雨未知,從今以後,你我相依!
那黑白影翩然飛去,消失於風墨大軍眼中,消失於康城上空。
萬軍還未從震驚癡愣中回神,喬謹、齊恕已捧詔書登上城樓。
“奉兩王詔命………”
自那以後,便有許許多多的傳言。有的說,白風夕慕息王的俊雅,強搶爲夫婿。有的說,息王爲白風夕之風姿所折,而棄江山追隨而去。也有的說,白風黑息其實就是風王息王,他們不過因懼皇王軍威,所以棄位逃去。還有的說,風息雙王非懼皇王,乃不忍蒼生之苦,是以才雙雙棄位,歸於山林,過著神仙眷的生活……
傳說有很多很多種,無論是在刀劍影的江湖還是在柴米油鹽的民間,總是有關於那兩個人的許多故事,總是有關於那一日的許多描述,只是那些都只能當作傳說。
那一日,記史書的不過一句話:仁已十九年二月三日,風、息兩王於康城留詔棄位而去。
傳說也好,史書也好,彩的、簡約的、誹議的,讚譽的……那些都比不上當日新眼目睹兩人離去的十萬風墨大軍的!
那樣瀟灑無拘的影、那樣飄然輕逸的風姿豈是“逃遁”一詞所能輕辱的!
那湛藍的天空,那明麗的,那兩人一條白綾相系,仿如比翼鳥齊飛,又如龍翱翔!
“東旦一戰,雄兵奇陣,折吾於武。蒼茫一會,治世論道,吾遠不及。皇王雄者,定爲英主。區區名利,何傷士卒?既爲民安,何累百姓?吾今遠去,重任於皇,心實愧怍!麾之士,察蒼仁,共擁皇主,共定太平!”
這是息王親筆寫下的棄位詔書。這一番話大義在前,大仁在後,普天莫不爲息王之舉所,便是千年之後,人們翻起《東書?列侯?王蘭息篇》時,也都要贊息王一個“仁”字!
皇朝登基後,著史撰錄《東書》,嚴正的史記下如此一筆:風、息兩王才德兼備,兵強將廣,已然二分天下之勢,然兩王蒼天之仁,憐蒼生之苦,不再戰,乃棄位讓鼎,飄然而去,此爲大仁大賢也!
讓鼎!那史竟不怕當朝皇帝降罪,也要記下兩王風骨,足見其鐵骨錚錚!
而一代雄主皇朝,卻也未降罪於史,更未令其修改,任史書記下這個“讓!”字,無畏後世譏他“讓”得天下,其襟氣魄令後人掌擊嘆!
而那離去的兩人,不論是白風黑息也好,還是風息雙王也好,無論是當世還是千百年之後,那樣的兩個人都是比傳說更甚的傳奇!
這些都是後話。
不提康城萬軍的茫然無主,不提天下人的震撼激,遠離康城數十里外的小道上,一黑一白兩騎正悠悠然的並行。此刻他們已不再是雄踞半壁天下的風、息兩王,而只是江湖間那瀟灑來去的白風黑息。
“你放得下心嗎?”息看看旁那半瞇著眼似想打盹的人道。
這人一下王袍,那貪睡、好吃、懶惰、張狂……所有的壞病便全回來了,那高貴凜然的王形象不過是裝裝罷,骨子裡呀……唉……罷了,罷了!這一生已無他法!
“放心。”風夕隨意的揮揮手,打了一個哈欠,才道,“風雲騎從不會違我詔命,況且極爲敬重齊恕、徐淵、程知他們,康城有齊恕在絕不會有事。而徐淵則攜詔回國,朝裡那些異臣我登位之時便趕盡了,馮京、謝素皆是見慣風浪的老臣,素來仁心民,當不會不顧風國百姓之生死而妄起干戈。說到底,百姓最看重的不是寶座上到底坐著誰,而是能讓他們生活安康安穩之人。皇朝又不是殘暴無能之輩,而且我給三將下過王令,即算要離,至要待兩年之後,那時風雲騎應早就折服於皇朝了。”說罷轉首笑看息,“倒是你呢,墨羽騎可不比風雲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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