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話當真？」竇希音坐在壽王府的高椅上，因為太過激, 都下意識地前傾。

「千真萬確。」

竇希音瞳孔放大, 若有所思地倚在扶手上。想了一會，突然興起來, 站起來說道：「來人，備車，本王妃要進宮。」

「劉太醫此番有功, 重重有賞。之後你要盯著趙太醫，一有訊息立刻來稟報本王妃。隻要你做得好，本王妃絕不會虧待你。」

……

慈寧宮裡, 楊太後在嬤嬤的攙扶下坐起, 緩慢喝著葯。今年這場雨下的久, 京城中許多人都生了病，楊太後畢竟年紀大了, 即便貴為太後, 也不能倖免。

已經病了許久，太醫日日來診脈, 名貴藥材流水一樣花出去, 但是楊太後的病還是不見好。

宮人稟報「壽王妃來了」的時候，楊太後還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厭棄道：「怎麼來了？」

自從元宵節那場事後, 楊太後和楊甫鬧僵，對楊妍母更是正眼都不想看。楊太後自忖這一輩子心狠手辣，對不起很多人, 但是對楊家絕對恩至義盡，給了竇希音十五年的榮寵，結果竇希音就這樣回報。楊妍那個白眼狼，居然還敢信誓旦旦地說，都怪楊太後偏心，在們姐妹中隻偏心楊皇後，不管楊妍的死活。

楊太後氣急了，從此不再管二皇子的事。何苦來哉呢，勞心勞力為二皇子挑選政治勢力，結果沒人領，一轉還要罵楊太後越俎代庖，手得太長。二皇子娶誰娶誰吧，他們楊家的事，楊太後再也不會管。

雖然發狠心再不管楊家的事，但是楊太後的還是被傷到了。因為一直緒鬱鬱，等六月開始下雨後，楊太後弱抵抗差，直接就病倒了。

這一病宛如山倒。病人本來就脆弱，楊太後雖然每日山珍海味，但是環顧大殿，眼前隻剩下同樣暮遲遲的老宮和老嬤嬤，沒有孫兒承歡膝下，也沒有兒子兒媳侍疾，委實景傷。

這幾日雖然也有人來給請安，比如程瑜瑾，便每日雷打不。但是小輩們都是過個麵子就走了，程瑜瑾是孫媳，伺候太婆婆本來就不該是的職責，更別說還有孕在。至於理當贍養楊太後的兒子兒媳，一個是皇帝，日理萬機，一個是皇後，主管六宮，都是大忙人，每日過來問一句就已經是孝順至極，楊太後也不奢這兩個人給侍疾。至於其他妃嬪，楊太後嫌棄們吵鬧，算計太多，一律擋在門外不見。楊太後如今的狀況，已經不允許日和年輕人們鬥心眼了。

眼前空空，唯有楊太後一個人躺在床上養病，整日見不著和鮮亮，宛如等死一般。此淒寂，楊太後不由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兒子。楊太後心越發抑鬱，病更是好不了。

今日聽到宮人說竇希音來了，楊太後著實意外。竇希音雖然是二皇子妃，但是這種王妃和太子妃不一樣，太子和太子妃住在宮裡，但是其他皇妃卻都另立府邸，住在宮外。這樣看起來是自由，但是距離宮廷這個權力中心，自然也遠了。

外人進宮一趟不方便，二皇子要上朝還好，竇希音住在宮外，想要日日給太後請安就不太現實了。竇希音一直都是初一十五跟隨眾人來一趟，其他時間，並不往楊太後這裡跑。

所以今兒竇希音來慈寧宮，真是稀客。

竇希音進慈寧宮，一進門就被殿中那濃鬱的藥味嗆了一下。外麵連著下了半個月雨，楊太後一個老年人獨居，還生病，殿裡的空氣絕對不會好聞。藥味混著的味，僅是聞著就讓人心沉重，彷彿整個大殿都出一沉沉的衰亡之氣。

竇希音忍住難聞的神，努力笑著走落地罩，對楊太後說道：「太後，您今日可好些了嗎？」

楊太後冷笑著看了竇希音一眼，說：「讓你失了，還沒死。」

竇希音頓時尷尬，自搭自話地笑了笑，說：「您康健就好，兒臣在宮外也能放心了。」

楊太後冷笑了一聲，顯然十分不以為然。竇希音想到自己今日的來意，是忍住尷尬，熱著臉湊上去，給楊太後捶道：「太後娘娘，兒臣最近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深為難，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楊太後勉強提起些興緻，終於賞了竇希音一個正眼：「什麼？」

竇希音心裡笑了，故意神神地左右看了看，湊近了低聲音說：「兒臣偶然從太醫院得知，太子妃這一胎懷的，是雙胎。」

楊太後聽到這裡，一直死板的臉上終於出現些許波：「雙胎？」

「沒錯。」竇希音非常得意，說道，「太子妃的平安脈一直是趙太醫負責，連懷孕也是趙太醫診出來的。今日劉太醫不小心看到了趙太醫掉在地上的藥方，發現其中的幾味葯，像是配給懷雙胎的孕婦調養子的。太子對太子妃如此在意，斷不會讓人胡給太子妃吃藥。太後，您看，是不是……」

楊太後已經聽懂了，無論劉太醫到底是如何發現了趙太醫的藥方，程瑜瑾懷的是雙胞胎，基本可以確定了。楊太後意外之餘，生出一種恍然大悟之。怪不得李承璟將程瑜瑾懷孕一事捂得嚴嚴實實，怪不得都過了三個月危險期，東宮還是沒有宣佈喜訊。

最開始楊太後還覺得奇怪，如今結合雙胎，很多疑的點都迎刃而解。竇希音見楊太後聽進去了，繼續說：「太後，你看自從五月起，又是雨連綿又是江南瘟疫，您也突然生病，聽說前幾日連聖上都不太舒服。而五月，不正是太子妃被發現有孕的時候麼。」

楊太後暮氣沉沉的目忽然變得尖利，斂，宛如鷹隼，毫沒有老年人的渾濁病弱。竇希音被這樣的目看著，狠狠嚇了一跳，渾的汗都被盯得豎起來了。

楊太後定定盯了一會，慢慢卸去力道，又變那個懶洋洋病懨懨的太後：「壽王妃，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言一行注意影響。」

竇希音這才能繼續呼吸，深深吸了口氣，這時才發現後背被冷汗打了。竇希音連忙笑著，說道：「太後娘娘教訓的是，兒臣從小最是敬仰太後娘娘，還請太後多教我。」

楊太後冷冷瞥了竇希音一眼，闔上眼，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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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瑜瑾照常在慈慶宮養胎，自從李承璟走後，程瑜瑾做什麼都沒興趣，服沒心畫圖樣，連點心也懶得折騰，早晨出去給皇後、太後請安，回來後便繞著庭院走幾圈，之後所有時間，都窩在殿看書發獃。

但是今日，程瑜瑾臨完一張帖子後，不知道怎麼了，心跳的莫名很快。本來打算臨兩張字帖，但是因為總覺得心神不寧，第二張沒寫兩個字，就放下筆，再也靜不下心。

正在奇怪，外麵忽然稟報：「太子妃，趙太醫求見。」

「趙太醫？」程瑜瑾皺眉，心裡那種莫名的預更強烈了。今日並不是請平安脈的日子，李承璟也不在宮，趙太醫一個外男，為什麼會在這種時節突然上門？

程瑜瑾不知不覺斂起神，說：「請。」

趙太醫急匆匆進宮，進來後都沒有抬頭，彎著腰就要給程瑜瑾下跪：「臣參加太子妃。」

「趙太醫這是做什麼。」程瑜瑾連忙讓杜若攔住，問，「太醫對我有恩，何故行此大禮？」

趙太醫依然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起來：「微臣有罪，特意來向太子妃請罪。」

程瑜瑾和杜若對視一眼，程瑜瑾微微活了一下坐姿，沉聲道：「趙太醫，有話不妨站起來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太醫起，將他發現自己行醫箱子被人翻過一事如實稟報。他說：「微臣是行醫之人，對整潔極為在意，所以臣的東西被翻過後，雖然痕跡很小，微臣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微臣先前給太子妃配的葯有一味拿不準，打算拿回家翻翻書，沒曾想，卻被……微臣有罪，微臣萬死難辭其咎。」

趙太醫是真的非常疚，隻要水平不要相差太大，行醫之人看對方的藥方，多都能看出門道來。太子早就吩咐過，但凡走風聲，唯他是問。趙太醫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故而十分謹慎，沒想到，他千防萬防，卻沒想到在太醫院有人敢翻他的醫箱。

程瑜瑾擺了下手，說：「事已至此，追究責任有什麼用，解決問題纔是要。你可知是誰了你的箱子，這段時間，太醫院有何人出？」

顯然趙太醫也有備而來，沉著說道：「臣發現東西被翻過後立刻去問看門的子，子說一盞茶前，劉太醫出去了，說是去宮外出診。」

程瑜瑾眉目一，已經猜到他去了哪裡。正在這時，太監特意揚高了聲音，在門外喊道：「太後娘娘派人至。」

趙太醫皺眉，沒想到事發展的這樣快。他有些為難地看著程瑜瑾：「太子妃……」

「無妨。」程瑜瑾慢慢站起，眉目間一派清和鎮定，「該來的總會來。太後有召，怎麼能不走這一遭。」

太後派來的嬤嬤果然是請程瑜瑾去慈寧宮的，而且寸步不離地守著，顯然是防著程瑜瑾去通知別人。程瑜瑾十分冷靜，什麼話也沒說，便跟著太後的人出門了。

等到了慈寧宮，一進門就覺到氣氛不對。程瑜瑾假裝不知道，照常給楊太後行禮：「兒臣見過太後娘娘。太後今日咳嗽可好些了？」

楊太後冷眼看著，心中還是不由嘆了口氣。瞧瞧，一樣是麵子問好，竇希音隻會說「您今日可好些了嗎」，但是程瑜瑾就能準確地問出咳嗽怎麼樣了。

如果竇希音有程瑜瑾這般才幹，楊太後怎麼會不同意二皇子娶竇希音？可惜啊，不是一路人，終究要毀掉。

楊太後點點頭，聲音嘶啞，說：「好些了。聽說這幾日太子妃一直留在東宮養胎，等閑不踏出宮門。這可不行，懷孕雖然要靜養，但是基本的走還是不能缺，要不然，臨產時恐怕會很艱難。」

楊太後都開始關心的胎相了，程瑜瑾知道今日這一關不會輕鬆，於是越發冷靜，笑著點頭：「謝太後教導，兒臣記下了。」

楊太後偏頭咳嗽了一聲，說：「哀家這幾日不利索，神頭不好，好久沒有問過小輩們的事了。說來著實憾，宮裡添丁這麼大的事，哀家這個曾祖母反倒是最後知道的。你肚子裡的胎兒已經六個月了吧，哀家還不曾好好看過他，快坐下，哀家讓懂產科的宮嬤嬤給你一。」

程瑜瑾心中悚然一驚，眼神微，果然看到楊太後邊站著兩個嬤嬤。們穿著一深藍服，調沉，臉上也毫無表，頭髮紮的的，幾乎將頭皮都勒住。這兩個嬤嬤看人的眼神冷又幽深，打量人時不像是看人，倒像是打量什麼貨。

程瑜瑾想明白了這兩人的份，再打量們的手，看著就生出一寒意。宮裡私多，許多宮妃不明不白懷了孕，或者得罪了高位嬪妃，都是一些手上有經驗的嬤嬤去灌藥打胎。們手上的功夫極其邪門，一碗葯下去，手在宮妃嬪腰上肚子上用力，保準這一胎掉的乾淨，甚至以後都再也懷不上。

楊太後即便貴為太後，也沒有理由強行讓太子妃墮胎。程瑜瑾出門時就心裡有數，楊太後今日恐怕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想確定程瑜瑾懷的到底是不是雙胎。程瑜瑾到底是明正大過來的，楊太後的主要目的是確定，真讓程瑜瑾有什麼三長兩短，楊太後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