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姒笑地福了一福,便去旁邊落座。徐明義很快也進了殿,抱拳行禮。
紫宸殿的大門開著,外殿間的門也開著,方纔他們談的畫麵皇帝勢必看見了,卻沒問什麼,隻向徐明義道:“你上的摺子朕看了,他們還算有誠意。這幾個月朕與兵部、戶部反復議過,出兵征戰確是勞民傷財,不值當的,此事便罷了。”
“皇上聖明。”徐明義再度抱拳。
皇帝又說:“此番你辛苦了,各樣邊關細由,等過兩日再來議定便是。”
“諾。”徐明義應下,語聲鏗鏘有力。正要道告退,卻聽皇帝說:“阿姒,你若想與徐將軍敘敘舊,就去側殿敘。”
徐明義淺怔,自有些意外,看向夏雲姒,隻懨懨的搖頭:“不去。這一路走來冷得很,側殿不如殿暖和,臣妾就在這裡貓著喝熱茶才舒服。”
賀玄時哭笑不得,搖頭:“你這子……”說罷吩咐樊應德,“去,看看膳房今日熬了什麼湯,上兩盞來,讓窈姬和徐將軍都暖暖。”
待得品完這一盞湯,徐明義就告了退。夏雲姒自顧自地閑閑坐著,直至他下了旨傳出去,才知宮裡又添了幾位人兒。
還是因為年中時覃西王封地戰事四起的緣故。
那場戰事原是,當地民風彪悍,有膽大者聽了算命的胡言,揭竿而起,起兵謀反。
可若隻是這樣,覃西王不至於打得那樣辛苦,這一戰也不至於拖那麼久。
後來越鬧越大、鬧得滿朝關注,實是因為叛軍將外族斯勾結了來,裡應外合之下這才愈發難打。
後來覃西王督戰有方,叛被弭平,敵軍為首的將領卻趁逃去了關外,到斯安榮華去了。
朝廷自然不願此事就這樣算了,著斯人。然斯覺得戰敗已是丟人,再這樣被大肅著人更是麵盡失,揚言寧可再戰也絕不背叛盟友。
這樣的狠話放出來就不好改口。一時之間,雙方僵持不下。
此事與斯而言,其實自不是真想再戰;於賀玄時來說,亦不想再打一仗。
不論盛世還是世,戰事一起總歸勞民傷財。
所以很快雙方便各退了一步,前後腳提出和談。
和談中,國力弱些的斯先表明瞭姿態,道與叛軍勾結攻打大肅是他們不對,願獻上和親公主與黃金,自此與大肅結姻結友。但請大肅皇帝莫要再追究他們收留那叛軍將領之事了,權當留幾分麵。
這樣的說辭,似是要求大肅“讓步”,可實際上大肅所得更多,斯所求當真隻是“麵子”。再加上數年以來大肅也無時不刻不擔心斯虎視眈眈,能結姻結友保得幾十年和平自是好事。
賀玄時便允了,由兵部、戶部、與鴻臚寺同去商議事宜,定下來後派徐明義走了一趟,迎和親公主塞。
不過,他也是見到徐明義接到人後上的摺子,才知斯竟一口氣進獻了三位人。
一位是當今斯國王的親妹妹,另外兩位則是貴族之。
由此可見,斯是真的很怕大肅兵。
——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把話說得那麼絕呢?
賀玄時心下好笑,這些蠻夷之地有時脾氣上頭,確是有失分寸。
他將這三人都封了個不高不低的位子,那國王的妹妹封了從四品姬,賜封號“和”,以示盼兩國和平之心。
另外兩人則都封了從五品人,原不想賜封號,但看看名字竟都有四五字之長,實在難記,就隨手寫了“吉”與“如”兩個喜慶的封號來。
旨意遞給樊應德,樊應德躬詢問:“今晚是否傳哪位新晉的娘子……”
皇帝一脧夏雲姒,笑說:“新晉的不必了,窈姬留下即可。”
可夏雲姒眸一揚:“臣妾纔不在此時掃興。”說罷站起,朝他一福,道了聲“臣妾告退”,就“識趣”地走了。
他摒笑看著,下頜一直微微揚著,傲氣與不忿並存。
直至走出殿門,他的目才收回來,見樊應德還在麵前杵著,笑著皺眉:“快去傳旨便是,朕今晚去看窈姬。”
“哎……下奴遵旨。”樊應德長揖告退,心裡不住地腹誹:還“今晚去看窈姬”,您十天裡有八天都去看窈姬。
窈姬那就是隻了的狐貍!
又過幾日,便到了臘月十五,宮裡漸漸有了年味。
自這一天開始直至上元節都不上朝,除卻要事務皆年後再議。
這於皇帝和滿朝文武而言都是難得的,後宮也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在這大雪彌漫之際,愈發有了百花爭奇之勢,越是平日不出挑的,此時越不肯落於人後。
在這樣閑來無事的時候,皇帝到底見了見那三位番邦進獻的人兒。
夏雲姒在向順妃問安時也見過了們,相互沒說話,卻將容貌看得清楚。生得最的該是和姬,漢語說得也最好,隻是頗為傲氣,看人時總一副下頜微抬的樣子。
是以或是這般清高不投皇帝的緣,又或這國王親妹的份讓他心存芥,他對並不算多麼熱絡,倒是那吉人一時風頭頗盛。
夏雲姒近來仍在安然養,平日裡怠懶出門,與們沒什麼集,宮中傳言聽得也不多,周妙來時卻是滿麵忿忿:“嘁!好好的漢語從裡說出來都聽著古怪,也不知皇上喜歡什麼地方!”
夏雲姒笑看一眼:“玉姐姐說歌舞都好,又是平日裡看不著聽不著的胡人歌舞,皇上當然新鮮。”
周妙眼眶一紅:“隻怕也不止是新鮮!”
夏雲姒不由微愣:“怎麼了這是?”
周妙咬一咬,好似有什麼難以啟齒之事,夏雲姒揮退了宮人,才開口說起。
原是昨晚周妙曾去紫宸殿伴駕,恰好皇帝也無事,就下了盤棋。
棋下完,就到了用宵夜的時候——那已是很晚的時辰,依著宮裡頭不文的規矩,除非皇帝這晚想要獨寢,不然留在紫宸殿用宵夜便是默許留宿,就連尚寢局聽聞後都直接告了退,沒多說一個字。
然而周妙沐浴出來,卻聽聞皇帝走了。
大晚上為何走了?因為宮人來稟說吉人水土不服、夢魘不止,想求皇上去瞧瞧。
“水土不服、夢魘不止,想求皇上去瞧瞧——姐姐您聽聽,這是人話麼?”周妙越說越憤慨,“皇上又不是太醫,還能治得了這些?”
夏雲姒輕笑:“皇上能不能治得了這些,你當皇上自己不知道麼?”
左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樂得去陪這異族人罷了。
“所以我才氣不過……”周妙大是不快,“裝病博寵,簡直是下三濫的手段!”
可下不下三濫的,總歸是讓皇帝喜歡了。而後夏雲姒斷斷續續地又聽說,後宮許多嬪妃都在類似的事上吃了暗虧。
看來吉人必定很惹人憐,也很於這樣的爭寵之道,更出風頭的覺。
隻可惜,這一陣恰來著月事未能侍寢。
不然若吉人在上侍寢時用這一套,可真好奇皇帝要如何抉擇呢。
後宮在紛紛擾擾中一日日過著,很快,到了約莫。
臘月三十除夕節,晚上照例是除夕宮宴,但太後不喜熱鬧,便也照例不去。
長樂宮便又是在晌午時設了宴席,邀後宮眾人齊去參宴、陪太後說一說話,也算熱鬧一場。
這家宴在午時開席,開席前眾人都在側殿品著茶等著。
這等候沒什麼座次規矩,眾人盡可與素日好的姐妹一起坐,好說說話,免得無趣。
夏雲姒是與周妙、含玉結伴同來的,就坐在了一起。
彼時殿中人也不多,又都是小聲談,外麵的靜大上一點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多時,聞得銀鈴耳,幾人頓時都止了談,循聲去,倒不見有人進來,隻聞爭吵聲傳至。
先是一串嘰裡咕嚕的胡語,無人能懂,接著聽到另一聲用漢語低喝:“這是太後的長樂宮,你還滿口斯話,別自找麻煩!”
於是另一人便也換了漢語來說:“要你管!”
隻這一喝,接著卻聞一聲耳清脆傳來。殿中幾人俱是一愕,一時也顧不上平日是否和睦,皆不約而同地向側殿門口走去。
目所及之,隻見一子胡服,頸飾上凈是鈴鐺,該是方纔那陣鈴音的來。另一子穿著漢的襖,但也是胡人的模樣,搭配起來頗有些怪,細看卻比那頭一人要。
該是挨掌的那一個,捂著臉頰,滿目錯愕地看著對方:“你瘋了!”
宮嬪直接這般出手掌摑,在宮裡很是見。不止是,殿中出來的幾人也俱是竟然。
那胡服子卻毫無愧,當即還口:“你當你還在斯麼?這是大肅的後宮,皇帝寵誰誰便高貴,可不是你哥哥護著你的時候了,你在這裡吆三喝四!”
饒是夏雲姒隻見過們一次,聽完這些也辨了出來——打人的胡服子是近來正得寵的吉人,另一位則是份最尊的斯公主和姬。
從不多理這些不關己的閑事,但定神想想,還是脧了眼鶯時。
鶯時會意,當即緩步上前,猶如全不見眼前紛爭般款款一福:“這位可是和姬娘子?”
和姬剛了那般折辱,眼眶都還紅著。看向,勉強定一定氣:“我是。”
鶯時便又笑道:“我們娘子想請您說說話。”說著目一引,引得和姬看向夏雲姒。
夏雲姒微微頷首,然不及出言,吉人一聲輕笑:“你又是誰,我竟記也不記得了。來多管閑事,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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