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隆和王舜臣都是在秦州城出了名的猛人。但不是親眼看見,陳緝怎麼也想不到,兩人的武技竟然可怕這樣的地步。才一接陣,辛辛苦苦找來的幫手瞬間就給他們殺了三分之一去,那可是橫行秦州十幾年的過山風的手下啊!有這樣的兩人守在韓岡邊,何談報仇雪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陳緝當機立斷,而他的手下在黃家老大的帶領下,追後,一陣狼奔豕突。陳緝跑了兩步,突然橫裡閃進一條巷道中。幸虧躲避得快,他剛剛閃,一道流就著他的耳尖飛過。尖嘯聲刺痛了陳緝的耳,而後一聲接一聲的淒厲慘,讓他本不敢回顧。
竟然還有一人!
陳緝肝膽俱寒,聽著後接連不斷的慘聲,不知名的那人廝殺起來,竟然不比王舜臣和趙隆稍差。韓岡一個剛當上的措大,哪兒來的那麼多高手聽他驅使?!邊跟著這些個與護翼天子的班直侍衛,都不相上下的好漢,韓岡所在下龍灣就跟龍潭虎一般,早知如此,他陳緝怎麼會自投死路!
陳緝心中大恨,報上的失誤,讓他只能像條狗一樣的夾尾而逃!
陳緝逃了,陳緝的手下也逃了,可過山風還猶豫在上前拼命和逃跑的兩難選擇間。
錚錚弦鳴,又是兩箭從後面的黑暗了出來。過山風吐氣開聲,腰刀用力一,格開了箭矢。子卻猛地一震,一支突如其來的長箭已經穿進了他的腰間。過山風一聲怒吼,腰刀甩手砸向王舜臣和趙隆,自己捂著創口,轉向另外一條路,向村口逃去。
“是誰的箭?”王厚垂手執弓,扭頭問著韓岡。過山風中箭,而箭矢是他們兩人同時出,王厚沒看清那一箭是誰的功勞。
韓岡嘆了口氣:“是王兄弟的。”他和王厚出的兩箭都被過山風格飛了,命中的一箭,是王舜臣出來的。比起王舜臣,他和王厚的箭還是差得太遠。
“王舜臣?!”王厚心中暗驚,他本就沒看到王舜臣過手臂!
頭領跑了,殘存的賊寇跟著一起逃竄。韓岡又是一聲大喝:“快追!莫要讓幾個小賊逃了!”
各家院門被打開,幾個膽大的村人拿著家用的獵弓和長矛探出頭來。賊人在哪?區區幾個小賊,關西漢子可不會放在心上。
……
獵低著頭拼命的奔逃,獵手追在後,這是陳緝最喜歡的狩獵運。每到秋冬,他都會帶著養在莊上的幾條羅江犬,去山裡狩獵,兔子,麂子還有山,運氣好時,還能撞上了冬眠的熊窩,下熊皮做件大。而更讓他興的遊戲,是用得罪陳家的活人扮演的獵,提著兩條的獵首級,讓陳緝有著百戰功的就。
但今夜是陳緝第一次扮演著獵的角,驚慌失措得彷彿一隻被十幾條獵狗一起追逐的兔子。他終於會到被追逐著的獵心中那絕,完全沒有希和前路的深沉黑暗。
追逐聲越來越響,陳緝奔逃中回頭一,後火炬熊熊,幾十道閃耀的火頭映得雪地一片紅。自己孤伶伶跑在一片雪白的土地上,帶出來的十幾個手下,還有過山風一夥,都不見了蹤影,只有黃家老大跟在後。
怎麼會這樣?!
李癩子也是今天午後纔得到消息,韓岡怎麼會事先找來王舜臣和趙隆?難道他能掐會算不?陳緝一邊跑,一邊胡思想。
對了!他只要能逃到村子東北的樹林中就安全了,夜裡不會有人敢追林中!等到了白天,他早就能遠走高飛。日後再聚集人手,來報今日之仇……
一聲暴喝聲震四野,若有若無的尖嘯耳。陳緝還沉浸在日後復仇的幻想,沒反應過來,一聲死前的嘶喊聲便在後響起。他膽戰心驚地側頭回,一直跟著自己的黃大已撲倒在地,一不,沒有任何生息。背上一短矛如戰旗般驕傲地豎著,凜凜地向四周散發著殺氣。
比凜冽的夜風還要冷上千百倍的冰寒從腳心直通頭頂,把陳緝的五臟六腑一齊凍結。差一點的弓都不到的距離上,用手拋出的標槍竟然能一擊斃敵,這是何等的神技!
逃!逃!逃!
陳緝不敢再回頭,用力邁開已無知覺的雙,拼命地向前方逃去。他已經無法再去考慮逃路的方向,恐懼完全控制了他的心臟。心底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乾坤一擲,便將近五十步外地逃敵扎死在地上,跟著從村中殺出來的鄉民一陣驚呼讚歎,但李信依然面無表。他看著陳緝獨自奔逃的背影,沒有再追上前。
一陣狂風掠起,紮在李信頭上的英雄巾在風中狂飛舞。趙隆騎著他那匹老馬從李信邊一衝而過。馬頸之下,一團黑影搖晃著,一濃烈的腥氣散風中。李信了鼻子,這是他悉的味道——是被銅簡敲碎了天靈蓋後流出的腦漿,再混著水的味道。
“是過山風?”
李信猜測著。能讓趙隆拴在邊的,只有陳緝和過山風兩人的首級,黃家兄弟都不夠資格。何況黃家老大躺在前面,而黃家老二又是在李癩子家被他解決的。黃二本是李家的婿,卻給老丈人賣給了韓岡,李信方纔一槍扎死他的時候,黃二眼中都是茫然不解。
雪夜奔馬,其實再危險不過。藏在雪地下的坑,就是一個個陷阱。漫無止境的雪原上,不知藏了多殺機。一不小心,便會折斷馬蹄,順便摔斷騎手的脖子。但趙隆全不在意,他下的那匹老馬彷彿有著視雪地之下的魔力,在奔馳中時不時地跳起又落下,避開一個個蔽陷阱。
馬背顛簸得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可騎在馬上的趙隆,就只用雙夾著馬腹,便穩穩地釘在馬鞍上。他雙手握銅簡,雙眼如鷹隼般銳利,毫不猶豫地追逐著陳緝的影。
越追越近……
越追越近……
陳緝還在不停地跑著,上的每一分氣力都送到雙,沉重的皮裘外套被他一件件丟棄,沒了這些寒的,他就算能逃進樹林,寒風會代替追兵,讓他一樣逃不過死亡的追襲。只是陳緝已經考慮不了任何事,頭腦中的只剩一個逃。
但趙隆已追到了邊,他無意把功勞丟給上天。雄壯的子踩著馬鐙站起,搖搖晃晃,彷彿一頭熊與老馬在表演馬戲。搖搖晃晃的子沒有影響趙隆的作,他瞄準陳緝的肩膀,用力揮下了銅簡……
韓岡站在家門口,他的父母驚醒後又被他勸家中,由韓雲娘陪著,依然有些坐臥不寧。王舜臣守在韓岡側,幾十個被驚起的村民聚在左右,立了功勞的李癩子在韓岡面前點頭哈腰,謙卑地笑著。而家門前的道路上,整整齊齊擺著十幾,王厚蹲著那裡點驗著數目。
大局已定。
不費吹灰之力。
比預計的更爲順利。
李信回來了,帶回了黃大。趙隆也回來了,他的鞍前橫架著半死不活的陳緝。
“恭喜玉昆!”王厚站起來向韓岡拱手稱賀,“賊首皆已擒斬。陳緝、黃家兄弟都在此,陳舉的餘黨全都完了。再加上過山風這個添頭,都是玉昆你運籌帷幄之功啊!”
“豈是我一人之功。”韓岡笑著謙虛,“沒有衆家兄弟命,我也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措大罷了。”
“玉昆莫自謙。若無你提前找了我們幾個過來,又哪有今夜的痛快!?”
韓岡淡淡一笑,又謙虛了幾句,但王厚說的並沒有錯,正確的報決定了戰局的敗,這的確是他的功勞。
雖然韓岡猜不到陳緝行的準確時間,但陳家老四這幾天就要從翔府押來,他不信陳緝會放著親兄弟不救。又想殺自己,又想救兄弟,那麼時間安排就要大費思量。考慮到兩件事的難易程度,比起可能造大量人員損失的劫囚,還是把更容易的誅殺仇人放在前面更合適。
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因素,秦州是西北邊境,而翔府在秦州的東面。先殺韓岡,再去劫囚,可以順勢向東,逃亡地。但先去劫囚,再殺韓岡,即便功,當所有通往地的道路都被封鎖,到時往哪裡逃?西北的蕃部?那是找死。向南去蜀中?冬天翻越積雪的秦嶺更是找死。難道還能留在秦州?
韓岡相信陳舉的兒子不是蠢人,當能算到這一步。所以陳緝如果要手,也只會在這兩天。一方早有準備,一方卻是自說自話,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有著現在這樣的結局,又有什麼好驚奇?
從近兩個月前的飛將廟中一場鬧劇開始,一連串的風波終於有了了局,最後的一點餘波在這裡已經平息,韓岡仰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白的氣息帶著積在心底的一切不安和憂慮,在夜空散去……
五日後,陳舉謀叛之案定罪。主犯陳舉凌遲於市,其二子陳緝、陳絡並斬,妻悉沒於,從犯劉顯以下或斬或絞或流,無一人得。一日之間,菜市口上,決竟達十一人之多。刑求之多,株連之廣,秦州五十年來,以此案爲最。
當日,李師中親自監刑,王韶列坐,秦州城中的大小員幾乎都到齊了。刑臺周圍人山人海,如同社日一般熱鬧。
隨著李師中一聲令下,兒孫盡數被擒,失去了所有希的陳舉,如條死狗一般被拖到了架子上,頓時掀起了一陣聲浪。
可導演了這一切的韓岡,卻安坐在普救寺的廂房中,喧騰窗而來,卻也不住瑯瑯書聲:“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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