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楊霞請了好幾天假, 林文珺打了個電話給小佟:“楊霞一直沒來,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啊?”
小佟說:“妹妹病得不大好了,回去看妹妹, 可能還得辦辦喪事, 老板娘, 你是不是著急用人啊, 我打電話催催。”
“不用不用, 我就是問一聲, 你讓把家裡事都辦好了再來。”
又過了一周楊霞回來了, 胳膊上彆了一朵小白花, 人很沉默,織著織,作就停住了, 恍神很久才又回過神, 繼續做手上的事。
原來楊霞雖然腳不方便,但人是很靈活的,跟陳姐呆一起這麼久, 也從來沒有爭執過。
還跟陳姐學做菜, 手藝漸長, 回家過年的時候了一手, 婆婆都誇做得好:“這到老板家裡了就是不一樣啊。”
嫁給佟建這麼多年,這還是婆婆第一次誇。
但楊霞心裡知道,婆婆不是在誇,是在誇那對金耳環,拿到工資第一件事, 就是去給婆婆買金耳環。
就是最普通的那種金圈耳環, 婆婆特地打電話過來, 說張家媽看見了誇,李家媽看見了也誇,都說兒媳婦真孝順。
“媽,等我乾好了,還給你買東西。”試著說,“再把小偉接到城裡來讀書。”
婆婆前一句還聽得笑,後一句聽得跳!
“這不行!小偉當然得跟著我們,你們就在城裡忙,他現在讀書不好嘛!”著耳垂上的金圈,心裡不樂意了,這才乾了多久啊,就想把孫子接走,那不能夠!
楊霞立刻不再說了,能到老板娘家看孩子,佟建是不答應的,是婆婆在支持。
為什麼支持,楊霞心裡也清楚,婆婆覺得當初家裡沒錢才討進門,這腳不能乾農活,娶就是為了養生孩子的。
現在每個月還能賺錢,比隔壁阿二頭的老婆賺得還多呢,婆婆當然支持去,為了這個,還跟佟建吵了一頓。
“怎麼不能去?不就是手腳慢一點,原來在家做飯帶孩子洗服養的,不都是嘛,進城一趟還貴啦?”
“我已經答應了。”楊霞說話又慢又和,“都答應了,再說不去,老板娘心裡會不開心的。”
“就是嘛,兒子啊,你們老板娘厲害不厲害?”
那當然是……厲害的。
佟建想起老板娘讀大學開公司的樣子,這話就說不出口了:“那你先看一段時間,等孩子大點,你還是回家。”
“哎。”楊霞答應了。
一乾就是一年多,每天出門前把早飯做好,晚上佟建回家前,晚飯也燒好,洗打掃,一樣都沒落下。
不論冬夏,隻要空著就織,存下來等到冬天賣,原來織是賺錢的辦法,現在是賺外快。
佟家人終於拿正眼瞧了,過年回家吃年夜飯的時候,婆婆給盛了一大勺八寶飯,不是外麵那層米,是裡頭的芯,滿滿都是豬油豆沙。
就連佟建都沒再反對,他也沒什麼可反對的,照樣在家裡來手,飯來張口,還時不時能吃到新鮮菜。
楊霞越乾越有勁頭,跟陳姐學得也越多,連怎麼看嬰兒都學了,陳姐慢慢教:“原來那種辦法不行,不能小孩子一哭就抱。”
但也不能長哭還不抱,哭久了對小孩不好,楊霞一樣一樣學。
家裡給楊霞打電話的時候,正在做那個炸漢堡排,上次回家過年前,特意去肯德基買了個幾個漢堡,幾份炸。
帶給兒子嘗鮮。
到家的時候漢堡早就涼了,但小偉吃得特彆開心,就想,兒子要是能吃上熱的該多好。
陳姐教:“這個自己在家也能做,麵包超市裡就有賣的,還能做熱狗呢。”
楊霞一接起電話,聽見是媽的聲音,還笑著想告訴媽,今年過年回娘家的時候,請也吃漢堡,媽這輩子還沒吃過這洋快餐吧!
沒想到媽帶著哭音說:“你小妹人不行了,已經從醫院接回家了,你趕回來一趟吧。”
佟建忙工地的事兒,讓再等兩天,有空的時候送,楊霞等不及了,自己坐車回去,小妹睡在床上,看到姐姐說的第一個字是。
“。”
楊霞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小妹人是快不行了,連飯也不給吃了嗎?
吃喝就要拉撒,婆家不願意伺候,就讓這麼乾躺著,熬幾天把人熬走了,就能辦喪事了。
楊霞想把小妹接回娘家,偏偏這時候婆家又不肯放人了,嫁進來就是他們家的人,這時候抬回去,村裡人要說閒話的。
連娘家都不肯來抬,理由也是一樣的,嫁都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了。
楊霞的媽哭得眼睛腫核桃,可那有什麼用呢?
楊霞站在那裡,看著床上的妹妹,乾脆不走了,來伺候小妹吃喝,還去買了一罐,泡在瓶裡送到邊給喝。
小妹已經病了兩年多了,一開始就是小病,覺得吃點藥就能好,越拖越不行,也去大醫院看過。
醫生說要手,還要化療。
一聽說後續還要花這麼多錢,住了兩天院,丈夫就把帶回家,就在這邊的醫院看,平時還給抓點中藥吃。
就這樣,村裡的人都說楊紅是好福氣了。
楊紅吃了東西,就有力氣說話,去看病的時候,特彆羨慕彆人有醫保,醫生說要是有那個,就能報銷。
要是錢一些,可能家裡就有錢給看病了。
楊霞躺著流淚,小妹拉著手:“欠你家那五千塊,我看他們是還不上了。”
楊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妹妹比漂亮,比齊全,當初嫁得也比好,怎麼三十歲不到,就要走了呢?
明明遠沒到山窮水儘,一分錢都沒有的地步,但就是不給治了,從醫院就這麼把領回家來。
竟然連父母都接了這一切。
錢在彆人手裡,命也在彆人手裡!
楊霞突然想,要是病了呢?婆家能給看病嗎?還是看不行,也把放在房間裡?
原來村裡那些生了病的人,可能本不是病死的,是被死的。
楊霞沒有答案,想到丈夫這一年多來對好多了,說話也客氣了,但還是止不住的害怕,如果不能了呢?
“你還想吃點什麼?姐給你做,你想不想嘗嘗洋快餐?我學會做漢堡包了。”
最後一頓飯就是漢堡,楊紅的婆家話裡話外都怪楊霞這個當姐姐的,要是不管,人早就乾淨了,喪事都辦完了。
又多拖了一個禮拜!
楊霞回來工作,還是按時看孩子,按時回家做飯,但會突然有那麼一刻,想問問丈夫,如果病了,家裡的錢是給看病呢?還是蓋房子?
林文珺每天下班回來的時候,楊霞已經回去了。
是陳姐告訴林文珺的,陳姐想了好幾天,覺得這樣好像是在告狀,但又實在看不下去。
於是找了個時間,跟林文珺說:“我覺得小楊好像是遇到什麼事了,這幾天人也沒神。”
陳姐有點不好意思,真不是想告楊霞的狀,楊霞跟學做飯帶孩子,跟楊霞學織,款式輕薄好看,織給孩子,孩子很喜歡。
林文珺放下包,走進廚房,陳姐給燉的銀耳,每天回家都要喝一碗。
一邊吃一邊問:“那你問過為什麼嗎?”
陳姐點頭:“問了,但不肯講。”就跟剛來的時候差不多,那時候楊霞也是不敢說話,什麼事要搶在前麵辦,連鐘點工都能指揮乾活。
還是陳姐看不過去,拉住楊霞:“那活是的,忙不過來幫把手可以,不能天天讓你乾啊!”
楊霞這才慢慢跟陳姐親近,兩人平時在家,還有多話可聊的。
但這次,楊霞不開口。
林文珺一口氣把銀耳湯喝掉,打開水籠頭把碗洗了,擱在瀝水籃裡:“我知道了,我有空問問。”
到周五的時候,林文珺出空來:“小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楊霞趕搖頭:“沒事。”
“是不是妹妹的事,你心裡難?你要是難,就放自己幾天假,我來安排。”
楊霞差點跳起來:“不不,我能乾的,我不休息。”害怕失去工作,唯一的工作機會就是給老板娘看孩子。
原來老板娘請,是因為不放心陳姐和鐘點工,但一年多乾下來了,楊霞自己也知道,陳姐是信得過的,這點工資,老板娘完全可以不給。
買菜洗服打掃,都有鐘點工乾,等圓圓大一點,就更多餘了。
林文珺看這樣,知道心裡確實有事兒,問:“你說看看呢,你自己一個人悶頭想,能想出什麼來?可以一起拿主意嘛。”
楊霞低著頭,沒敢說出心裡的疑問,如果病了,佟建會不會給治,還是乾脆就換一個老婆算了。
想了很久才說:“我是想,要怎麼才能,能有醫保。”
就像妹妹說的,能報銷看病,但村裡大部分人都沒有,們出來乾保潔當護工的,給醫保的也不多。
林文珺一時還真想不起來,國家是什麼時候開放個人繳納的?
但有辦法:“就這個啊?公司裡可以讓你掛靠,有醫保,以後還有退休工資,但你每個月拿到手的錢可就了。”
“等個人能繳了,你自己去繳也行。”林文珺笑了,“會越來越好的。”
楊霞整個人都亮起來,能有醫保,還能有退休工次?那以後乾不活了,有退休工資可以養活自己,不用指任何人!
“真的?謝謝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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