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林文珺一口氣睡了十二小時, 醒來已經第二天早上七點了。

江寧吃完早飯準備去上學，看見林文珺起床問：“媽媽！你還累嗎？”

“不累了，”睡個好覺, 神清氣爽, 林文珺抻抻腰, “你爸呢？”不在房間, 也不在廁所, 這一大早就出去了？

“嗯, 好像是今天檢收。”江寧裡含著半口白煮蛋, 說話含含混混的點頭, 爸爸說工程檢收合格才有錢拿。

“哦。”林文珺想起來了，好像就是這幾天的事，工人們都已經陸陸續續進到下一個工地, 準備開工了。

江寧喝口牛把蛋順下去：“媽媽, 給我捐款的錢，爸爸忘記了。”

林文珺先從皮夾子裡拿出十塊，然後才問, “捐什麼款呀？”

江寧不滿意：“十塊錢太了, 我能用我的歲錢嗎？”

這是給被毀容的小朋友捐款, 齊老師說的眼睛已經治不好了, 也沒辦法再跳再跑，隻能坐在椅上生活，硫酸真的好可怕。

林文珺問了才知道，從皮夾子裡出一張一百，放到江寧的小書包裡：“老師什麼收捐款呀？”

“早讀的時候。”

“好, 你把錢收好了, 可不能丟了。”一個禮拜沒看見兒, 覺好像又長大了些，挲著校服頭發，有點看不夠。

小孩子是覺不到的，隻是高興媽媽終於回家了，臨去上學之前還問：“媽媽，你今年還出差嗎？”

這個林文珺還真沒法回答，也不知道。

“那你就，隻出一天差。”江寧覺得這就已經跟媽媽說定了，背上書包，陳阿姨送去上學。

林文珺笑著把江寧送到門口，出差還得跟孩子打申請了，關上門去小房間看圓圓，圓圓已經醒了。

但沒哭也沒鬨，自己在小床上玩兒，看見媽媽進來，稍微有些陌生，眼睛骨碌碌打轉。

林文珺探手紙尿，是剛換過的，陳姐做事很細心，林文珺早就特意叮囑過，不要等尿滿了再換，那樣悶著屁不舒服。

尿兩次就換過，用量大點也沒關係。

圓圓趴在媽媽上，好一會兒才出“我認識你”的表，本來不笑，一認出媽媽咧就笑了。

林文珺的鼻子：“又認識我啦？媽媽呀。”

圓圓不，還用端詳的目盯著，小手抓著林文珺的發梢，的指尖，著細發梢，然後一把抱住的媽媽的脖子。

林文珺抱著兒給自己弄早餐吃，江寧吃麵包牛，最討厭早上喝粥，但林文珺喝粥，不吃點的熱的，胃就一整天不舒服。

一隻手抱著圓圓，打開冰箱找出剩飯。

林文珺原來一直煮前一天的剩飯，後來還是江寧告訴，要是想用剩飯煮粥，就把米飯洗一遍。

單手做這些，雖然做得慢，但圓圓一直看得很認真，偶爾還會發出驚訝聲。

一邊做一邊跟圓圓說話，掂一掂兒：“圓圓這麼重了啊。”往粥裡加幾顆蝦仁，放些紫菜，最後加一顆蛋。

圓圓咽著口水，還用小手拍拍媽媽的臉，然後張開“啊”。

“你也想吃啊，說吃。”

逗了半天，也不說話，是不是平時一指，陳姐跟楊霞就把東西給，所以才懶，一直不肯學說話。

林文珺喝了口粥，把這個記下來，得跟陳姐說，以後儘量讓圓圓開口要求。

圓圓還張著，不給嘗一口，就不閉上。

林文珺用勺子刮了一點，吹涼了給嘗了一點點，眼睛瞇兩條，小不斷咂著，還想再吃一點。

忙了一周，今天可以輕鬆一點，晚一些去公司，給小呂也放半天假。

吃完粥，抱著圓圓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圓圓一開始還很熱衷流，跟媽媽“咿咿哦哦”不知道在說什麼。

但說，林文珺就回應，圓圓慢慢在媽媽懷裡睡著了。

看看時間差不多，林文珺把圓圓放進小床，洗臉換服，差不多八點的時候，楊霞到了。

一進門看見林文珺，就想說些什麼，但林文珺笑瞇瞇招呼一聲：“來了，今天路上堵車了吧。”

“是，是堵了一會兒，吳姐還在樓下等著呢。”

“我馬上好。”想休息的，忘了跟吳姐定過車，趕換服，今天要去一趟畫廊，得打扮得講究一點。

楊霞聽著林文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好像自己也跟著的步子在走，佟建讓把阿財的事兒，捅給老板娘。

阿財沒把表妹送走，晚上才來的，一時也買不到火車票。

他把人領到工地上去了，就是住小旅館，那一晚上還得好些錢呢，阿財舍不得。

工地上就隻有一個人，做飯的老夫妻，的已經四十多，快五十歲了，可在這幫男人眼裡那也是賽貂蟬，吃飯的時候總要討點口頭便宜。

冷不丁看見這麼個水靈靈的孩，漂亮是其次，年輕啊！

阿財把人安排到了廚房，連著廚房就是燒飯夫妻的小單間，給了那男人十塊錢：“我讓妹妹，跟你老婆睡一塊，你到工棚找張空床。”

男工們不斷到廚房裡倒開水，兩大鉛壺都快倒了，燒飯的人就罵：“一輩子沒見過人，滾滾滾！”

把門給鎖住了。

孩低頭坐在床上，做飯的人就問：“你多大了？”

半天才回答：“十八。”

“那跟我兒一樣大，在老家讀書呢。”人驕傲說完，又問，“阿財是你什麼人啊？真是你哥，彆是你對象吧？”

這種事也尋常，特彆是在農村裡，沒到年齡先結婚，生了孩子才扯證的那可多了去了。

“是，是我哥。”

“我劉芬，你都快跟我兒一樣大了，我姨吧，你什麼呀？”

“我張春苗。”終於把臉抬起來一點。

劉芬從廚房裡找了點吃的給：“你哥讓你出來打工的？”

張春苗不說話，低著頭，坐在完全陌生的工棚裡，窗口還時不時有人探頭探腦的，都不敢，手裡攥著饅頭，隔一會兒才覺得香，送到邊大口吃起來。

“好吃吧，我們兩口子是山東的，南方人就沒吃過這麼香的大饅頭。”

在車上一直不敢吃東西，來的時候阿財哥就說了，坐著彆，彆喝人家的水，彆吃人家給的東西，當心被人販子拐走。

“你哥是不是明天帶你找工作去？”劉芬問，“你年紀輕輕的，可彆在工地上做飯，那一幫男人跟狼似的。”

大夏天誰不開著窗睡覺，那些男人就敢窗戶口，他們兩口子格彪悍，立把菜刀在窗邊，就這還斷不了呢。

“最好啊是去當保姆，活不多，還能漲漲見識，呆在工地就跟呆在農村裡沒差彆。”工地裡麵，跟工地外麵，就是兩個世界，外麵再多高樓大廈，那也跟他們沒關係。

張春苗離開家鄉，一路上就沒聽過有人跟說這些話，聽著聽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劉芬一看這姑娘的模樣就不對，說是當哥的，怎麼妹妹來了這樣，他就不管？下了火車好歹吃碗麵呢。

“那到底是不是你哥？”劉芬坐到邊，工棚頂上懸著一隻燈泡，被夜風吹得晃晃悠悠，燈影就在張春苗上來回。

“是……是一個村的。”過年的時候到家裡來吃飯，村裡人都說阿財哥在外麵賺大錢了，可風了。

阿財看著張家那幾堵破牆，說給張家想個掙錢的主意。

“他說，說老板沒兒子。”領去鎮上照相館拍照，他說，寫，寫了一封信。

家裡是急需要賺錢的，阿財誇口說隻要領出來，能賺好幾萬，家裡肯定能蓋上房子。

劉芬口氣：“這……這不就是人販子嘛！”什麼給老板生兒子，那就肯定是兒子啦？

“你怎麼這麼傻呀，你才多大啊，一輩子就毀了！給家裡頭蓋房子，關你什麼事兒？你能落著半間屋嗎？”

張春苗怔怔看著劉芬，這些沒想過，也沒人跟說過，父母隻說，家裡蓋了房，日子就好過了。

阿財哥還說，到時候拿了錢回來，再找個人嫁了，就說是出來打工幾年賺到的，心裡不願意，但父母被說了。

村裡的人，都以為是出來打工的，臨走的時候，還有人羨慕呢，說運氣好，能到大城市去工作。

劉芬氣得不行，連表哥也不是，就是同村人，把帶出來，就是想在上榨錢。

“老板老板娘我都見過，你知不知道，老板娘自己開著公司呢。”帶來個財務，還有個大學生，搬了張桌子一坐，一樣樣審工地上的材料。

那個架勢！那個能乾的樣兒！坐在那兒，那些男人眼睛都不敢瞟。

“那，那我怎麼辦？姨，你替我想想辦法他吧。”張春苗又哭起來，出門上就沒錢，不說打火車票回家，不靠著阿財，連飯都吃不飽。

劉芬想來想去：“要不然，你自己打工吧，這兒可用得上人了，你到那個保姆介紹所去，就說願意乾住家保姆，管吃管喝管住，還能有工錢。”

老鄉有好些都在乾這個，有乾鐘點的，一天換四五家，也有乾全天的。

“乾全天呢，清閒點，乾鐘點賺得多，但得有個地方住。”

劉芬說個不停，張春苗一開始還哭，還想自己要怎麼辦，聽說得越多，越順著劉芬的話往下想。

劉芬最後說：“老板不要你，你怎麼辦？萬一他把你賣到小發廊呢。”

張春苗一個激靈，這下連哭都不敢了，這個是知道的，鎮上就有小發廊：“那，我怎麼逃啊。”

劉芬看著的臉，十八歲，比自己的兒就大兩歲，想了想：“這樣，明天你跟我去買菜，能找著工就去工作，找不著，去我老鄉那兒呆兩天，你年輕，好找。”

第二天一早，就把張春苗指使得團團轉，先燒水把兩鉛壺裝滿，又讓麵加水，呼來喝去。

劉芬的男人看見了，覺得奇怪：“怎麼回事兒？煩你了？”

劉芬一推：“也不能養吃白飯的呀，等會兒買菜我帶去，年輕力氣大。”男人還勸，說是阿財的表妹，彆鬨得太難看了。

“阿財的表妹怎麼了？就是老板的表妹也不能吃白飯！”把抹布一扔，攆著張春苗出工地。

買菜是要蹬小三車的，一工地的吃的菜，靠兩隻手可拎不回來。

張春苗拎著包，劉芬裡罵罵咧咧：“怎麼，包都不敢放在我房裡啊。”這在工地上也常見，大家都是領生活費的，又都住工棚，有點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怕彆人走。

張春苗悶聲不響挎著包，坐上了三車。

來的時候是晚上，隻看見燈火，遠遠近近，跟星星似的。騎車出來，才看見城市的樣子。劉芬一離開工地就笑了：“怎麼樣？外頭不一樣吧。”

張春苗眼睛不夠用，劉芬騎著車把帶進菜市場。

明明夜裡在工棚那麼害怕，到了人多的地方，反而不怕了。等劉芬把往保姆介紹所裡一領，看見各個年齡的人們，坐著站著等工作。

“找工的？來填表。”還要押金要看份證。

張春苗上沒錢，阿財本就沒想到要扣下的份證，什麼人也不認識，上又沒錢，就是想跑，還能跑到哪兒去？

“我，我沒錢。”張春苗差點又要哭。

劉芬替掏錢了：“我借給你的，以後還給我。”

“等我掙了錢，肯定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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