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年不過三十,昭鴻八年進士,是宋暨唯一的駙馬,在許不令攻長安時攜家眷出逃,投奔到了東玥。
但因趙澤和宋暨的翁婿關係,一直不宋紹嬰重用,等宋紹嬰發現趙澤太湖奇襲一戰展現的才能時,已經沒法給他可用之兵,聽說宋紹嬰還在白馬山上捶頓足,說了句‘早知我東玥有趙澤,何故以秦荊這斷脊之犬死守國門?’。
這個問題,顯然沒人能回答宋紹嬰,因為宋紹嬰跟前,已經沒人了。
蘇州一破,嘉興近在咫尺,距離杭州也僅有一百二十裡之遙。
這種時候,還能在嘉興死守的,隻剩下宋紹嬰手底下,藏了近一年多的三萬親軍了。
五月二十,許不令率軍近三十萬,兵臨嘉興城下,全軍齊出,四麵合圍,準備打一場收之戰,也是給宋氏辦一場風大葬。
但讓許不令失的是,前麵一寸山河一寸,宋氏死忠靠著手底下僅有的一點兵馬,發揮了最後的餘熱。到了嘉興城外,三萬銳軍正死戰,百裡外的杭州城,卻送來了一道聖旨。
宋紹嬰,還是降了!
這一降,直接讓前麵打出來的,變了一場笑話。
但不降又能如何?
不降,宋氏在江南的宗氏得死絕,宋紹嬰即便有殉國的膽氣,其他兩王,數千宋氏族人沒有,不降得死,降了活得窩囊點,他們還能怎麼選?
霹靂——
九霄雷,天公垂淚。
六月初,淅淅瀝瀝的雨幕,灑在盛夏的錢塘江上,秀麗山水,在黑兵下失去了。
這場大雨,就好似蒼天送給大玥宋氏最後的一場輓歌,隻待撥雲見日、雨過天晴,這片天地,也就改名換姓,徹徹底底地越進了一個新的時代。
滿載西涼軍的戰船,在江邊陸續靠岸,士氣如虹的黑甲軍士,頂著瓢潑大雨,走向遠那座在江南紮數千年的江浙首府。
杭州城位於江南水鄉的核心,廊臺亭榭,都帶著水鄉子的婉約,城墻高三丈六,但已經不知多年未見戰火,墻磚上有歲月的痕跡,卻沒有戰火留下來的滿目瘡痍。
城墻上方,站滿了杭州城的百姓,手持雨傘,眺著黑水般的軍隊。不過這次,他們不是被綁來當盾的,自從廬州城外堆起兩千顆王侯將相的人頭後,沒有人敢再這樣做。杭州城的百姓站在這裡,隻是為了等待這持續一年多的戰,在眼前徹底終結。
城門樓上,東玥的皇旗已經降下,禿禿的看起來有些蕭索。
城門外,上千宋氏宗親,還有杭州城土生土長的鄉紳族老、達顯貴,安安靜靜地站立在瓢潑大雨中,雀無聲、沉默無言,眺著江麵的方向。
東玥皇帝宋紹嬰,手中捧著托盤,托盤裡放著玉璽和龍袍,低頭站在最前方;豫王宋定安、楚王宋正平分立左右,眼中都是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宋紹嬰也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到了這種時刻,他發現自己連玉碎的資格都沒有,手下眾多謀士,沒有一人諫言該如何死戰,而是想方設法地勸他不要做無謂的掙紮。
如果他不降,很可能許不令還沒過來,手底下的諸多勢力,就先拿著他的人頭,去許家麵前邀功了。
泱泱大玥,四世而亡,滿打滿算,時間也不過才一甲子。
三王現在都有點後悔了,如果當年老老實實讓宋暨削藩,說不定還能當個沒兵權的閑散王爺,多富貴幾百年。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皇權擺在麵前,也沒人能有自斷其臂的覺悟,哪怕重來一百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暴雨淅淅瀝瀝,落在江南水鄉之間。
黑的西北鐵騎,緩步出現在了杭州城外,震天呼喝,幾乎下了天上雷聲:
“虎——”
“虎——”
“虎——”
千軍萬馬的中央,一輛駟馬並驅的奢華車架,駛過暴雨下的白石路麵,緩緩來到三王及數千士族的麵前。
馬車上著‘許’字大旗,車門垂下珠簾,隻能看到一襲白袍的廓。
“罪臣,宋紹嬰,參見世子殿下!”
“參見世子殿下!”
杭州城外,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
楊尊義扛著丈八長槊,目並未放在這些和肅王平級的藩王上。王敗寇,兵強馬壯才‘王’,俯首稱臣的,哪怕是帝王,也不過是一個任人魚的小人罷了,不值得他正眼打量。
馬車上,許不令沒有出聲,隻是眺著江南的山水景。
夜鶯著黑,腰懸利劍,站在車廂外,手持剛剛寫出來的‘聖旨’:
“聖上詔曰:魏王宋紹嬰、豫王宋定安、楚王宋正平,無視江南災,國危之際擁兵自立、禍天下,罪無可恕。即日起,自行攜家眷,長安麵聖請罪,江南私軍就地遣散……”
清冷的聲音,了暴雨之下唯一的聲響。
三王及江南氏族垂首而立,無人敢有半句異議。
直到夜鶯宣讀完聖旨,宋紹嬰才深深附首:
“謝吾皇聖恩。”
“謝吾皇聖恩。”
馬車上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許不令抬了抬手,車架再次啟程,走過三王側,駛早已經門戶大開的杭州城。
杭州城頭上,歡呼聲四起,迎接著王師的到來,慶賀著大玥的終結。
當然,也不乏滿腹‘天地君親師’的書生,眼神憤懣,站在人群後暗暗痛心疾首,但這三兩腐儒,在人山人海的歡呼下,能展現出的隻有脆弱和無力。
沙沙沙——
暴雨落在車廂上,街邊小橋流水,映眼簾。
許不令斜倚塌,手中持著白玉杯,心思隻在一統大玥的就上停留稍許,便跳了過去,轉而向街邊的些許衫襤褸的難民:
“夜鶯,帶人去把杭州王家抄了,東部三王的私產也不必送去長安,留下來賑災救濟百姓。”
“好的公子,家抄了,人怎麼辦?”
“男的充軍,去北方打仗,的送蕭庭府上當丫鬟。上位者言出法隨,蕭庭既然開了口,就不能讓人覺得是玩笑話。”
“要不要我挑兩個好看的,給公子留著?”
許不令冷峻的表一愣,繼而有些無奈地道:
“我天天被寶寶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過四十歲,你想讓我早點飛升不?”
夜鶯回過頭來,眼神兒十分認真:
“公子,你可是天下第一,這纔多久,怎麼就怕了?”
許不令眉頭一皺,有些不滿意了:
“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我怎麼會怕?我隻是不想讓寶寶們吃醋罷了。男人嘛,要學會剋製自己的慾念,不能被**驅使,喜新厭舊,冷落了邊人。”
“是嗎?”
夜鶯眨著大眼睛,從車廂外跑了進來,在許不令旁坐著,抬手就去解許不令的腰帶。
許不令稍顯疑,捉住夜鶯來的小手:
“你做什麼?”
夜鶯跪坐在許不令的麵前,靈氣十足的臉蛋兒上滿是認真:
“公子不用剋製慾念,通房丫頭,職責就是在老爺求不滿的時候滿足老爺,這是我應該做的。”
許不令表微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誒誒誒……嘶——你們弄死我得了……”
“嘻嘻……公子若是怕了,就算了。”
“我怕什麼?這有什麼好怕的,十幾個姑娘我,公子都沒皺眉頭,會怕你個小丫頭……”
“嘻嘻……”
馬車緩緩駛過街道,街邊是小橋流水、白墻青瓦。
百姓站在廊臺停歇中,目送那個天下間權勢最大的男子,緩緩駛向白馬山下。
雖然許不令此時是癱在塌上,生無可地看著外麵,不過有珠簾遮擋,倒也沒人能看到他的模樣。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男人嘛,總有獨自一個人扛起所有的時候。
許不令抬手了夜鶯的腦袋瓜,暗暗嘆了一聲,其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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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下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