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麟回過頭來,卻見後,本來跪在地上的薑篤,站了起來,手上拿著燭臺,文弱的臉頰近乎扭曲,額頭青筋暴起,如同狼般的盯著他。
“我沒錯!我本就沒錯!從小到大都沒錯!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薑篤握住燈臺的手指指節發白,難以抑的抖,雙眸赤紅如,歇斯底裡的道:
“你從來沒把我當兒子,你就是看不慣我喜歡男人,怕薑氏絕嗣,想把皇位傳給其他親王。你是皇帝,我哪裡敢違逆你?我本就沒錯,你就是想廢我,你我的!”
嘭——
又是一下,砸在了額頭上。
在漠北雄踞數十年的一代雄主,把北齊生生拉扯到能和大玥分庭抗禮的齊帝薑麟,流滿麵,看著麵前的親生兒子,雄鷹般銳利的眼睛裡,此時沒有懼怕,也沒有錯愕,反而帶著幾分反常的驚訝。
“呃……”
薑凱用袖子掉眼前的水,後退幾步,靠坐在了書桌上,撞到了堆積如山的案卷,楞楞看著眼前滿目兇的兒子,點了點頭:
“對嘛,現在沒錯了,堂堂君主,哪裡得到外人指點對錯……”
“我本就沒錯!我就是想當皇帝,你不讓我當,我自己拿,你又能把我怎麼樣!?這裡沒有宮人,沒人看到,看到了又如何?從現在起,我是皇帝,我說什麼是什麼!”
薑篤近乎瘋魔,抬手又是一下,砸在了搖搖墜的薑凱上。
薑凱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的案卷堆裡,頭上模糊,眼睛卻依舊清明銳利,直直看著自己的兒子,可能也是這輩子頭一次,正視這個兒子。
畢竟眼前這個瘋子般的年輕人,雖然不像個人,但至像一匹狼了。
知道自己是天就好,為君者豈能沒主見,哪怕出昏招把薑氏亡在自己手上,也不能讓臣子在頭上指手畫腳。
夠自私狠毒就好,為了龍椅敢對生父下刀子,上位後就不會親信任何一個藩王和朝臣。
白眼狼,總比有人沒的懦夫強!能乾出這事兒,天下間也沒有讓他懼怕的人了。
這就‘霸道’。
所謂王道,是‘其正,不令而行’。堅守己見,覺得不該殺柳無葉,誰說都沒用,以仁政治天下。
所謂霸道,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父母兄弟接可棄之。
無論哪一條,都是帝王之道,最怕的就是走了霸道的路,還想著王道的名,結果兩頭不沾。
現在總算強點了。
薑麟眼神越來越弱,手無力垂了下來,呼吸也逐漸平緩,直至沒了靜。
“你我的,我從來沒做錯什麼,是你我的……”
薑篤持著燈臺,猩紅雙目死死盯著地上的男人,呼吸急促,語無倫次的發泄著多年的不滿與憤恨。
薑麟神識逐漸渙散,眼睛始終沒有閉上,並非死不瞑目,單純隻是想多看兩眼這個兒子。
畢竟,這是他的繼承人,他唯一的親兒子,老來得子,心裡豈會不喜歡不寵。
但生在帝王家,肩膀上的擔子太重了,薑麟不能讓兒子在羽翼的庇護下長大,必須要讓兒子如履薄冰、充滿危機和,因為他是大齊未來的皇帝。
從誕下這個兒子後,薑麟最想看得到的,就是現在那雙眼睛裡,那讓人膽寒的霸道,敢把世間一切踩在腳底下的霸道。
如今已經看到,那藏在心底的犢深,也沒必要說出來了。
狠就要狠到底,不能給這個兒子留下半點毫無意義的愧疚和悔恨。
薑麟眼神始終沒有變化,直直看著薑篤,宛若兩把不帶的利劍,直至再無半點彩……
空曠大殿,漸漸沒了聲音。
隨著長時間的靜默,薑篤的呼吸漸漸放平,的抖卻愈演愈烈。
“父……父皇?”
不知過了多久後,含怒而發的薑篤逐漸清醒過來,臉由憤怒的鐵青轉為煞白,手中的燈臺掉在地上,往後退了一步,直至一屁坐在了地上,往後了幾步。
大殿中沒有半點聲音,隻剩下烏紅跡,從案卷下方流淌出來,蔓延到薑篤的腳下。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薑篤不敢去看那雙和生前沒什麼區別的眼睛,呆了片刻,急急慌慌爬起來,想要跑出去呼喊醫,當還沒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這事絕不能傳出去!
薑篤呼吸急促,左右看去,快步跑到盛放書籍卷宗的書架旁,把紙張抱出來,灑在了書桌旁的上,然後拿起燭火,便想點燃。
隻要一把火起來,對外說‘先帝夜間理奏摺,弱暈厥不慎撞翻燭臺’,再把值守的太監宮一殺,世上就沒人知道這事兒了。
至於外麵信不信,他馬上就是北齊的皇帝,誰敢不信?
薑篤臉蒼白,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現在的狀態,是這輩子事最果斷的時候。
如果早些年能有這狠勁兒、魄力、手腕兒,薑麟何至於此?
隻可惜,現在懂得什麼‘帝王之道’,還是晚了一步。
燭火丟下,蠟燭卻沒有落地。
薑篤還在瘋狂思索對策的時候,腦袋忽然一陣眩暈,繼而便陷黑暗,倒在了地麵的泊之中。
噗通——
輕微悶響後,大殿堂裡又安靜下來,隻剩下泊裡的一道影子。
許不令著夜行,黑手套中握著一蠟燭,英氣人的桃花眼中帶著些許唏噓,兩條小蛇盤在胳膊上,也奇怪的著略顯狼藉的地麵。
“無愧北齊中興之主,被個窩囊廢打死,可惜了。”
許不令看了看被紙張掩埋的薑麟,雖然是第一次見這位北齊君主,但剛剛那番‘教誨’,便足以讓人覺到可怕。
思路清晰言語毒辣,每句話都在暗示點醒薑篤,把一個廢激一頭敢吃的狼。
有宋暨的狠辣無,卻沒有宋暨的自大多疑,這要是把薑麟放長安城,估計就沒現在的局麵了,因為薑麟本就不會乾外患未平先削藩的事兒。
不可惜,虎父犬子。
薑麟即便把薑篤的翅膀罵了,就憑薑篤這水準,許不令以後照樣能把翅膀打折,父子倆差距太大了。
許不令潛宮城,本來是準備沉香木,順便找機會宰了薑麟,現在薑篤來了出‘父慈子孝’,倒也免得他親自手了。
許不令掃了幾眼後,把書桌上的沉香木鎮紙拿起了,什麼都沒管,直接來到了隔壁的寢殿之中,點燃布料和畫卷書籍,然後卡死了門窗,確定短時間燒不死薑篤後,轉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