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凜勉強穩住搖晃的形,腳步虛浮的離開了鍾粹宮,待出了宮門,他才驚覺自己的雙竟的如同蓄了棉花一般無力,連踏上馬車都要隨行小廝的攙扶。
傅凜靠著車壁坐下,沉默了許久,竟低低的笑出聲來。
那聲音中抑著無盡的悲憤和不甘,還有曾經從未有過的怨念。
父皇並非冷淡薄,隻他的所有都給了珍妃母子,這麼多年從未改變!
那他和傅決又算什麼?
他們多年來的爭執現在看起來隻是一場笑話,他們是鷸是蚌,而溫涼則是那個坐收其利的漁夫。
他以手遮麵,自嘲笑起,笑著笑著竟驀然流出了幾滴清淚。
他一直覺得相比傅決,父皇更為看重他,便是一些重要的差事也會由他來做。
可這種看重隻是相對而已,溫涼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現又任林軍副指揮使,不管是平州水患還是接待使臣,溫涼做的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儲君應做的事。
他們再如何爭如何搶,父皇依舊會將那位置留給他最寵的兒子。
傅凜回府後,當晚便發起了熱,重病臥床。
同樣難以眠的還有他人。
英國公披著厚厚的大氅立於院中,仰頭著稀疏的星月,久久靜默。
本打算將百花枯萎此等徵兆歸結於建明帝德行有虧,才會使得上天示警,以此來謀求之後更大的利益。
可沒想到這第一步棋便折在了顧錦璃手上,原本的示警變了神跡,反是給建明帝大大漲了麵,他之後的安排全都毀了!
想到顧錦璃接連壞了他許多好事,英國公心中氣翻湧,扶著亭中的欄桿劇烈的咳嗦起來。
直到咳出一口鮮紅的,咳聲才漸漸停止。
他隻覺這顧錦璃宛若雲一般如影隨形,不管何都有跟著摻和。
甚至當初若無顧家二房橫一腳,先行踩斷了大佛寺的木橋,溫涼許是早就死在了那場意外中。
英國公以前從不信邪,可現在他卻覺得這顧錦璃也許就是上天安排給他的劫!
想到顧錦璃,英國公嚨裡又泛出了點點腥氣。
「國公爺,天涼了,您快回房休息吧。」老管家心疼自己主子,忙開口勸道。
英國公攏了攏上的大氅,負手摺回了屋。
他從不與自己的過不去,至也要活過那個老死胖子才行。
「阿嚏!」
躺在床榻上的宋老尚書打了一個打噴嚏,他吸了吸鼻子,「一天天總有人惦記我,這噴嚏天天打個沒完!」
宋老夫人睨他一眼,「你確定不是染了風寒?」
「哪能啊!自從用了錦丫頭的葯膳,我現在的力簡直不減當年,不信我明天給你吃一盆大骨頭看看,保證一塊不剩!」
宋老夫人懶得理會他,翻了個,背朝著某個油膩的老胖子。
腦中仍回放著今日的一幅幅畫麵,那個猜測讓興,又讓張。
曾經並未注意到的細節,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並不簡單。
當年卿瑤早產,一兩命,溫冀一怒之下進宮打了陛下。
而後便傳出平王妃驚了胎氣,產期提前了數日,誕下了一對雙生子。
當年沉浸在失去兒的痛苦中,本無暇理會許多,可現在想想,此事未免有些太過巧合了。
越想越心驚,卻聽見邊的呼吸聲漸漸沉重起來。
宋老夫人心中不悅,憑什麼讓一個人在這糾結難眠,這個老東西卻整日裡隻知道吃吃睡睡。
翻過,一腳踹醒了昏昏睡的宋老尚書。
「誰?怎麼了?」宋老尚書被嚇了一個激靈,一躍而起,惺忪的睡眼中滿是茫然。
見宋老夫人半瞇著眼看著他,宋老尚書撓頭不解,「阿韶,怎麼了?」
宋老夫人想了想,試探著開口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溫涼長得很像一個人。」
宋老尚書神複雜的看著宋老夫人,嘆聲道:「阿韶,溫涼小夫妻對咱們宋府甚是不錯,你怎麼罵人呢?」
再說溫涼那般俊,這罵的也不合適呀!
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氣沉,索直接道:「你沒有覺得溫涼長得有些像我父親?」
「嶽父?」宋老尚書愕然。
他覺得把一個孫輩的年輕人和嶽父聯絡起來,怎麼想怎麼怪,「阿韶,你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
宋老夫人神恍惚,輕輕嘆了一聲,「今日見溫涼覆目而,我覺得他的風華姿容很像父親。」
宋老尚書瞭然,「溫涼的功夫的確好,不過他畢竟出平王府,有這等手再正常不過,想來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起溫冀還要強上許多。」
「可我覺得溫涼長得與溫冀夫婦並不像,反倒是更像我薛家人多一些。」那個念頭一旦紮腦中,便越陷越深,甚是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
「阿韶啊……」宋老尚書苦口婆心的勸道:「溫涼的確出,可你也不能一看見優秀的孩子,就想搶到自家來。
我還覺得錦丫頭那機靈勁像我呢,那也不能說錦丫頭就是我孫啊。
早點睡吧,我真困了。」
宋老尚書說完,打了一個哈欠,重新躺好蓋上被子,準備甜甜睡去。
宋老夫人狠狠翻他一眼,冷笑道:「我瞧你最近似乎又胖了,吃三天素減減油,這幾天就別惦記吃了。」
宋老尚書猛然睜大了眼睛,卻見宋老夫人已經蓋好被子轉過去。
宋老尚書出胖胖的手指弱弱的著宋老夫人的背,「阿韶,我沒胖,可能是最近有點水腫,要不我每天多走半刻鐘,你別不讓我吃啊。」
宋老夫人將被子一扯,冷酷無的道:「我困了,別打擾我,再惹我,一個月不給你吃!」
宋老夫人說完當真覺得有些乏了,很快便進了夢鄉,而宋老尚書卻沉浸在無的痛苦中,久久未睡。
傅凜生病臥床,告假在府。
傅決深意外,這麼多年,傅凜還是第一次未來早朝,隻想著下朝後一定要讓人去打探一番。
大梁有秋獵的習俗,此番更有各國使臣京,秋獵便又有了展示大梁雄風的意義。
傅決自請負責獵場秩序,卻被建明帝輕描淡寫的回絕了,反是將這個任務給了溫涼。
傅決頗不服氣,「父皇,溫涼現任林軍副指揮使,有護衛父皇之責,隻怕他分乏,無法領這麼多的差事。」
「無妨,朕相信溫涼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況且溫涼在壽宴上重挫了北燕使臣,此事給他正好。」
傅決銀牙咬,瞪著溫涼怪氣的道:「溫公子可有信心不辱皇命?」
溫涼淡淡瞄他一眼,用著最淡漠的語氣說著最氣人的話,「能者多勞,勞殿下惦記了。」
謙虛一向不數於溫涼,而溫涼也的確有狂傲的資本。
早朝散去,溫涼與京中的幾名將士並肩而行,商討護衛秋獵圍場之事。
經過傅決邊時,目不斜視徑自離開,
傅決心中的妒火幾要噴薄而出,他見傅凇走來,才斂下冷眸,開口問道:「聽說三皇兄病了,二皇兄與三皇兄一向走得近,可知三皇兄如何?」
傅凇故作沒聽出他話語中的怪氣,隻回道:「我也不知道三弟如何,正想去府上探,五弟可要與我一同去?」
「我便不去了,免得三皇兄見了我心更加不好,二皇兄自己去吧!」
傅決與傅凇發泄了一通脾氣,心好了許多。
傅凇也不在意,他本就是做哥哥的,讓著點也無妨。
建明帝安排了一番秋獵事宜,正想歇息片刻,陳總管忽然進殿來報,說是沈皇後被喚去了慈寧宮訓。
「訓斥皇後?可打聽到是因為何事?」建明帝皺眉。
沈心蘭這個皇後做的簡直不要太稱職,那老不死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
「陛下,其實是關於選秀的事……」
慈寧宮中。
沈皇後端正的跪在殿,蔣太後慢悠悠的喝著茶,半盞茶腹,纔不慌不忙的道:「皇後,你是先帝親自定下的太子妃,哀家也一向信任你。
可沒想到你為母儀天下的皇後,竟會犯善妒之過,著實令哀家痛心。」
沈皇後挑挑眉,神淡然,「恕臣妾不知母後此言何意。」
似乎沒有嫉妒的理由……
蔣貴妃坐在蔣太後側,神頗為自得。
皇後又如何,不還是要乖乖跪著訓。
待決兒登上帝位,便是正經的皇太後,就算沈心蘭也要仰鼻息!
故作關切的聲道:「皇後娘娘,您一直是六宮的表率,臣妾向來敬仰您,可此番選秀您做的的確有失分寸。」
起初還納悶陛下怎麼對那些年輕秀毫不上心,無事去秀琉苑走了一圈。
好傢夥,那些秀除了年輕之外,當真毫無亮點,相貌還遠不如們幾個老人,難怪陛下沒有心思。
不怕哪個小妖勾走陛下,就怕帝後愈深,這才提議選秀,以便分散陛下的心思。
可沒想到沈皇後故作賢惠大度,卻暗暗瞭如此手腳。
既是主送上把柄,就別怪們趁機下手了。
沈皇後聞言蹙了蹙眉,「可這些秀都是依照陛下的喜好選擇的。」
當初按照自己的審選了一些相貌端莊清麗的,可陛下看了之後,送了幾本有關毒後的史冊來暗諷,可見是不滿的選擇,於是隻好以相反的眼來擇選秀。
蔣太後冷笑兩聲,「皇後如今竟還學會扯謊了。」
還怕沈心蘭認錯太快,無法問責,沈心蘭越是,才越好收拾!
「臣妾並未說謊,母後若是不信,可儘管詢問陛下。」
蔣太後勾漫笑,「你不必拿陛下來哀家,陛下是個念舊的人,定然不會責怪你。
可哀家是陛下的母後,有責任幫他盯著這後宮。
你此番行為有欠妥當,哀家便罰你……」
蔣太後話未說完,便有宮人匆匆進殿,在蔣太後耳邊低語了兩句。
蔣太後一怔,不可置信的著宮人,但見宮人正點頭,呼吸不由都重了起來。
蔣太後斂眸,神不耐的道:「哀家便罰你好生反省,你是皇後,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子的表率,更要自省纔是。
行了,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蔣貴妃一臉詫,就連沈皇後都滿心疑。
待沈皇後離開,蔣貴妃才迫不及待的問道:「姑母,您為何隻訓斥了兩句,至也要奪了的印啊!」
「你以為哀家不想嗎?」蔣太後不悅的掃一眼,沒好氣的道:「陛下偶遇了兩個秀,喜歡的,一個封為了人,一個封為了常在,現正領著兩人在花園散步。」
若再以此來責罰沈心蘭,不但講不通,更會給某些瘋狗般的史攀咬的機會。
「姑母前腳訓斥沈心蘭,陛下後腳就看上了秀,怎麼就這麼湊巧,我纔不信!」蔣貴妃氣得狠狠著帕子。
越想越氣,索直接起趕到花園「捉」去了。
蔣太後疲乏的了眉心,都是一群沒用的人,總拿這些小事來擾清凈。
「去西殿傳話,就說哀家想聽牡丹亭了,讓他們準備準備。」
宮人即刻吩咐下去。
因天已漸涼,蔣太後懶得去院中聽戲,便隻由兩個年輕伶人在殿清唱起來。
兩人相貌清秀,扮相不俗,很是賞心悅目。
蔣太後最是喜歡聽曲,對兩人也向來滿意,可今日卻總覺得差了些味道。
扮演杜麗孃的小年因量還未長開,是以伴唱子毫無違和,隻那飾演秀才柳夢梅的戲子相貌雖好,但因出緣故,是以上缺了那種書香浸潤的傲氣。
蔣太後興緻寥寥,戲子就是戲子,看著再如何清貴,也終究沒有貴族子弟的張揚傲骨,還真是可惜……
話說蔣貴妃離開慈寧宮一路直奔花園,遠遠便可聽到建明帝郎朗的笑聲。
有兩個一左一右立在建明帝側,一個為建明帝倒茶,一個則細心的剝著葡萄,單瞧背影,確實是一番曖昧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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