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縣衙外麵黑的百姓，李虹心中有些莫名的慌。

這些百姓在他們眼中與牛羊無異，本就是用來宰割的。

可現在著如的人群，李虹有種隨時都會被人淹沒的錯覺。

縣衙外圍了滿滿的百姓，一個個都翹首期盼。

他們見過知縣審犯人，卻沒見過有人審知縣，而且還是個死了的知縣。

溫沒有著服，隻著一天長衫，執賜金牌邁堂中。

未用衙役喊話，百姓們便自自覺的了聲，靜待溫涼開口。

溫涼生的矜貴，清淡疏冷的眸中有著與生俱來的威勢，即便穿著素淡的天竟也能得住衙門的沉冷肅然。

李虹暗暗看著，隻覺心驚。

溫涼來祁縣不過數日，竟就能讓百姓心悅誠服，真是了得。

驚堂木拍，眾人皆肅。

溫涼的語調平而冷，無需疾言厲便有懾人之威。

「嚴澄所犯之罪有三，其一瞞報災，矇蔽聖聽，此乃欺君之罪；其二殘害百姓，有失德，此乃失職之罪；其三治下不嚴，致使衙役欺辱百姓，此乃失察之罪。」

姚家村的幾位裡正做為人證上堂呈供，將這段時間以來遭遇到的所有非人待遇盡數道來。

祁縣百姓雖知嚴澄治理不善，卻不曾想他竟能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一時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都在為這些村民鳴冤不平。

溫涼一拍驚堂木，衙頓時靜寂無聲，隻聽得到他一人如霜似雪的冰冷音，「人證證在，數罪併罰，罷其嚴職，貶為白，判斬立決。

念其死，特許下葬，嚴府財盡數充公，嚴府眷依律貶為奴籍。」

李四嚴正等汙婦，傷人命之輩被判秋後問斬，其餘人等依照所犯罪惡或流放三千裡，或杖刑羈押，所有貪惡吏無一逃。

眾人拍手好，大呼痛快。

這些人平日裡作威作福，欺百姓，如今終於有人為他們老百姓討得公道了！

溫涼起，迎視著百姓的灼灼目，不徐不疾，字字珠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民所養，盡民之事。

任何欺君欺民之徒，下場皆與嚴澄無二，陛下雖居深宮，但心與萬民同在，敢欺大梁子民者，殺無赦！」

一番話宛若千斤鼓槌擊在百姓心房，讓他們的都變得激起來。

「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百姓跪伏於地，高呼萬歲，激昂的聲音猶如海浪拍岸，讓人震撼。

李虹努力降低存在，溫涼卻不打算放過他，側過冷眸他，「李大人覺得這般置可還妥當？」

「妥當，妥當……」李虹著額上的汗珠，驀地心虛。

溫涼瞥他一眼，淡漠的收回了視線。

查抄嚴府的時候，溫涼立在院中麵無表的看著，李虹不得不在旁邊陪著。

這時有尖銳瘋狂的子哭喊聲遠遠傳來，李氏也不知怎麼掙了兩個錮的士兵，撲到李虹上驚恐的哭求道：「大堂哥，你快救救我啊！

他們要把我帶走，你快幫我說句話啊！」

李虹看了溫涼一眼，為難的道：「嚴澄犯了欺君重罪，依律府上家眷都要貶為奴籍，我也救不了你。」

「不！」李氏尖一聲，雙眼瞪得極大，「嚴澄所做之事我一無所知，我是無辜的啊！

大堂哥，大伯父是知府，求你讓大伯父救救我吧，我不要做奴婢，我不要！」

李氏死死抓著李虹的袖子，不管李虹怎麼推拒都像一狗皮膏藥似的黏著他。

偏生那些士兵護衛一臉怔然，似乎看傻了一般，竟無一人上前拉扯李氏，任由李虹自己尷尬。

「你莫要再鬧了，大梁律例豈是隨便能更改的！

夫妻一，榮辱與共，你不能隻清福不承擔罪責。

你好好表現，待日後陛下大赦天下，你未必不能重歸自由。」

可李虹的勸不但沒起到毫作用，反是刺激的李氏愈加瘋癲。

用力抓住李虹的胳膊，尖銳的指甲紮的李虹生疼，「什麼榮辱與共，若非是你們說嫁給嚴澄能福，我豈會嫁給一個糟老頭子！

是你們把我推到嚴澄邊的，你們要對我負責，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李虹大怒，用力開李氏的手，可李虹是李氏唯一的救命稻草，豈會輕易鬆開。

兩人撕扯下，「刺啦」一聲，李虹的袖子生生被扯了下來。

李氏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臉上的胭脂水都被哭花了，頭髮更是淩的不樣子，仿若一個麵可憎的鬼。

溫涼這才微挑下，命人將李氏拉住。

「李四在此之前便曾汙過一名良家子，那子不堪辱，自縊亡。

其家人鬧上府衙，你命人將他們毒打一頓，攆出府衙，又以權勢威脅他們不得對外聲張，可有其事？」

李氏的哭聲一頓，心虛的轉起了眼睛。

「你認與不認都無妨，往後的時間足夠讓你反省。

將押走。」

溫涼一聲令下，士兵立刻將李氏拉走，隻一路上李氏仍哭罵嚷不休，甚至將李知府一家罵了個徹底。

李虹氣得直哆嗦，這個不識好賴的東西，若不是他們提攜，一個不得寵的庶能做知縣的繼室？

好在他們早就知道愚蠢，什麼事都沒讓知道，否則還真是麻煩。

李虹臉上的慶幸盡數落在溫涼眼中，溫涼倒是略有失。

本以為急之下李氏能說出什麼些有用的東西來，沒想到竟當真一無所知。

李虹掉了一袖子，形容狼狽。

他尷尬的輕咳了兩聲，試探問道：「溫公子，沈世子現落平州府衙，您是否也去平州與沈世子會和，以便共商治患之策？」

祁縣惡吏已除，災民也已安頓，剩下的事便是修築堤壩。

他留下也無甚意義，倒是不如去平州一探。

見溫涼點頭，李虹心下鬆了口氣。

溫涼願意與他回平州就好，他若一直留在祁縣，他們就是想討好也沒有辦法。

因各郡守軍不得長時間離開駐紮地，左丘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副將留在祁縣幫襯溫涼。

「溫公子，這小子是我親侄兒，您有什麼吩咐儘管指使他。

這小子皮糙厚，什麼活計都能做，您一點不用心疼！」

左辰：「……」

這確定是親叔叔？

溫涼了左辰一眼，淡淡頷首。

左丘拍了拍左辰的肩膀，正道：「好好乾，若敢懈怠，打折你的！」

左丘說完率軍策馬而去，隻留下左辰在風中淩。

看著清冷淡漠的溫涼，看著曾和他有奪馬之仇的墨蹤，左辰很想違抗軍令，跑路。

彼時他尚不明白自家叔叔的良苦用心，待有朝一日他才曉得，原來自家叔叔雖啥啥不行，但看人的眼真是極準。

溫涼留了墨蹤與左辰在祁縣善後，他則策馬與李虹一路回了平州。

李知府早就備下宴席，又宴請了當地紳為溫涼沈染接風洗塵。

溫涼沈染端坐主位，兩人隻彼此頷首說了兩句話，便再無集。

李知府瞇眼看著，笑著舉杯。

「兩位一路舟車勞頓，下備了些許薄酒，還兩位不要嫌棄。」

兩人舉杯，溫涼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菜式緻而不奢靡，既顯出了他盡心周到，又不會因鋪張而落人口舌，可見是個心思細膩的。

溫涼不聲的抿了口酒。

杜本將杯中酒飲盡，笑了笑道：「溫公子以後可切莫獨自行了，此番真是讓我等好生擔心。」

溫涼瞄他一眼，語氣淡淡，「你是何人？」

沈染解釋道：「這位是杜先生，是我請來協助平州治理水患的。」

杜本頷首致笑，溫涼卻莫不在意的收回了視線，語氣冰冷，「不必。」

杜本的表頓時僵住，臉有些難堪。

他雖知道溫涼古怪，卻也沒想到溫涼竟會當眾落他的麵子。

沈染也收斂了臉上的笑，氣氛一時有些低沉。

一眾紳都低頭喝酒，裝作未見。

李知府忙笑嗬嗬打圓場，「來來來，眾位喝酒，咱們平州雖不若京中繁華，但勝在酒不錯。」

李知府將杯中久飲盡，而後又笑嗬嗬的道：「有酒無樂著實辜負了酒……」

說罷，他拍了拍手，立刻有樂師抱琴而來。

一曲春江花月夜自琴師的指尖瀉出，輕緩的琴聲在微醺的夕下染上了曖昧。

倏然，有清脆的銀鈴聲，眾人聞聲去，隻見一姿曼妙的邁著輕盈的舞步翩然而來。

穿著一襲月白的紗，手挽丈許輕紗，纖細的腳踝上纏繞著一圈小小的銀鈴。

舞步輕盈，銀鈴聲悅，宛若花間的蝴蝶蹁躚起舞，夕的餘暉落在的上，為鍍了一層嫵的芒。

眾人的目都定定的落在上，如癡如醉，杜本更是看的失了神，就連舉著的酒杯都放了送至邊。

一曲舞畢，氣息微，香汗淋漓。

雪泛起紅暈，明艷人。

李知府含笑合掌，眾人也皆掌稱好。

「依依不才，僅願以一舞為祖父之宴添些熱鬧。」垂首福禮，聲音也是清脆悅耳。

李知府滿意的了鬍子，笑嗬嗬的道：「依依有心了，你舞的不錯，下去休息吧。」

「是。」李依依乖巧福禮，隻在經過溫涼與沈染邊時，腳步微頓，抬眸凝。

李知府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笑而不語。

一眾紳瞬間明白了李知府的心思，隻恨自己沒有這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條件。

心中一邊慨，又一邊好奇李家這位人間尤最後會息在哪位公子的榻上。

杜本見人就這麼離開，連半個眼神都未給自己，心下不甚舒坦。

他知道李知府是想賣孫求榮，可喜歡溫涼與沈染的大家閨秀不知凡幾，未必能看得上李依依這般的小家碧玉。

若是他們不喜，他未必沒有機會……

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因著舞樂重新熱鬧起來，酒過三巡，月上柳梢，眾人才盡興散去。

溫涼沈染由婢引到各自的房間，兩人從始至終沒有任何集，更坐實了不和的傳言。

隻眾人卻是不知，當夜深沉，燈火落盡，一竹影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溫涼的房間。

溫涼的房間還燃著燈，桌上的茶還溫熱著。

溫涼合而坐，聽到響，他抬手斟了兩杯茶，燭微晃，茶香氤氳。

沈染含笑落座，潤朗如春風細雨，「溫公子，一路辛苦。」

溫涼他一眼，神依舊是沈染所悉的不冷不熱，「沈世子看起來似乎要比我更辛苦一些。」

沈染笑笑不語，輕抿了口茶，方道：「那杜本是五殿下的謀士，他見你我不和，便想來幫我討一討公道。」

至於真實目的到底如何，便未可知了。

溫涼頷首，「敵人在明總好過在暗。」

就算沈染拒絕，傅決也一定會想辦法將人塞進來，與其那般倒不如讓他待在明。

沈染也是這般作想。

兩人流各自的報，待聽聞祁縣之事後，沈染隻覺心口燃著一團烈焰，那雙總若春風化雨般的眸子蘊著罕有戾。

「為朝廷命竟敢草菅人命，真是駭人聽聞！若非溫公子及時趕到，這些百姓隻怕也兇多吉。」

沈染溫潤有禮，便有人衝撞他，他也不過一笑置之。

可他最恨的就是這些欺百姓之徒，溫涼此舉做的漂亮。

沈染強自下了心中的怒火，聯想到近日之事，他的眸越發深沉起來，「溫公子，或許此事與京中亦有牽扯……」

當聽沈染講述完京中之事，溫涼幾乎可以立刻確認此事定然與英國公逃不了乾係。

「沈世子可記得徐州知府陳延一案？」溫涼開誠布公，沒有瞞。

沈染心中倏然升起了一抹寒意，「溫公子的意思是徐州與平州之事或許皆是一人所為？」

徐州前知府陳延是一向清廉剛正，是以事發之後，他隻覺匪夷所思。

現在想想，陳府的滅門慘案或許就是因為他違背了上麵某些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