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二十一年冬,翰林院走水,燒毀藏經閣房屋六棟,史料年紀無數。
這一年冬日格外的寒冷,這一場大火格外的熱烈。
京中各衙門均看到了滔天火勢,紛來相助。
大火燃了近兩個時辰,幸而無人員傷亡,但藏書閣卻毀於一旦。
乾坤殿。
建明帝端坐高臺龍椅之上,俯視著下麵跪著的三個黑不溜秋的人。
一時竟都認不出哪個是自己的兒子。
建明帝表冷肅,他剛在早朝上嘲笑永寧侯有個不爭氣的兒子,結果他的兒子們下午便給他來了個火燒翰林院!
真不愧是皇子,小禍小鬧從沒有,一出手便給他來了個大招!
「混賬東西!你們究竟在翰林院做了什麼!?」建明帝摟起桌上的一堆奏摺,劈頭蓋臉朝三個人上扔了出去。
憑著他們發出的慘聲,建明帝終於分清了幾人。
跪在最左邊,裳破了幾個大的是他的六皇兒傅冽,跪在最右邊,不蔽的是他的七皇兒傅凝。
跪在最中間,臉最黑,頭髮都燒掉半截的是宋達。
幾個人垂著頭,誰也不敢說話。
建明帝怒不可遏,瞪著傅冽道「傅冽,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冽用力的嚥了咽口水,再也沒了往日裡飛揚恣意的模樣,他深埋著頭,弱弱道「回……回父皇,兒臣們其實沒幹什麼,就是在翰林院用炭盆烤了幾紅薯……」
「還就烤了幾紅薯?」建明帝被氣笑了,「滿京城那麼多地方,都待不下去你們幾個嗎,非要跑去翰林院烤紅薯,朕恨不得烤了你們!」
他寧願他的兒子們也坐進烤紅薯的炭盆裡,也不願他們因為烤紅薯點了翰林院!
前者隻是丟臉,現在他們卻是把天都捅了一個窟窿出來,他甚至已經可以預料到史臺那些老傢夥們正在家裡拳掌,等著明日彈劾!
想到這,建明帝的頭就疼不止。
「烤紅薯居然能把翰林院點了,朕倒要聽你們說說,你們幾個是如何烤的!」
幾人又都陷沉默,建明帝直接點了宋達,「你往常不是能說嗎!來,今日朕讓說個夠!
你一點點代,不許錯落一個細節。」
宋達垮著一張臉,其實直到現在他都還是蒙的,完全想不明白那火怎麼會一下子竄了起來。
「回陛下,今日六殿下和七殿下來翰林院找我探討……探討學問。」宋達著頭皮,支吾著開口。
建明帝冷笑一聲,「你們幾個探討學問?那朕倒是寧願相信太會打西邊出來!」
這三個人半斤八兩,沒一個讀書的料,三個人寫一篇文章都抵不過別人用腳隨便寫出來的。
宋達臉紅,但好在臉黑如鍋底,建明帝倒是也看不出他臉的變化,「我們探討了一會兒,六殿下就說他想吃烤紅薯。
但買烤紅薯的地方太遠了,我就靈機一,說咱們幾個可以自已烤。」
「靈機一?嗬嗬……」建明帝角凝著笑,卻冷得勝過霜雪,「你特麼靈機一就燒了朕的翰林院,朕怎麼不打死你!」
建明帝掃了一眼桌上,奏摺已經都被他扔出去了,桌子上現在就剩茶盞和硯臺了。
這兩樣砸在宋達腦袋上估計會把他砸的頭破流,建明帝暫時住要捶他一頓的心思,怒吼道「給朕繼續說!」
宋達打了一個機靈忙不迭的道「我們先拿著洗手的銅盆去了廚房,然後從爐子裡了點炭出來,拿了幾紅薯後,就回到了藏書閣,然後……然後……」
「然後怎麼了!」建明帝已然失了耐心,拍著桌子怒聲吼道。
宋達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傅冽和傅凝都將頭埋得更低了,兩人的子還發抖。
「然後我們覺得紅薯烤的有點太慢了,我們懷疑是炭火不夠旺,於是就琢磨著該怎麼讓炭火燒的更旺一些……」
建明帝的心已經逐漸平和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問道「然後呢,你們幾個都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宋達嚥了咽吐沫,埋著頭弱弱道「六殿下說應該往炭火裡加點酒,七殿下說應該往炭火裡加點油,我覺得兩位殿下說的都對,不妨都試一試。
然後,我們弄了一罈子酒還有一桶火油,再然後……兩位殿下為了先放油還是先放酒打了起來,再然後……等我把兩位殿下拉開的時候,火就已經著了起來。」
其實都怪他們兩個打鬥的時候弄翻了火油,踢翻了炭盆,才會使得火勢一下子著了起來,他這次真的是無辜的。
傅冽有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駁宋達道「其實火勢一開始也沒有那麼猛啊,還不是你為了撲火,把那一罈子酒都潑了出去!」
「那也不能全怪我啊,我當時也是太著急了嘛!」還是怪他們兩個打翻了火油和炭盆,不然他就是把酒潑出去也著不起來啊!
「主要還是怪傅凝,要是他不弄什麼火油,藏書閣怎麼會著火?」
傅凝聽了也惱了,反相譏道「若非六皇兄一言不合就手,哪會惹出之後的事。
六皇兄真應該把這個病改改,省的日後再惹出麻煩來!」
「傅凝!我警告你說兩句啊!要不是你整天在那嘰嘰歪歪的,我能手嗎?
要改也該你改,堂堂大梁男兒別跟個娘們似的!」
「你說誰娘們呢?」
「說你怎麼著啊!」
眼見著兩人有劍拔弩張之勢,建明帝氣得大步邁至兩人後,一腳一個都踹翻在地。
都這個時候了,這兩個玩意兒還敢吵,真是欠揍!
宋達看著被踹倒在地的傅冽和傅凝,總覺得自己這麼跪著好像有點不夠義氣。
宋達轉看著建明帝,咧乾笑道「陛下,您要不也賞我一腳吧。」
「那就如你所願!」
建明帝抬腳就向宋達踹過去,可沒等踢到宋達,宋達就哎呦一聲摔倒在地。
建明帝氣得都歪了,幾人甚至能聽到建明帝磨牙的「咯吱」聲。
宋達巍巍的重新跪起來,嚥了咽吐沫道「陛下,要不您再重踢一腳?」
宋達經常被父親踹,所以早就練好了假摔的本事。
每次都是父親的腳剛到他,他就借力摔倒。
可他沒被建明帝踹過,一時沒掌握好時間,摔早了……
建明帝看著三個破爛衫,滿臉漆黑的小子,突然就沒了與他們計較的心。
他疲累的走回龍椅,沉沉坐下,開口喚道「來人!」
冰冷的視線在三人臉上一一劃過,沒了最初的憤怒,剩下的隻有厭嫌,「將他們三個給朕扔進宗人府!」
宗人府三個字足以讓任何一個皇家子嗣頭皮發麻,傅冽和傅凝也沒了爭執的心思,兩人忙跪起來叩求建明帝。
「父皇,兒臣知錯了,求父皇開恩啊!」
建明帝卻隻是冷眼旁觀,任由侍衛將幾人拉走。
宋達也怕了,掙紮著道「陛下,我沒有資格去宗人府的,要不您直接把我扔到刑部吧!」
刑部尚書和他祖父不錯,多能給點照顧。
「滾!都給朕滾!」建明帝氣得發了瘋,將桌上的硯臺茶盞全都摔了個遍。
三人都不敢再開口了,無聲的被侍衛拖了出去。
建明帝猶自著氣,陳總管忙小心的為建明帝順著氣,嘆聲道「相信兩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定會明白陛下的苦心,以後想來不會再闖禍了。」
這個時候建明帝罰他們罰的越重,明日早朝上那些史才會有所收斂。
「他們若是能有那份心思,今日也就不會惹出這麼大的禍事了。」對於他們幾個,建明帝不敢指。
他往龍椅上一倒,疲乏的著眉心道「朕懶得管了,剩下的就等著麗妃來做吧!」
而此時眾人也都得到了訊息。
蔣貴妃聽了笑得合不攏,高興的連飯都多吃了一碗。
麗妃和傅凜都是個要強的,可奈何他們有一個拖後的。
「傅冽還真是招人喜歡,居然一聲不吭的給咱們送了這麼一份大禮,連帶著宋府也跟著落了難,真是妙極妙極!」蔣貴妃角高揚,眼角眉梢都藏著歡喜。
徐嬤嬤亦是笑著道「老奴說過,娘娘是個福厚之人,這六宮上下誰能與娘娘相比?」
蔣貴妃抿一笑,優哉遊哉的啜了口茶,「本宮這時候真想去鍾粹宮瞧瞧麗妃的臉,想來定是好看至極……」
此時鐘粹宮中。
麗妃驚怒加,一時間被氣得癱在床榻上站不起來。
宮翠雲擰了一條幹凈的帕子覆在了麗妃的額頭上,關切道「娘娘仔細子啊,越是這個時候,您越是不能慌,六殿下還等著您去救呢!」
麗妃隻覺得自己的太突突的跳,有氣無力道「乾坤殿可有訊息傳回來?」
翠雲正想搖頭,便有訊息傳了過來,隻說是陛下大怒,將六皇子七皇子全都關進了宗人府。
「什麼?」
「宗人府」三個字一出,麗妃瞬間隻覺頭暈眼花,子徹底癱了。
「娘娘,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啊?」
麗妃撐著虛弱無力的子勉強坐了起來,抓著翠雲的肩膀,狠狠咬牙道「傳本宮的話回趙府,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六殿下保出來!」
「是,娘娘。」翠雲起便要去傳話,卻被剛邁進殿的傅凜攔住了。
「母妃,這樣不妥。」傅凜擰著眉,沉沉開口。
「有何不妥?你六弟都已經被關進宗人府了!
那是什麼地方,那裡關押的可都是瘋子,你六弟哪裡得了啊!」一向要強的麗妃此時卻是掩麵痛哭,傷心不已。
「可母妃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傅決和蔣貴妃一定在盯著咱們,咱們此時若是一步行錯,他們便會迫不及待來落井下石。」
他在聽聞此事後,就是怕母妃驚慌,所以才第一時間就來了鍾粹宮。
沒想到母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沉不住氣。
「我難道還怕他們不?他們若是敢冽兒,我就敢殺了蔣那個賤人!」麗妃目兇,隨即抬眸看著傅凜,眸微涼,「凜兒,難道你不想救你六弟嗎?」
傅凜被麗妃看的心涼,他在母妃心裡難道就這麼薄嗎?
他將那一酸楚心中,默默安自己,母妃隻是太過焦急了才會如此。
他坐在麗妃邊,耐心的安道「母妃,六弟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我怎麼可能置之不理。
隻是現在有太多人在盯著我們,傅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們此時若是陷麻煩中,那六弟就無人去救了!」
麗妃覺得傅凜說的有些道理,忙平復了心神,握著傅凜的手問道「凜兒,那你可有什麼辦法?」
傅凜眸微,頷首道:「母妃,我們可以……」
……
相比宮中,宋府相對較為平靜。
宋大夫人自是驚慌不已,可宋老夫人聽聞之後,卻隻抿了口茶,淡淡道「都各回各的院子吧,此事誰都不許手。」
「母親,達兒已經被押進宗人府了,咱們得把他救出來啊!」宋大夫人雙目盈淚,麵帶祈求的看著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抬眸,語氣淡漠,「又不是就他一個被關在了宗人府,兩位殿下還關著呢,憑什麼他就關不得?」
宋大夫人被問的啞口無言。
宋老夫人又道「達兒太過頑劣,也該吃些苦頭了。
我要讓他知道,宋府子孫的份可以是他的驕傲,但絕不是他胡作非為的保命符!
都散了吧,此事誰都不許手,否則,家規伺候!」
宋老夫人一聲令下,府中眾人誰都不敢再言語。
宋碧涵咬著,低低問道「祖母,真的沒有辦法救三哥嗎?」
宋老夫人著,語重心長道「涵兒,你要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常人所為,怕是連進宗人府都是奢求。」
火燒翰林院,簡直是聳人聽聞!
若非三人份貴重,早就被判了死罪。
宋碧涵聞此也不敢再多語,隨著眾人請辭離開。
宋老尚書見屋無人,嘆了一聲,才開口問道「老婆子,你真不打算管達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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