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壹章 文藝青年攻略

不說錢謙益在家裡惴惴心驚，隻說錢青健與書生攜手，穿大街，過小巷，安小慧一路跟隨，不多時，三人來至秦淮河畔，書生喚來一艘烏篷船雇了。

坐到船中，書生驚魂才定，拱手向錢青健稱謝道；“今日小弟得大難，全仗兄臺搭救，隻是這總督府的馬公子勢力不小，事後必然差人大舉搜查，因此小弟冒昧，還請兄臺屈尊降貴，到小弟居所暫避一時。”

錢青健本待和安小慧另尋住所，不願再寄人籬下，聽了這的邀請便改了主意。

這心不錯，兼知書達理。即便是麵對盲人，其舉止表盡皆真誠，毫無敷衍之意，更無居高臨下之心。比錢謙益那種所謂的大儒可就強得多了，一句話，我喜歡。

通過這一路觀察，他已知這值雖高，卻絕不會是當代名媛陳圓圓，隻因這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婉約中均帶有一剛強堅毅，這是傳說中的陳圓圓所沒有的氣質。

如果陳圓圓有這氣質，那麼在未來的歲月裡，就不會隨波逐流、任憑多個男人將收床榻了——好不嫁二夫，稍有剛烈的子直接就尋了短見了，絕不會像陳圓圓那樣茍活貪生。

他有心和這子相，便欣然其邀請，隻謙遜道：“我不過是講了一個笑話而已，何足掛齒？兄弟你不必放在心上。”

書生聞言想起那笑話，忍不住又掩住了口，半晌才道：“兄臺你那笑話說的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太俗，是吧？”錢青健微笑說出了不好意思說出的評價，又道：“給那幫人講笑話，說是說得雅了，隻怕他們聽不懂。”

書生點頭贊同，心說若非如此大俗的笑話，也換不來大家的逃，可見俗也有俗的妙。但若是因此認定這位先生乃是俗之人可就不對了，便問道：“聽先生口音，並非金陵本地人，不知仙鄉何，另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不知怎地，老錢腦海中忽然想起丁春秋那句對白：“老夫乃是山東曲阜人氏，生於聖人之邦……”與自己頗為相似，便省去了“老夫”兩字，學道：“在下錢青健，乃是山東歷城人氏，不知兄弟你尊姓大名。”

這說的是秦淮口音，倒是不必詢問家鄉何了。隻是既然仍以男裝相對，倒是不必揭破兒之。

道：“兄弟我姓楊，草字如是。”

“哦？”錢青健不疑，心說若是柳如是就對上號了，可是這楊如是又是哪個？這南京城裡哪來的這麼多如是，還都是值表的？

這一路來到南京，路上沒聽鄭功說起秦淮八艷的風流雅事，也因而得知若是單論文采，柳如是乃秦淮八艷之首。

於是試探道：“我見青山多嫵？”

這句話乃是辛棄疾所作詩詞中的一句，據鄭功所說，柳如是之名出即在於此。

卻見楊如是秀麵一紅，猶豫了片刻才應道：“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錢青健點頭，意味深長道：“嗯……與貌，略相似。”

這“與貌，略相似”本是辛棄疾詞中“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的後句，被他誦在此時，又有了楊如是頗似柳如是的含意。

楊如是臉上更紅，似是在糾結著什麼，一時垂首不語。

安小慧讀書甚，聽不懂這倆男人拽文，早早地坐到了船篷前邊去看秦淮夜景，而艄公站在船後搖櫓，篷就隻留下錢楊兩人。

篷外櫓聲吱紐，篷暗香浮，兩人相對靜坐，氛圍便有了些曖昧。

良久，楊如是抬起頭來，凝視著錢青健帶了眼罩卻不失俊朗的臉，說道：“不知錢兄滿腹經綸，如是失敬了。”

錢青健微笑搖頭，“會背兩首詩詞算得上什麼經綸？嘗聞這秦淮河上頗多名士才，頗能做出些錦繡文章，他們這樣才滿腹經綸吧？”

楊如是道：“錢兄此言甚是，不過如是總是覺得，金陵城中的才子們多有風花雪月之能，而無振國興邦之略。如此縱然做得出錦繡文章，當此世，然則……然則……”

“然並卵！”錢青健給出了一個恰當的詞匯，終止了楊如是組織語言的過程。

楊如是卻是妙目圓睜，奇道：“錢兄，何謂然並卵？”

“呃……”老錢自知失言，解釋道：“就是沒什麼用途的意思。”

楊如是恍然道：“哦，這個說法倒是新鮮，這然並卵出自哪個典故？”

老錢沒想到這樣真，頓時尷尬道：“此乃我家鄉之俚語，不好意思。”

楊如是更加困道：“據兄弟所知，辛稼軒、李清照和張養浩都是錢兄的老鄉吧？怎不見他們留下的典籍中有此詞語？”

“哈哈……”老錢乾笑兩聲，道：“他們幾個在學問上都很嚴謹，不像為兄這樣說話比較隨便。他們或豪放、或婉約、就是不像我這樣近生活……”

楊如是若有所思，咀嚼道：“近生活，近生活，是了，就像錢兄那則笑話一樣，對麼？”

“嗯，藝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若是離了生活，寫出文章來就難免令人看得雲山霧罩、不知所謂，‘白日依山盡、黃河海流，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這等詩句為何能夠流傳千古？因為它的所有字句都是大白話、大實話，是一幅生活的畫卷……”

“錢兄高論，令如是茅塞頓開，對了，不知錢兄有何大作，可否哦出來，給兄弟仰慕臨摹一番？”

“呃……”老錢頓時尷尬，沒想到話趕話說到了此，人家提出來以文會友了，這便如何是好？

算起來，這扮男裝的楊如是，還真就是他今生遇見的第一個文藝青年，而在此之前的黃蓉、任盈盈等人，要麼與他無緣，要麼心有旁騖——對武學和江湖的關注勝於文學，所以此際他的境遇實屬生平第一遭。

隻是他一生中癡迷於武學，雖說為了更好的修煉武功也曾苦讀古今典籍，但真的從未凝練什麼懷抒的字句去傷春悲秋。在南宋時期尚能依靠陳家的一首碑文糊弄黃藥師，而時至今日，卻拿什麼來與妹子流？人家也是讀唐詩宋詞元曲長大的，用前朝的東西唬不住啊！

這又不是贅婿，人家贅婿直接把辛棄疾從孃胎裡就弄死了，然後背出辛棄疾的詩詞頓文壇巨匠。

武魂可以到楊如是妙目中的期待，那是真誠的等候，並非想要揭穿他偽文人的本質，恰好此時船後那艄公說道：“兩位客，白鷺洲就要到了。”

白鷺洲是秦淮河上一孤島，與嘉興南湖中心的土洲頗有近似，錢青健心頭一，說道：“楊兄弟，為兄生平並未做過什麼詩篇詞文，不過既然你如此期待，為兄就口占一首沁園春丶金陵給你，還請你批評斧正。”

“好啊！”楊如是擊掌鼓勵道。

錢青健點頭，道：

“古都南京，華天寶，人傑地靈。

看秦淮兩岸，紅燈迤邐；

白鷺孤洲，碧樹長青。

畫舫遊龍，波浸月，輕歌曼舞魚不驚。

闌珊，匿佳人才子，貪癡。”

“好詞！錢兄果真有子建之才，七步詩啊！”

聽了半闕的楊如是口稱贊。雖說這詞的第一句便有兩平仄出律，但整的意境與此時秦淮河上的調極為切，一幅秦淮夜景被他刻畫得淋漓盡致，彰顯石頭城之妙景。正所謂瑕不掩瑜。

卻聽錢青健繼續出了下闋：

“歷盡六朝亡興，惹胡虜蠻夷蓄刀兵。

前真八旗，烽煙再起。

闖賊張寇，戰難平。

西洋虎豹，船堅炮利，尚有豺狼伺東瀛。

夢堪醒，憐江寧百姓，何日安寧？”

聽完了這下半闕，楊如是頓時石化了。

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錢青健在上半闕刻畫了秦淮景之後，會在下半闕筆鋒突轉，將六朝古都譬喻為中華河山，為當今天下風雨飄搖之寫照，竟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偉大懷。

“深刻！太深刻了！”這是此時心中的慨，這錢兄之文采，之懷，直追當年的辛棄疾！錢青健！如此偉大的詩人，為何在本朝文壇素未揚名？

半晌後，錢青健弱弱地問了句：“楊賢弟，為兄這首沁園春，可還能你法眼否？”

楊如是目噙淚，聲道：“錢兄懷天下蒼生，實為當代文人之楷模！真英雄也！如是曾經立誓，時逢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侮，如我為男子，必當救亡圖存，以報國！今日得見錢兄這等英雄人，如是願追隨在錢兄邊，為拯救天下蒼生略盡一份綿力。”

緒激之下，把兒之的事實給說了。

錢青健喜，出雙手抓住了楊如是的兩隻荑，道：“原來你竟是子麼？”

“不敢欺瞞錢兄，妾柳如是。楊姓本是妾祖姓，隻是當年淪落風塵時改為姓柳了。”

老錢一把將柳如是摟懷中，在臉上輕輕一吻，道：“好！好！好！你以後就是我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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