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〇九章 便是同宗也勉強

路上數日，到了南京。

這金陵石頭城是天下第一大城，乃朱元璋當年開國建都之地。千門萬戶，五方輻輳。朱雀橋畔簫鼓，烏巷口綺羅。雖逢世，卻是不減積年侈靡。

鄭芝龍與等在南京的部屬家眷匯合，由於距離閔子華書信約定的時日尚有十數日時，便去了家眷提前包下的客棧住下。

當務之急是前往當代大儒錢謙益的府上拜見師長，以便早日送鄭森進國子監就讀。因此安頓好眾人之後，鄭芝龍父子便邀了錢青健，和安小慧同往錢謙益府上一行。

去文人的家中拜訪，帶上殺氣騰騰的海盜是不行的。

鄭芝龍之所以要帶上錢青健，是因為他深知錢青健學究天人，徹世事，一異不似凡人，伴在邊很是能給自己父子臉上金。

鄭森原本不願帶著錢瞎子去見老師，但既然父親邀了，他也就不能有反對意見。

錢青健對這種東林酸儒毫無好，本待不去，但他很想知道錢謙益是否是他的後人，便應了鄭芝龍之邀。

至於帶著安小慧出門，卻是擔心離開自己太遠便產生逃之心，是為不得不帶，卻是有些多慮了。

這一路行來，安小慧對他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發現這死胖子似乎並不好，雖然有時候說話頗為魯猥，但也隻是說說而已，從未付諸於行。更由於他是盲人，又比常人了那種迷迷的目，也就更加令人放心了。

於是也就信了老錢給出的承諾，打算靜等明年二月回歸人的邊，時間既然不是很長，就不必冒險逃。可不想真的怒此人，萬一真的被他給了示眾，那麼這輩子也就不用活了。

帶了安小慧出門另有一個好，那就是引路。

雖然容貌娟秀的安小慧不是按的人選，但是由來牽著袖引路，卻比顎老五這等莽漢舒服多了。後世裡員去外地開會，不論是在賓館還是禮堂，均有禮儀小姐負責引路卻不用瀟灑俊男，想來員們也是有著同樣的。

錢青健雙目既盲，餘者也就不便過於瀏覽金陵城的繁華，一路匆匆，來到曾任吏部左侍郎的錢謙益府上。

經過仆人通報，有管家將四人引至客廳奉茶，又等了好一會兒，年逾花甲、已微駝背的錢謙益才緩步來到，抬投足之間自有名士的矜持。

鄭森急忙起拜見，口稱“弟子拜見恩師……”鄭芝龍和安小慧也急忙站起，錢謙益不理鄭森的大禮，隻把目看在端坐未的錢青健臉上，麵疑問之。

鄭芝龍趕介紹，說此乃民間奇人，又與錢老同宗，所以帶來結識，隻是盲了雙目，故而禮數未能周全，還請錢老見諒。

鄭森則冷眼斜睨錢青健，心說在路上你都能察周人位置神態，今日得見當世大儒卻要裝作麻木不仁，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一番介紹下來，錢謙益對這位同宗的印象很是不佳。

你眼盲，你不知道我這個主人出來了，我可以原諒你。但是你耳朵應該不聾吧？鄭森也問候了，鄭芝龍也介紹了，你還端坐在那裡算是怎麼回事？合著我這前任侍郎、東林領袖、當代大儒、文壇巨匠還不如你一介平民尊貴？不夠你起見禮的麼？

印象差了，便有了逐客之意，但是在逐客之前，他還需要瞭解一件事才能決定最終的態度——那就是宗族之間的緣遠近——如果這個錢青健與自己的關係較為親近，比如兩人的高祖相同，即五服之，則可以考慮容忍一二。反之，若是在五服之外，雖然大家都姓錢，你也趕給我滾蛋。

於是他冷冷地看著錢青健，目中充滿了不屑，說道：“先生說一說家譜可好？”

錢青健對這個後輩晚生的印象也很差，心說你特麼欺負殘疾人是吧，知道我是瞎子就撂下這麼一張難看的臉來，都特麼快趕上後世的人民公仆了——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半點明朝大儒的襟懷和氣度都沒有。

當下撿著南宋時期的丐幫第十七代幫主錢通神和錢通神的孫子錢不圖說了，老錢家錢通神這一脈上下的族譜他就知道這兩代。至於他錢青健自己的族譜，不論是後世為電工的他還是南宋時為黃河四鬼的他，都是不知道的。

總不能把錢大牛和錢小羊說出來吧？這大小和牛羊，字輩沒**啊！無論大字輩與小字輩，亦或牛字輩和羊字輩，都不合古時排輩的規矩。

錢謙益聽完了錢青健的簡述，臉變得更加難看，說道：“老夫這一宗家譜與你較遠，從唐朝到明朝列祖列宗的名諱分別是錢鏐、錢元瓘、錢俶、錢惟演、錢喧、錢景臻、錢忱、錢端仁、錢符、錢揚祖、錢邁、錢元孫、錢綺、錢渚、錢煜、錢昌宗、錢珍……你我二人說是同宗亦自勉強……”

說到此，錢謙益提高聲音：“管家……”

“老爺，有何吩咐？”管家躬回應。

錢謙益淡淡道：“端茶。”

“是。”管家隨即把錢青健旁茶幾上的杯子端了起來，遞給錢青健。

端茶即為送客，錢青健怎會不知？卻也不惱不怒，隻說了聲“小慧，咱們走。”便站起來。

安小慧連忙出手去牽住了老錢的袖，引著老錢出門，直把錢謙益當作了空氣。

眼見錢青健如此孤高，錢謙益愈發惱怒，又見那水靈靈的竟然如此聽從一個瞎子的安排，不由得又覺可惜，看著錢青健的背影走遠，這才說道：“什麼當世奇人？多半是招搖撞騙之徒，芝龍你怕是走眼了。”

鄭芝龍尷尬無比，心說高人自有高人的古怪脾氣，沒想到錢老也未能看出他的不凡之。隻是雖然引見結不，卻不能追隨錢青健離去，畢竟還有兒子這一層關係要維護，隻好留了下來。

鄭森卻趁機說道：“老師說的沒錯，此人慣於故弄玄虛，嘩眾取寵，我父親和我本不帶他來此，他卻說與老師您份屬同宗，定要相隨，我父子也是抹不開麵子，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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