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宗主留給北域人的印象,一直是深不可測,謀而後定。
從一開始於安州尊主玄崖三尺神誕之上,集結安州眾大仙軍宮,接回自家弟子,再到太白宗一戰,對抗安州尊府及朝仙宗三位大長老,展神字法,再到掀起北域大陣,揭開這場北域修士反抗尊府的大,再到接小黑龍回北域,設下龍庭,結為同盟,對抗尊府……
這還不必再說,其他於仙殿之中,震懾東土歸人與幽穀之帝等等事。
無論何時,他都像是謀略無窮,總能算在人的前頭,總能一次次的扭轉局麵,從未有失態之舉,也從未顯過暴躁之態,平和淡然,溫文待人,像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人。
可如今,他又在做什麼?
偌大仙殿,甚至整個北域,無人猜想得到。
正是仙盟用人之際,他卻斬首了那幾位臨陣逃的老陣師。
去請拜月宗相助,卻又沒什麼誠意,隻譴了一位太白宗的小弟子前去。
這等輕蔑之舉,人家會不會來?
況且月州距離關州如此之遙,哪怕他施展了河法,一來一去,又得多時間?
更退一步講,就算來了,拜月宗又能否破得了這個陣?
如今太白宗真傳大弟子,北域小聖君方貴,如今可是正在陣中被困著啊!
如今整個仙盟大軍,都在心神牽繫,關心著那位小聖君的安危,一旦他有個閃失,整個仙盟大軍的士氣,將會到何其嚴重的打擊,如今這可是關係到北域命運的一場大戰,這時候麵臨的也是事關北域仙軍士氣的大勢,不趕參略幾個策略出來解決問題,居然像是一個束手無策的人一般,就這麼老老實實的在仙殿裡等了起來,這哪裡還像個智者所為?
偌大仙殿裡,無數長老與大修,皆是尷尬而沉默的坐著,如團上長了刺。
在這種氣氛之下,別說對付尊府,破那十門鬼神陣了,不趕逃走,那就是好的了。
……
……
北域仙殿之中,眾修心間的熱火,正在隨著時間漸次熄滅。
而於此同時,地元陣中,那焚燒著方貴的地火卻越發的旺盛,那火焰,甚至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連妖與火蟒都不必化出,隻有一片片的火意,紛紛向著方貴湧去。
而已經在這地火陣中撐了許久的方貴,也像是已經適應了,他已然盤坐在了陣心之中,周法力湧,不停的將撲向自己邊的火焰盪開,一次一次,一分一息,誰也不知道這等麻木而枯躁的作是否會讓人覺得疲憊,隻知道如此延續,等待他的隻會是一條絕路。
「那太白宗小弟子,究竟是什麼修為,竟能在地火陣中,撐得這麼久?」
就連雪與鬼王,這時候有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初一時他們看到方貴渾神通暴發,幾乎將整個地火陣連拔起,便已經莫名心驚,但那等心驚,卻還比不上如今看到方貴一直撐在地火陣中,卻始終沒有被真箇焚燒掉來的驚人,這得是多厚的底子,多強的法力,甚至多強的神識,才能一直撐在陣中,不疲,亦不倦?
「他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元辰子向陣中,都不由得輕輕笑了笑。
鬼王與雪兩個人神古怪,顯然都沒有陪他聊天的心思。
不過元辰子也不需要他們有心思,已自顧自的自己講了起來,口吻淡然:「三百年前,我們七人被封名北域七小聖,實際上當時那位東土老神仙,不過是戲言,可畢竟那時候年青,卻當作了無上榮耀,心底無一不想著做出一番事業來,北方蒼龍,決定要護佑北域,燒出野火,古通老怪要煉丹救世,蕭劍淵想推衍出天下無敵的一劍,息家老狐貍分明想取尊府而代之,太白宗那對師兄弟兩個,則暗中謀劃,不知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惟有老夫……」
他低聲笑了笑,道:「我想要做一件驚天地的大事,刺殺帝尊!」
「唰!」
鬼王與雪聽著這話,終於容,驚愕的看向了他。
元辰子若無其事,繼續笑道:「我姓埋名,躲藏起來,謀劃百年,定了計劃,然後假意投效尊府門下,屢立大功,又花了三十年,終於得到尊府信任,然後登上了霧島,為霧島佈置大陣,留下暗門,終於趁著帝尊大人閉關之時,決定開始這個大膽的計劃……」
「我知道自己在修為上一定不會是帝尊的對手,所以我打算用陣煉死他!」
「我以為我做的很,一切也都已功,連你們,甚至是霧島南,都瞞了過去,甚至功摧了大陣,可是我煉啊煉啊,過了很久很久,帝尊大人,卻分毫未傷,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盡數在他眼中,我認為的逆轉乾坤之陣,不過是個笑話……」
「帝尊大人本可殺我,但他沒有,反而召見了我……」
「一夕長談……」
元辰子的臉,變得古怪了起來,聲音低沉:「我開始真正的效忠於他!」
雪與鬼王聽得滿麵愕然,回想起來,甚至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隻記得,當年霧島之上,護島大陣曾經出了問題,引發了一係列崩壞,而作為這些大陣的設計者,元辰子本該被當場絕,卻是帝尊臨時發話,召見了他,非但沒有傷他命,反而開始重用於他……
他們哪裡知道,這居然不僅僅是大陣的問題,甚至還牽扯到了帝尊被刺殺的事?
帝尊曾經被刺殺過,他們居然都不知道?
「不過,這小兒雖然有些帝尊大人當年的影子,但他終究不是帝尊大人!」
元辰子在這時候,則已接著說了下去,道:「況且,我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元辰子,如今我設下的陣法,別說是他,便是當年的帝尊大人重新陣,也未必還能仍然毫髮無傷,這些陣道之中,甚至有著帝尊大人曾經與我討論過,重新加的某些可以剋製他的陣理……」
「所以,沒必要再拖了……」
他慢慢取出了一道小小陣旗,目看向了仙殿方向,輕聲道:「我也不知道那老太白在等什麼,但想必他看到自己的家徒被煉死在陣中時,麵上那抹淡然,應該保持不住了……」
那一道小小陣旗,被丟了下去。
一時間,群山地底,轟鳴無盡,那黑霧籠罩,尚未被破去的七道門戶,則同時轟作響,無窮無盡的陣力,居然被離了出來,然後加持到了那第四陣地火陣上,也是在這一霎,地火陣的火威,則於傾刻之間,暴漲了十倍,甚至是百倍,像是火山一下子發起來。
「唰!」
地火陣的方貴,猛然間睜開了眼來,第一次到了一種致命的威脅。
而在外界,那無盡仙軍,則都驚的微微向後退去,著那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扯風箱,將地火猛烈催了起來的地火陣,他們心都在哆嗦,像是撲麵而來絕的氣息……
支援先前的陣勢,便已極難,如今陣勢威力猛了十倍,又如何抵擋?
如今每一息時間過去,都等若是從陣中苦熬了一個時辰!
怎麼抵擋?
唰!唰!唰!
仙殿之中,也有無數目,齊唰唰的向著太白宗主看了過去。
誰都意識到,不能再這般沉默的等下去了,除非是太白宗主打算舍了小聖君的命。
又或者說,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自家這位弟子,保不住了?
……
……
所有人都臉大變之時,太白宗主卻麵沉如水,沒有毫變化。
他再次看向了場間,低聲道:「可有哪位道友,獻策破陣?」
大殿之中,頓時一片人麵麵相覷,都到這時候了,居然還指著別人破陣,瞧那地火陣之威,已然達到了極點,誰會這時候趕去送死啊,別說有人答應破陣,或是獻策,甚至有些人,已不引人注意的出了幾分冷笑表,似乎是在說,誰讓你斬了那幾位老陣師來的?
於是太白宗主緩緩閉目,然後睜開,低聲道:「清風!」
一邊的清風兒急忙上前道:「第一爐丹馬上煉出來了……」
眾人皆驚,不知所以,然後就見得仙殿後方偏廂裡麵,有一陣小跑聲響起,明月小姐雙手捧著一顆紫霞蒸騰的丹藥,急急忙忙來到了前殿,捧過頭頂道:「九轉造化丹了……」
眾人滿麵驚愕,看了過去。
鼻端嗅得那濃鬱丹香,甚至氤氳出了縷道蘊,眼神都有點直了。
這是什麼丹藥?
號稱九轉,便是丹道幾盡了極致之意,而名為造化,那便是有奪天地之功啊……
誰知道這顆丹藥之中,煉了何等仙材?
難道太白宗主是想用這等神丹,別人前去破陣?
唔……
若真是試上一試,便賞賜這顆丹藥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冒個險……
可沒想到,太白宗主卻是掃向眾人,道:「吾太白真傳,怕是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如今,誰願意替我往地火陣中跑上一遭,將這一顆丹藥送去給他,稍稍彌補一些損耗?」
周圍眾修聞言,嘩的一聲臉齊齊大變。
這等仙材神丹,居然要送去給那一位已經必死無疑的太白宗弟子?
尤其是,這顆丹藥,還需要有人專門的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