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問已過,諸天皆寂。
伯賞奉月每問一個問題,聲音便高一倍,到得第三問出口,已是一反常態,氣機呼嘯,如霹靂炸響,所有人都被他驚的心臟一,便像是神魂都被盪了一下,有一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背後汗直豎的覺,一個個皆緩緩轉過,眼神幽幽,織著落在方貴上。
而方貴聽著這三個問題,也忽然間沉默了下來。
他忽然間發現,自己居然不好回答伯賞奉月的這三個問題。
自己從何而來?
方貴自是從太白宗而來,而在太白宗之前,自己是來自牛頭村,但牛頭村也不是自己的生之地,村裡人說過,他是一位白鬍子老爺爺抱了過來的,是仙人的後裔,但是如今,自己若是照實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在某種程度上,豈不是又正好中了朝仙宗的圈套?
方貴甚至都不能說自己是牛頭村來的,因為牛頭村已經不見了。
更別說什麼父母是誰,腳如何的問題了……
而第二個問題,方貴倒是回答得上來,自己這一本領,自然是修鍊出來的。
自己拜過幕九歌為師,也得過東土秦家的法,可是這同樣也不是一句話可以解釋出來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名,並不是靠了幕九歌的太白九劍,自己能夠在北域做出這些事來,顯的也不僅僅是太白宗或東土傳過的本領,同樣也有許多不可告之外人之事……
至於第三個問題,則更為致命。
一個月前魔山異時,方貴就正在魔山之中。
不僅在魔山,更是進了魔山深,看到了魔山下麵鎮的那方府。
這件事看到了的人極多,有尊府一方,有東土、西荒、南疆一方,瞞都無法瞞。
又或者說,其實方貴自己都清楚,那異,確實是因他而起!
……
……
經歷了魔山異變之後,方貴自己本也正陷在困之中,卻沒想到,自己都沒有尋到一個答案,但這件事便已經被其他人給利用了,他迎著這三個問題,甚至一時之間,都沒有想到憤怒之下去殺人這回事上,因為他自己也陷了片刻的迷茫之中,心底疑問被勾了起來。
朝仙宗的用意,便是指向了方貴自己的真實份:你是誰?
而對於這用心,偏偏正是方貴的死。
因為,就連方貴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
……
迷茫之中,倒是伯賞奉月提醒了他!
此時的伯賞奉月,問罷了三個問題,然後目便直直的看著方貴,瞬也不瞬。
但他的神識,卻已經掃遍了全場,隻見所有的修士,這時候都正看著方貴,也都像是在等著方貴的回答,可是方貴一時沒有開口,他們的臉,便漸漸變得有些驚愕,有些詫異,而這個詫異,聯想到一直以來的傳言,便不知有多人出了恍然大悟,又驚恐萬分的模樣。
「難道……」
「……」
「……」
「方貴道友……」
伯賞奉月等到了自己在等的一刻,便忽然提聲高喝,將方貴與眾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然後他在所有人的目裡,忽然轉過了,走上了那一方與棲梧臺遙遙相對,剛剛搭鑄完的神臺之上,來到中心,慢慢盤坐,直起腰,下微抬,甚至像是將自己的脖子都亮了起來,周圍風纏雲繞,一正氣,認認真真的看向了方貴道:「現在你可以來殺我了!」
「唰」「唰」「唰」
不知多目,忽然便集中到了他的臉上,驚愕難言。
就連方貴,也是目一冷,看在了他的臉上。
這廝之前說,問完了三個問題,便由得自己殺他,而今還敢這麼說?
「天魔降世,毀的是人間,滅的是眾生!」
「魔山發,葬得是百姓,絕的是希!」
伯賞奉月冷冷看著方貴,聲音雄沉,傳遍四野:「我朝仙宗發現了這個,也自嚇出了一冷汗,我們也知,或許早就有人發現了你的,但卻沒有選擇揭穿,而是與你同流合汙,甚至是借你之力,修鍊河魔功,以謀己利,也有人發現了你的,卻心生恐懼,選擇替你瞞,可是,我朝仙宗一心為天下,大義為先,卻是絕對不會怕了你……」
他的聲音響徹在群山之間,竟似滿蘊了悲涼。
「我也知道,既然我揭穿了你的世,替天下人問了你這個,你一定不會容我!」
伯賞奉月直起來,厲聲喝道:「所以,你便過來殺了我吧!」
……
……
嘩……
群山之間,蒼穹之下,忽然引起了無盡嘩然。
原本天魔之事傳出,眾修其實皆是一臉茫然,也惟因其中包含了眾修皆悉而又關心的魔山之事,所以才會興趣,可是對於那所謂的地、隔世,卻真箇是一臉懵懂,至於所謂的滅世等等,那就更像是一個不可及的荒唐言了,尊府還沒逐出去呢,啥滅不滅世的。
可後來,此事愈傳愈廣,細節愈來愈多,參與到其中的人份量越來越大,卻不容人不信。
尤其是當傳聞之中說到,太白宗那位弟子,年齡不大,資質也不算絕頂,可是卻一本領通天,不僅年紀輕輕便修了元嬰,更是上有著諸多詭奇之,實力強也就罷了,可是他居然強到可以縱橫南境之地,收伏龍庭之主,一己之力毀了尊府魔山大陣之時……
這就由不得人不心間驚愕了。
方貴的太白一怪之名,來得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眾修雖是調侃,或許也沒有惡意,但稱為他太白宗一怪,本就是因為他所為之事,所立之功,本就帶了些不可思議,本就已經達到了些超乎眾人想象的強大與不講理!
隻不過,在這時,這個「怪」字,還是善意多過了惡意。
可是,隨著那個傳聞的流傳,卻真箇漸漸到了眾人的心思,開始無止盡的聯想……
是啊,他憑什麼便這般厲害?
或許,僅僅是因為,他本來就和我們不一樣?
再加上,強大的不隻是方貴,還有太白宗,還有太白宗那位宗主,尤其是那位太白宗主曾經展自己的一本領,居然是已經絕滅於世間良久,很有人再去關注的魔道功法,就不由得更讓人心裡生出了一種複雜至極的滋味了,難道整個太白宗,都已經是如此的……
太白宗本來就崛起的太快了。
從安州楚國的一個小小宗門,而今一躍為北域最負盛名的大道統!
憑什麼你能做到,我們卻做不到?
這隻能說明,你們本來便倚仗了我們理解不了的力量……
這種心思,已蘊釀了數日,使得人心沉,蒙上了一層影,而如今,朝仙宗長老伯賞奉月忽然當眾三問,卻像是雷霆一擊,忽然之間,便將這種緒給引到了極點……
……
……
「你是真想死?」
方貴轉頭看向了伯賞奉月,牙關微微咬。
一開始他確實沒有想到,朝仙宗會拿自己下手,更沒想過,朝仙宗有本事將這件事搞大,他隻是有些因為朝仙宗的所作所為,而覺到氣憤,因此才了出手教訓的念頭。
如今,這件事似乎仍然沒有搞的太大。
但起碼,已經大到了搖人心,甚至搖太白宗基的時候。
其用心歹毒,也在此間。
於仙盟而言,能與朝仙宗打擂臺,甚至穩朝仙宗一頭的,本來就隻有太白宗。
而太白宗在宗主趙真湖的刻意吩咐下,太白宗弟子未養仙軍,也未去奪仙盟部各個重要位子,雖然掌權,那也是因為太白宗主修為與聲名過人,簡單來說,在仙盟之中,太白宗有著其他各方道統,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一個優勢,那就是太白宗如今的名聲……
二聖一怪,三英七子!
這名聲,自上而下,代表了太白宗的功勞,人心所向。
可如今朝仙宗要做的,便是指方貴為魔,趁勢打太白宗的名聲,以謀其利。
「不錯,我確實是在求死!」
伯賞奉月迎著方貴的目,坦然說道:「在奉月要說出這個真相之前,便有無數長輩勸我,但我朝仙宗鐵肩擔道義,由來擔負重任,總該有人將這個真相告之於天下人……」
「所以,你盡可以殺我!」
伯賞奉月微咬牙關,然後大笑:「奉月何惜一死,隻願這一死,可以警醒北域諸同道!」
「莫要剛逐了尊府,便落天魔之手,生死不能呀……」
「……」
「……」
「嘩……」
更大的喧嘩聲響了起來,天上地上,人群之間,一陣。
而方貴在這一刻,也已不由得真箇心間湧起了殺意,便想要上前一掌將其拍死,他已看出了朝仙宗的險惡用心,更是明白,從朝仙宗打算出手的一刻,便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可是他這時候不能出手殺他。
因為他看出了,伯賞奉月是真的在求死。
這個人,本來就是朝仙宗扔了出來的送死的一枚棋子。
自己若是殺了他,那太白宗便將失去所有的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