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進的很平穩,所以方解的心也變得逐漸平靜下來。他乘坐的這輛馬車裡裝了一些貨,他就藏在貨最裡面。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休息一會兒,但刀子就放在他手可及的位置上。
從昨天清晨離開紅袖招開始,他接連陷危局。
也是從昨天開始,他不得不和兩個人做了易。第一個和他易的人是羅文,方解用一個靈一閃的想法換來短暫的一段準備時間。然後殺了羅文的人,混右祤衛的人馬中離開了演武場。
不久前,他又和這家做貨通天下行的人做了一個易。用總計一千四百六十兩銀子,換自己平安進城。
這兩個易,都是不得不做。
靠在馬車裡的方解睡不著也不敢睡,因爲他無法相信那個胖子是不是真的能保證他平平安安的進帝都。和這個什麼貨通天下行的易本就有些離奇,也很草率,所以看似在休息的方解,只是在休息他的,而不是思維。
馬車裡裝的貨很雜,但每一樣都不多。
有酒,有菸草,有茶葉,還有一些很瑣碎很奇怪的東西。
方解下意識的出手想去打開一罈酒,但出去的手還是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他盤膝而坐,背靠著馬車的車廂,緩緩呼吸,真的好像睡著了一樣。就這樣在微微搖晃中走了大概一個時辰,馬車外面的行人說話聲音越來越嘈雜。方解知道已經近了長安城門,所以道上的行人才會變得多起來。
他睜開眼,手抓住了橫刀的刀柄。
側耳傾聽。
“酒掌櫃,今兒怎麼這麼一打扮啊。”
有人和那個胖子打招呼。
“別提,提這事就惱火。與人打賭今年演武院三甲的名次結果輸了,連服都賠進去了。晦氣……著實的晦氣。”
外面傳來一陣笑聲,方解猜應該是守門的軍士兵。
“酒掌櫃,個信兒,今年誰是頭名?”
“想知道啊,等朝廷通告啊。”
“酒掌櫃小氣了,這可不像是您的格。”
“哈哈,應該是羅家的公子勝了一籌。估著明兒一早朝廷的通告就出來了,怎麼著,你也押了銀子?”
“我怎麼能和酒掌櫃您比,一個月俸祿還不夠您喝一杯茶的。押了羅公子五兩銀子,哈哈……不過是一賠三,倒也賺了一小筆啊。”
“恭喜恭喜,回頭你得請客。”
被稱爲酒掌櫃的胖子說笑了幾句,然後馬車再次啓。方解微微詫異,很奇怪這家做貨通天下的商行到底什麼來頭,怎麼歷來嚴苛的長安城門值守軍連查都不查?就這麼隨便聊了幾句然後放行,顯然這家商行的背-景很深厚。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名字猛然出現在方解的腦海裡。
是了,如果是他就不足爲奇了。
方解無奈的搖頭笑了笑,大隋第一鉅富吳一道,這座長安城有整整一面城牆是他捐了數十萬金修繕的,換來了一個散金候的爵位。也只有他才這麼大的面子以至於長安守軍都不檢查貨,也只有他敢在自己的馬車上上繡著貨通天下四個字的旗子。若是換了別人,真能被人笑死。
竟然和吳一道做了一筆買賣,用一千四百六十兩銀子買了自己的命。
方解覺得有點好笑,心說這是不是代表自己的命被敢自稱貨通天下的吳記商行明碼標價了?以後誰要是想買他的人頭,到吳記商行翻翻貨目錄,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一千四百六十兩,叟無欺。
關鍵是,這價還是他自己定的。
馬車進了長安城之後,外面的聲音變得更加熱鬧嘈雜起來。長安城著繁華,每一條街上都是熱鬧非凡。商人貨郎的賣聲,遊人討價還價聲,巡城兵甲路過馬車時候整齊的步伐聲,還有他們行走時候甲發出的鏗鏘聲。
看不到外面,完全靠聽覺去知辨認這個世界。
這種覺,很奇妙。
就在方解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面靜的時候,他的小腹裡毫無徵兆的疼了起來。這種疼,來勢洶洶如洪水氾濫,一瞬間就讓方解的子不由自主的佝僂起來,巨大的疼痛讓他本就難以保持冷靜,哪怕他咬破了自己的脣也無法緩解小腹中那種被鑽頭打穿,臟都絞在一起般的痛楚。
這樣強烈的疼痛,讓方解這樣心志堅定毅力遠超常人的人也難以抵擋。
他只堅持了十幾秒鐘,就疼的昏了過去。
就在他倒下去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有人開馬車的簾子探進頭來說道:“趕下車,還想賴著不走麼?”
“咦?裝死?”
說話的人愣了一下,隨即上車翻開方解的眼皮看了看。
下了馬車的吳一道本打算直接回府裡,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想仔細看看那個花銀子進城的年,於是他讓下人先領著寶貝兒吳玉進去,然後緩步走到方解乘坐的馬車這邊。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下來,他微微皺眉往裡看了看。
只見胖子酒財蹲在方解一邊,一臉的驚詫,甚至還帶著點恐懼。吳一道瞭解酒財,很瞭解。是什麼能讓胖子這樣已經沒有多東西能嚇著他的人有些害怕?所以吳一道很好奇。
“什麼事?”
他問。
胖子回頭看了吳一道一眼,眼神裡的意思複雜的說不清楚。他臉上的表一樣,也複雜的難以形容。
“這個年……太怪異。”
……
……
吳一道到底有多錢,只怕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不用說吳記商行能貨通天下的生意,只說他在帝都裡的產業就足夠讓所有人爲之嫉妒。百里長安,大的讓人心生敬畏,但土地之貴也同樣讓人心生畏懼。
寸土寸金的帝都,吳一道整整擁有一條街。
所以提到吳一道這個名字,人們會自然而然的聯想到這名字背後的那條街。於是有人開始宣揚取一個好名字是多麼的重要,吳一道的老爹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日後他兒子真能擁有一條街道。
因爲他一道,所以他有了一條街道。帝都這一條街被人提起的太過頻繁,人們反而忽略了吳一道那據說能買下大隋整整一道江山的財富。一條街算什麼,那纔是真正的一道之意。
於是乎,這幾年出生的孩子取名也讓人越發的無語。一鎮者有之,一城者有之,一郡者也有之。來帝都的半路上方解遇到一個婦抱著嬰兒餵,他看那孩子可問取了名字沒有,婦愁眉苦臉說村裡有好幾個一村的,也有一縣的,還有膽子大的一國,快愁死孩兒他爹了,就是想不出什麼好名字。
方解本著助人爲樂的神,想都沒想就說那孩子就一球好了,絕對霸氣。他的意思是一球,這顆星球都歸這孩子了。
婦的回答是:滾!
後來方解纔想明白,原來男人一球確實不太吉利。你看哪村都有個二蛋,絕對沒有一球。
如此鉅富,可吳一道現在住的地方並不是很大。
距離他現在住的地方大約步行半個小時有一片佔地超過三十畝的宅子是他的舊居,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徹徹底底的商人,所以敢住的大一些。因爲他買得起,所以沒人說什麼。但現在不行了,他上有了爵位。
有了爵位,就不能太招搖。
尤其是在帝都,說不得哪天誰閒的沒事就上一份奏摺參他逾越禮制。這種事,只要肯誣陷就一定能找到什麼所謂證據。如果朝廷要查,哪怕門寬了一指也能說你這是故意弄的比皇宮大門門還寬!當然,皇帝肯定不會真的拿辦了他,但這事畢竟很噁心。
吳一道閒來無事的時候,喜歡坐在他特意讓人移植的一片竹林裡讀書。尤其是夏天的時候,這竹林裡清涼的很。
放一張躺椅,茶幾上擺一壺香茶,幾樣緻小點,躺在椅子上看書品茶,聽竹林風聲,絕對是一件雅事。吳一道現在已經過了一味追求雅緻來掩飾自己商人卑微份的時候,和絕大部分商人相比,他是真的很雅緻的一個人,而不是裝的。
他貪財,但貪財在他眼裡絕不是什麼鄙事,而是本分事。
換了一服的胖子酒財恭敬的站在吳一道邊,輕手輕腳的把茶杯倒滿。吳一道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手裡的書冊問道:“安排妥了?”
“妥了”
胖子回答道:“小姐已經安排在西邊小院裡住下,本來我以爲換了這個宅子小姐會不喜歡,畢竟小姐在老宅那個院子寬敞而且挨著花園,多奇石花草,還有蓮池。但沒想到小姐倒是很喜歡現在這個地方,說院子小了,但人氣兒濃了。屬下愚笨,真不懂小姐說的人氣兒是什麼意思。”
“不懂就不懂吧,住著舒服就好。”
吳一道笑了笑,忽然間明白了兒想要的原來很簡單。原來那個大宅子雖然寬敞漂亮,但太冷清。自己以前又是常年奔走在外,邊只有小丫鬟杜鵑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想想,難怪會相對喜歡現在住的地方,雖然小,但顯得熱鬧多了。
“那個年呢?”
“在客房,還睡著。”
“請過郎中了嗎?”
“請過,只是郎中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問題,能看出來的就是他右臂斷了,包紮的很糙,應該是那年自己綁的。”
“胳膊斷了,還有心思和你逗悶子討價還價,有意思。”
吳一道笑了笑後問道:“你怎麼看?”
胖子臉微微一變,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敢確定的推測道:“全的好像石頭一樣,我真懷疑一錘子下去他整個人會碎掉。屬下過他的脈門,奇怪的是他全一百二十八氣,竟然只開了三,太怪異了,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屬下幾乎能確定他是因爲扛不住修煉晉級後氣海變大的痛苦而昏過去的。”
“可是......他的氣海本就不存在。按照道理,沒有氣海的人即便活著也是個廢人,便說走路,只怕沒別人幫忙翻都翻不了。可這個年的反應和手都不錯,即便疼昏過去之後,他左手的刀子依然握的很,掰都掰不開。他斷了的右手有刀繭,而且從他的眼神我就能看出來,他沒殺過人。在路邊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我的咽。屬下剛纔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他強壯的如同一隻獵豹。”
胖子苦笑搖頭:“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質。”
“不奇怪”
吳一道握著茶杯,轉過頭看了看客房的方向後語氣平淡的說道:“最起碼,我認識的人裡就有這樣一個特殊質的人。”
“誰?”
“羅耀”
“可是屬下一直不相信,羅耀是真的不能修行。”
胖子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看法:“一個不能修行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單純依靠鍛鍊達到他那樣的實力,絕不可能。沒有勁氣淬鍊,再強也終究只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羅耀確實不能修行......整個大隋都很有人知道,他的氣海在三十年前被人生生震碎了。”
“啊?!”
胖子臉大變,表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被震碎了氣海,竟然不死?”
吳一道放下茶杯起,往客房那邊負手而行:“你今兒就遇到一個沒氣海而不死的,羅耀不死有什麼奇怪的?走吧......去看看你撿到的這個寶貝,到底能讓我有多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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