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解在紅袖招後院那棵已經枯死的梅樹下見識了老瘸子的一式刀之後,傻愣愣的站在那裡就如同那梅樹的一段枯枝。老瘸子的刀法使完,他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一式刀,不是一招刀法。
一式刀,是一路刀法。
且不說這刀法的威力如何驚人,只說使刀的方式就能嚇死人。
刀刀走一字,每一刀出手的角度都詭異的讓人以爲使刀的人胳膊是斷了的。因爲在任何人看來,一個正常的人胳膊都不可能有那麼多變化。人的手腕可以向六個方向用力,這已經是人手臂關節靈活的極限。但老瘸子的手肘,竟然比手腕還要靈活。
一個正常人,手肘怎麼可能向反方向彎曲?
如果這樣出刀,誰能預料的到?
所以方解傻了,傻的很徹底。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想象著自己手臂向後彎曲的場面立刻就冒出來一層皮疙瘩。越是仔細去想自己胳膊斷裂的模樣,他心裡的寒意懼意就越濃。他現在毫都不懷疑,老瘸子渾上下的骨頭是不是全都斷了,以至於可以隨意彎曲糟蹋自己的肢。
“這個……太難了。”
方解艱難的嚥了口吐沫,了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猶豫著問道:“我要是想練這一式刀,是不是需要先把全上下所有的骨頭都打斷了而且不能去接?然後逐漸適應多出好多個關節位置來,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怎麼得了?”
“骨頭都能得了,有什麼不了?”
一式刀法使完,老瘸子額頭上見了細汗珠。由此可見到了他這個年紀,很多事還是無法改變。
他將手裡鏽跡斑斑的刀子隨手丟在地上,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喝酒氣:“這刀法是五十年前我初行走江湖時候的依仗,當初殺人越貨的事沒幹,這路刀法在江湖也有些名氣。只是後來年紀大了,脾氣小了,這刀法漸漸的也就不用了。江湖已經五十年沒有一式刀了,你學會了使出來也不見得還有人認識。”
他等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說道:“這刀法太過於狠毒辣,運刀詭異全在於心思詭異,心狠,刀才狠。”
“您覺著我是個心狠的?”
方解問。
老瘸子笑了笑道:“所有人都不願意相信自己心中有暴戾,誰也不敢面對自己心中對於殺人的衝。殺人的快多存於夢境,一旦醒來往往還要假惺惺自責一番。你骨子裡是不是個狠毒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學這狠毒辣的刀法。”
“一式刀,每一刀的出刀方式和角度都很難讓人想到和預判,用這種刀法與人拼鬥,即便武藝比你高出不的人也會被你的手忙腳。因爲違背了人的正常思維,所以歸結起來就是一個詭字。”
老瘸子頓了一下有些自嘲的說道:“無論做什麼事,若是一門心思都鑽進這個詭字裡,難免落了下乘。我年時行走江湖只追求殺人快意,縱恩仇,所以心思難免偏激。這一式刀也就跟著偏激,甚至可以說江湖大大小小數百宗門,沒有任何一門的武藝比一式刀更詭更狠。”
方解點了點頭,他也贊同老瘸子的話。
無論任何人任何事,只要鑽進詭這個字裡,確實顯得落了下乘,失去了正大明。
但這個世界,本就沒什麼正大明。
所以方解笑了笑說:“最下乘的下乘,就是上乘。不管詭不詭,單論這一式刀的刀法來說,就是上乘。刀法狠在於心狠,心若不狠,就算用狠的刀法也能使出幾分堂堂正正的風範來。”
他說了一句讓老瘸子很高興的話,馬屁拍的極有水準。
“我沒見過五十年前您如何用刀,也不知道五十年前的一式刀有多狠。但是今天看您使出這刀法,除了震撼驚訝之外只剩下無盡的崇拜了。刀法裡沒有一點狠可言,反而是明正大的將人的潛力發揮到了極致的表現。”
老瘸子怔住,然後忍不住笑罵了一句無恥。
方解從來不是會因無恥而疚的人,所以笑了笑問:“再有一個月演武院就要開考,一個月,我能修幾分刀法?”
老瘸子仔細想了想後說道:“在乎於……你有幾分毅力。”
方解默不作聲,想了想忽然掄起右臂橫砸,右小臂狠狠的撞在那一棵已經枯死的梅樹上,咔嚓一聲,小的梅樹斷兩截,他小臂的臂骨也斷了兩截。咬著牙的方解用另一隻手握著斷臂向後一折,反九十度,那樣子看起來能把人嚇出一冷汗。就如剛剛,他腦子裡想出來的斷臂的樣子一一樣。
老瘸子眼神一凜,然後搖了搖頭罵道:“昨天說你聰明,今天才知道原來你他孃的就是個白癡憨傻貨!我話還沒說完你就把自己胳膊弄斷了,斷了還怎麼練刀?媽的……說你狠你就狠起來,難道你就不會問問我有沒有什麼訣竅讓關節反轉?”
方解把斷臂推回去,額頭上黃豆粒大的汗水已經順著臉不住的往下淌。他從地上撿起一梅樹斷枝,又用牙齒咬著撕下來一條袖子,手並用將斷枝綁在自己的斷臂上,綁完了之後已經汗溼背。
老瘸子沒幫忙,還在喋喋不休的罵著。
甚至越罵火氣越大。
方解卻跌坐在地上手拿起老瘸子的酒葫蘆灌了一口,然後抹了抹臉上的汗水笑道:“一個人太聰明就做不到心無旁騖,所以必須得找點辦法讓自己沒別的路可走。一個月練刀,只有一條胳膊,我估計我也沒心思再去想怎麼投機取巧了。”
“傻-嗎?”
老瘸子怔了一下後問他。
方解點了點頭認真的回答:“傻-,很傻-!”
“老爺子,您剛纔使刀,用的是那隻手?”
“右手”
“現在我右手斷了。”
方解認真的說道:“那你是不是隻能教我左手刀?”
老瘸子臉一變,這才恍然大悟方解的意圖。他的肩膀微微抖著,彎腰將那柄鏽跡斑斑的刀子撿起來遞到方解左手。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方解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最善左手刀?”
……
……
壁虎遇到危險的時候,會主折斷自己的尾吸引敵人而自己。野狼被獵人佈下的鐵夾夾住了,它會自己把那條咬斷然後逃走。
在紅袖招後院死梅旁,方解斷了自己的右臂。
老瘸子變了臉,而傻-了一回的方解看起來卻沒有一點憾和懊惱。
他用這種可以說慘烈的方式,也可以說狠毒辣的方式,換老瘸子的左手一式刀,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老瘸子問,他也沒說。老瘸子已經五十年沒有行走江湖,五十年前在江南綠林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左手刀駱爺的名字也早就被人淡忘。五十年江湖風雨,新人早就換了舊人。
誰還記得他的左手刀?
方解不是左撇子,他吃飯喝水甚至屁用的都是右手。但是他現在卻沒有一一毫的猶豫就把自己右臂折斷,這樣的事或許只有瘋子才能做的出來。
所以老瘸子有些失神,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有深仇大恨?”
方解搖頭。
“你有什麼專一的必須達到的目的?”
老瘸子又問。
方解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他到現在爲止,在樊固也好,到了帝都也好似乎都沒有什麼堅定不移的目的。他想進演武院,但如果進不了他也不會投河自盡。退而求其次,進不了演武院他想做一個文,如果做不了他也不會懊惱悔恨。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鑽進某個死衚衕就出不來的人,或許會有憾,但憾絕不是主旋律。
“沒有長遠考慮,就是爲了眼前能進演武院,值得?”
老瘸子再問。
方解沉思許久,點了點頭道:“值得。”
老瘸子沒繼續問,只是看著方解左手裡的鏽刀喃喃說了一句:“你有使刀的底子用刀也已經登堂室,右手練一式刀,一個月之就算連小都難,最起碼能使的有模有樣,算是了門……但現在換用左手,一個月想門……難。”
說完這句話,他轉走向一邊似乎是滿懷憾。但方解看著老瘸子的背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很賤。
“耍幾招我看看。”
走出去十幾步的老瘸子坐進躺椅裡,瞇著眼,沒喝多酒,卻有些微醉模樣。
方解點頭,深深吸了口氣。
閉目,仔細回想老瘸子之前使出來的刀法。
一個練,一個看。
一個罵人,一個捱罵。
急了,老瘸子就躍起來踹一腳,捱了踹的嘿嘿傻笑,毫也不介意。
距離他們練刀所在大概百米之外,就是紅袖招前院的三層木樓。木樓很大,上上下下都算起來至也有上百個房間,還不包括一樓很大很大的正堂。人多力量大,昨天一日半夜,在紅袖招姑娘們,僕役隨從們和街坊鄰居們的努力下,樓子裡已經打掃的乾乾淨淨。只是因爲太久沒有人居住,著一子讓人聞了不舒服的黴味。
姑娘們都住在三樓,每人一間還空出來不房間。當初紅袖招的規模之大可見一斑,當初紅袖招的姑娘之多,令人讚歎。
紅袖招只是個歌舞行,不做青樓的生意。
在帝都,歌舞行不能說多如牛,但好歹算算有名氣的也能數出來幾十家,可不做皮生意一門心思演歌跳舞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當初忠親王楊奇豎起紅袖招旗子的時候,就說過要建一個帝都城中最雅緻純粹的歌舞行。
以他的份,想做不到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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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誰想死,纔會問紅袖招的姑娘們接客不接客。
一直到天微亮的時候姑娘們才睡下,所以樓子裡顯得有些空曠。隨從和僕役們還忙著佈置收拾,在樓子裡地位不低的管家屠五帶著兩個人早早就出了門去長安府衙門報備,然後還要再招一些幫手。
大部分人都在夢鄉,但息畫眉卻沒有一睡意。
或是十一年久別重回帝都讓有些懷,站在木樓後窗前看著後院怔怔出神。就這樣一不的站著,也不知道看到的是現在的風景還是十一年前的風景。
如畫面定格一樣的過了許久,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問邊貌若天仙的子:“在半路上我曾問過你,對這個年怎麼看。”
看著斷臂舞刀的年又問:“爲練左手一式刀,自斷右臂。能有這勇氣魄力心智的人,最起碼在大隋不多見。現在……你對他怎麼看。”
一襲白出塵如仙的息燭芯看著那年的影,臉永遠的古井不波,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擾了的心境。看著窗外卻不知窗外那年是不是在眼中,沉默片刻,角挑了挑說了一個字的評語。
“貪”
息畫眉微微愕然,隨即忍不住微笑道:“沒有貪念,何來執念?心無所執,何以有?貪……從來都是人不斷長的最強的最持久的推之力。”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朕奮三世之餘烈,用天下之大義,乃執三尺劍,以做天下王。朝鮮衛氏王頭已懸漢北闕。南越趙氏納土內附。中央帝國,天朝上國,即將成型。但這還不夠!朕的眼睛裏,現在只有匈奴!帥師伐國,北擒單於問罪於朕前!
天漢八年,冬至時分,北風朔朔,北奴王親帥大軍十萬,攻破雁門關。燕州塗炭,狼煙四起,屍橫遍野,十室九空,骸骨遍地!王命數十道,無一藩王奉昭勤王。龍漢岌岌可危!京師城外,紅衣勝火,白馬金戈。少年立馬燕水河畔,麒麟細甲,精鋼鐵面。長柄金戈,直指長空,目光如炬,視死如歸!一戈破甲八千,五千紅甲盡出行,七萬北奴留屍關中。見龍卸甲,少年歸來。從此龍漢少了一位神勇天將軍,多了一位少年書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