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之後天氣似乎一點也沒轉暖,樊固城甚至又飄起了一場大雪。不過比起狼山那邊來說還要好些,畢竟草原上無遮無攔,一無際數百里連個山包都沒有,風從北邊吹過來沒有東西阻擋,再加上蒙元帝國沒有幾座大城,牧民喜歡住帳篷,風顯得尤爲狂烈。
風裡夾雜著雪,被草原人稱爲白風。一場白風一場災,白風就是草原人的噩夢。而每每想到這個,樊固城裡的漢人們就很開心。樊固城裡的百姓不耕種,這鬼地方天氣冷的時候有半年,莊稼長的還沒野草高。他們之前靠朝廷補給,現在靠貿易。所以他們毫都不擔心風大天寒,反正樊固城裡的糧食三年都吃不完。
因爲下雪的緣故,邊軍正常的練都被李孝宗免了。但邊軍士兵不能回家,因爲前陣子北遼人販賣馬匹的事,蒙元帝國那邊不知道會不會搞出什麼子得防備著。大隋建業七年的時候,這座小城能擋得住蒙元四萬人馬,能擋得住滿都拉圖的老子滿都狼。李孝宗可不願意自己在任的時候,擋不住滿都拉圖。
“方解已經半個月沒來報備了吧?”
已經從陪戎副尉升爲校尉的李敢當蹲在地上點上菸袋:“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子下的黑手,按理說方解那小子功夫不錯,雖然不能修煉但對付尋常大漢七八個不問題,怎麼被人打的那麼慘。再說,這樊固城裡誰會恨他?”
菸葉子是樊固城百姓自己種的,被稱作煙炮,很嗆,勁頭很足。
“要不咱們一會兒跟將軍去請個假,看看方解去?”
付寶寶捧起地上的雪著臉,雪雖然涼,但過之後用不了多一會兒,臉上就會暖過來。他是斥候出,有些習慣總是改不掉。當初跟他一個斥候隊的人都死了,他寧願不做斥候隊正,也要求轉到普通隊伍裡來做個伍長。有時候死亡見的多了不會變的冷漠淡然,反而會更加的怕死。
“將軍嚴令,誰也不準離開大營。”
李敢當嘆了口氣道:“平日裡看那小子不討人喜歡,可幾天沒見倒是真想的慌。”
“隊正,你是想方解,還是想狗火鍋?”
邱小樹湊過來笑著問道。
“滾你孃的蛋!老子這是手足深你懂不懂?”
李敢當白了邱小樹一眼道:“你看看你那個賤人的樣子,一點義氣都沒有。要我說,真要是到了生死關頭,你這人第一個是叛徒,心裡只有狗火鍋而沒有同袍的人,老子算是看清你的本了。方解捱打的當天,要是你在場說不得也會逃走。”
邱小樹臉一紅,想辯駁卻最終忍了下來。
李敢當了一口土煙道:“咱們既然有緣分在一個大營裡,那就得珍惜。方解是咱們的兄弟,命都在一柄橫刀上綁著。他了欺負,咱們不能坐視不理。回頭我再去央求下將軍,明日帶著咱們隊的人再去查查!”
付寶寶使勁點頭道:“隊正說的沒錯,有你做我們隊正,也是我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方解要是知道了,也會念你的好。”
正說著,忽然看見遠大營轅門外突兀的出現一隊人馬,都披著白的披風所以到近前纔看清,騎著高頭大馬,人數不多,只有三五十人左右。爲首的那人從腰畔摘下來一塊牌子遞給守門的邊軍士兵,士兵看了看連忙跑進大營裡直往李將軍的大帳去了。
“什麼人?這麼囂張……到了大營門口都不下馬。”
“雖然現在比先帝的時候強了些,但整個右驍衛也湊不出兩千騎兵。這些人的戰馬遠遠看著就都不是俗,必然是大有來頭的。”
李敢當才說完,就看見李孝宗從大帳裡走出來,看了看轅門方向,整理了一下冠快步走了過去。
“聽說朝廷派了大理寺和兵部的執法使來巡查,莫不是到了?”
邱小樹猜測道。
李敢當瞪了他一眼:“怎麼?看見朝廷裡來的大人了,打算過去結結?”
邱小樹忍了忍心裡的火氣,站起來往營帳方向走了。李敢當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道:“付寶寶,知道我爲什麼每次都不會安排邱小樹斷後麼?”
“不知道,爲什麼啊?”
李敢當道:“這個人,心思百轉可惜是個沒膽量的,跟人說話的時候眼神閃爍,說明他心地不正。這樣的人,我可不敢把咱們的後背給他。戰場廝殺,兄弟們的命本來就他孃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讓咱們連後路都保不住的事老子不幹。”
“不會吧。”
付寶寶驚訝道:“我看小樹不錯啊。”
“你看不錯?!”
李敢當認真道:“真要遇到了危機,我能把你們擋在自己後,他這樣的人……只能逃到你們後。方解雖然怕死,但方解夠義氣。真有事,方解不會逃。所以我把你們當兄弟,把方解當兄弟。”
付寶寶道:“有你在,咱們隊幸福!”
……
……
李孝宗看了一眼高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那個太監,心裡雖然惱火卻也不能發作。畢竟這個太監的份特殊,是書房秉筆太監。這個位子,可是挨著大隋皇帝陛下的人。他有時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或許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前程。
“吳公公,未能遠迎,失禮之還請不要見怪。”
李孝宗抱了抱拳說道。
“李將軍客氣了……”
坐在李孝宗椅子上的吳陪勝皮笑不笑的說道:“咱家奉了陛下旨意,跟著大理寺和兵部的大人們查四道軍務賬目,自然不敢大肆宣揚。若是到哪兒之前先被人知道了,這賬目也就不好查了。辦不好陛下的差事,回了長安可沒我們幾個好果子吃。”
李孝宗極厭惡這個太監說話的腔調,可表面上卻不顯示出分毫:“公公說的是,既然公公是來查賬目的,那稍後我讓人把所有的賬目都送上來。”
“不急。”
吳陪勝擺了擺手笑道:“既然到了就不急,咱家一路趕來半路又遇到大風雪,飢寒迫……怎麼,李將軍不打算請我們喝杯酒暖暖子?”
“是我怠慢了。”
李孝宗連忙回吩咐親兵準備酒菜,然後吩咐人將賬目準備好隨時拿上來。
“咱家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下雪,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其實最髒污不過。上的服沾染了雪花,不多時就皺的難看的要命……李將軍,介不介意帶咱家找個地方換服?”
李孝宗說道:“請公公到我書房裡吧,我來帶路。”
吳陪勝點了點頭,站起來對大理寺和兵部的員說道:“一會兒飯菜上來諸位大人請先用,不用等咱家,咱家換了服自然回來。”
大理寺和兵部的人連忙起,抱拳道:“公公自去,我等候著就是了。”
吳陪勝也沒多說,跟著李孝宗往後面走。等快到書房的時候,吳陪勝忽然笑了笑說道:“來樊固之前,咱家先去了臥仙山,見著了右驍衛大將軍唐公李遠山,坐下來閒聊的時候,唐公還特意提到過李將軍你。他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將來就必然在他之上。咱家想著,這樣的將才總不能埋沒了,所以回去之後在陛下面前,咱家會提及。”
對吳陪勝這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態度,李孝宗有些不解。但他也是心思靈的,立刻抱拳道:“多謝公公,我書房裡還有從江南販來的好茶,要不公公先喝一杯暖暖子?”
“也好,從出了京城一路往西北走,很難再喝道江南的茶,尤其是到了山東道,總督袁崇武書房裡都找不出幾兩像樣的茶葉來。”
吳陪勝一邊說著,進了李孝宗的書房在火爐邊坐下來。出手在火爐上烤著,不多時,白濛濛的水汽就從他上冒起來。李孝宗親自沏了茶,放在吳陪勝邊說道:“公公遠道而來,路上必是極辛苦的。”
“都是爲了陛下做事,說不上辛苦。”
吳陪勝接過茶杯,沉了一會兒說道:“既然私下裡先見將軍你,咱家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咱家先去了臥仙山,是因爲和唐公私甚好。唐公特意提起你……卻不是如咱家剛纔說的,什麼不可多得……至於說的是什麼,咱家想著,李將軍心裡必然也是清楚的很。咱們也就不必多費口舌,咱家只問……李將軍都準備好了?”
“不知……公公需要我準備什麼。”
李孝宗心裡一,臉有些痛苦。
“既然那個方解是蒙元帝國派來的細作,試圖收買大隋邊軍將領套取報,那麼這事自然不能耽擱,李將軍若是準備好了,那咱家就讓大理寺的執法使去拿人,人拿下,咱家就走,你寫份奏摺,咱家走的時候幫你帶回長安呈遞陛下。”
“這個……能不能想個別的法子?”
李孝宗忍不住問道。
“李將軍……莫非你以爲……咱家跟你說這些是輕而易舉的事?事要是大了,咱家也是要掉腦袋的!”
“我知道……”
李孝宗臉越來越難看,只覺得心裡有一把刀子在絞似的。
……
……
“明明樊固城收的賦稅足夠自給自足的,你每年還要向兵部手要錢糧,就這一條,陛下知道了也絕饒不了。咱家說句坦白的話,若不是和唐公私好,咱家才懶得管你這閒事。你反倒猶豫不決,難不還要咱家如實報上去?軍方……開-院,開賭場,這些事,陛下知道了只怕會震怒的掀翻了書案!”
“唐公念著你是宗侄幫你,你難道還不領?”
“我知道了。”
李孝宗深深的吸了口氣,苦笑道:“都是我自己貪念重,現在卻要歸罪別人……好……一會兒我派人去抓方解。”
“抓一個方解是不夠的。”
吳陪勝笑了笑說道:“他既然是蒙元那邊派來的細作,被你查到,總得有個過程吧?怎麼查到的?同夥是誰?收買了誰?這些都需要你來準備,準備好了告訴咱家就。咱家挨著個的拿人,一個也走不。”
“拿方解一個還不行?!”
李孝宗猛的站起來,臉越發的蒼白。
“拿一個?你當大理寺和兵部的人好打點?還是說……你覺著陛下糊塗,看不出來?”
吳陪勝冷冷笑了笑:“看你也沒什麼心思,咱家指點一句……既然那個方解有軍職,自然是要收買他的同隊之人。那個隊裡的人,自然有他的同夥,也有出賣了朝廷機的人。一個隊五十個人……死一半才差不多夠數。李將軍要是下不去手,一會兒你把人集合起來,咱家讓人手就是了。”
“查出細作,又立軍功。”
吳陪勝笑了笑道:“咱家先在這裡恭喜李將軍,說不得咱家回到京城之後,陛下心裡一歡喜,李將軍這從五品的牙將,就一躍兩級升爲從四品的郎將了。縱然不是鷹揚虎賁雄武振威,做到果毅郎將,當是沒有問題的。”
“人名單,李將軍還不寫?”
他聲音中著寒意問道。
李孝宗子微微纏著,緩步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化開了濃墨,在一張白紙上緩緩的寫下了四個字:主犯方解……
寫完這四個字,他表已經猙獰的有些可怕。手抖的越來越厲害,以至於筆上的墨都抖落了不。也不知道多久,他才落筆如千斤般沉重的在白紙上繼續寫下去。
從犯:甲字隊隊正果毅校尉李敢當……隊副陪戎校尉劉三生,什長邱小樹……
長長的一串人名,整整二十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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