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目一下落在了法空上。

一襲寬大的灰僧袍，洗得已經略有些發白，卻乾淨整潔，一塵不染。

形削瘦，甚至有些單薄，彷彿一陣風便吹得走。

容貌普通，不能算醜也不能算英俊，放在人羣裡很難引起注意，不過配合著一襲灰僧袍，顯得質樸而隨和，看著很舒服。

沉靜從容，讓人很難判斷他到底多大，看皮看五應該是二十左右，可看氣質，又像是閱歷富之人。

許妙如坐在榻上，合什一禮。

法空合什還禮：“見過王妃。”

許妙如明眸清輝流轉，嫣然笑道：“大師佛駕臨，有失遠迎了。”

法空道：“王妃喚我法號便是，不敢當大師之稱。”

他靜靜站在原地，目平和的看著王妃許妙如，神沉靜從容，彷彿其他人不存在。

既沒向信王爺行禮，也沒看兩位世子及世子妃。

信王楚祥微垂目，看不出喜怒。

楚炎溫厚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楚炯則放肆的打量幾眼法空，撇撇，暗自搖頭，一個不會武功的廢人罷了，還說什麼高僧！

老三真是越來越不樣子了。

不過看母妃雙眸放，很興趣的模樣，自己是絕不能表出不屑的。

他想到這裡，馬上收斂不屑神，一臉肅然，正看著法空。

兩個麗端莊的婦則好奇的看著法空，好奇法空如何能當高僧之稱。

“法空和尚，何爲空？”

“空不異，不異空。”

“何爲緣？”

“際合，生死。”

“何爲有？”

“虛空爲有，執著爲有。”

……

許妙如一口氣問出了十二個問題。

法空一一對答，流暢自如。

“法空和尚你年紀輕輕，佛法卻如此深。”

“佛法無邊，貧僧剛踏佛法之門徑而已，不敢自居深。”

“法空和尚，我讀阿彌陀佛經……”

隨即與法空探討起佛法來。

信王諸人皆覺得昏昏睡。

兩人裡不時蹦出一個個專業語，聽得他們雲裡霧裡，繞得他們暈頭轉向。

可看許妙如越說越興，眸子清輝越發明亮，甚至臉頰泛紅，豔奪目，他們本不敢打斷，甚至不敢說話，只能乖乖的聽著。

信王靜靜看著許妙如，看如此愉悅，角也微微翹起，心跟著輕快。

法空暗自搖頭。

他進來這一會兒，已將諸人的心思看得通。

兩位麗的花信婦心思單純，只是替許妙如惋惜難過。

們對許妙如確實有真，許妙如平時照顧們，幫們制管束夫君，不讓他們來。

一旦王妃不在，們便再也管不住丈夫。

富貴人家的孩往往走兩個極端，或者是心計極多，或者很單純。

家中嫡甚多者，往往心計多，心思縝。

是家中唯一嫡的，沒什麼競爭力，被奉上掌上明珠，往往比尋常人家的兒更單純。

他判斷這二位便是後者。

他也看得出信王楚祥父子都是本不信佛的，更對自己這個高僧不以爲然，只是因爲王妃許妙如的緣故纔沒發難，強行忍耐。

信王果然是種，一顆心全在許妙如上。

兩個兒子也孝敬許妙如。

許妙如儼然是這信王府的最頂端存在，一府之尊。

一刻鐘過去。

兩刻鐘過去。

三刻鐘過去。

……

一個時辰過去。

許妙如神采奕奕。

宛如嬰兒般的紅潤。

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有力，清脆中又夾雜一磁，極爲悅耳。

眸熠熠生輝，如寶石被照耀而折出璀璨華，得驚人。

信王楚祥角含笑看著。

楚炎與楚炯不時對視，覺得古怪。

母妃這可不像是迴返照啊。

再怎麼返照也不可能維持這麼久的。

母妃難道就因爲找到了高僧，能暢快的談論佛法，就從奄奄一息的垂危狀態變得如此？

先前府裡不是沒找高僧，也談論過佛法，可從沒如此神效啊。

這個法空和尚確實有點兒古怪。

楚煜知道法空不想張揚佛咒之威，就沒開口揭破許妙如恢復的緣由，強忍興的沉默著。

“王妃，暫且到此吧。”法空主結束了論法，溫和說道：“貧僧在王府會再呆兩天，不急在一時。”

“和尚只呆兩天？”

“寺還有事，恕不能久留。”

“兩天太短。”

“……”法空微笑不語。

“唉……”許妙如見他神堅定，知道不能強留，只能點點頭：“好吧，兩天就兩天，和尚住在哪裡。”

“娘，法空住在漱玉院。”

“那便好。”許妙如嫣然笑道：“就住在府上，隨時能聆聽高論。”

“貧僧告辭。”

法空合什，退出水榭。

許妙如目送他離開，絕臉龐一直掛著笑容。

信王笑道：“夫人。”

許妙如回頭嫣然笑道：“王爺，這位法空大師是真和尚。”

“先前的那些高僧就不是真和尚啦？”

“那些和尚嘛……，雖然也不俗，可終究還是不如法空大師的。”許妙如搖頭：“這位法空大師宿慧，絕非尋常人。”

“哦——？”

許妙如白他一眼道：“王爺請來的那些高僧，年紀足夠大，武功修爲也不錯，可是佛法嘛……”

撇撇紅脣：“我不好意思點破而已。”

“哈哈！”信王再也忍不住衝，大笑著將一把摟懷裡，摟住。

“王爺——！”忙掙了掙，玉臉緋紅。

三個孩子兩個媳婦在一旁，實在抹不下臉。

楚炎他們三個卻都習慣了，面不改的把目轉開去，或者看窗花，或者看幔帳，或者看案上的書。

信王將狂喜通過數聲大笑發泄出來，不捨的鬆開。

他笑容滿面，摟在懷裡能到的活生香，絕不是做夢，是真實不虛的。

“娘，那我們告辭了。”楚炎笑道。

許妙如擺擺玉手。

他們退出水榭。

楚炎與楚炯的目落在楚煜上。

他們再遲鈍，也知道許妙如轉危爲安肯定與楚煜有關，否則哪有這麼巧的事。

太醫們都無力迴天，怎麼可能自己好轉，而且那麼快的好轉？

“老三，走，去我院裡說話！”楚炯扯起楚煜袖子，拉著他到了自己的仙院。

楚炯的夫人李靜純招呼侍們擺上瓜果點心，好奇的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眷不見外客，可楚煜不是外人，便不必守這規矩。

楚炯直接問，這位請來的高僧到底有什麼本事，母妃好轉是不是他的手段？

楚煜遲疑一下。

“明白了。”楚炯一拍大：“就是他了，好小子呀，小三，你長本事了！”

他上下打量楚煜：“運氣不錯呀。”

楚炯覺得自己上了也能請到府裡來，只是羨慕楚煜的運氣好。

楚炎溫聲問道：“老三，你又是跟母妃討佛經，又是討舍利的，是爲了這位大師？”

“是，大哥。”楚煜點點頭。

對於這個大哥，他是極敬重的。

只是無奈，在楚炎眼裡，他還是沒長大的孩子，他的話也不怎麼看重。

關心他照顧他卻不會尊重他。

楚炯呵呵笑道：“用那些東西換來母妃好轉，這筆買賣不虧啊！”

“二弟，做點兒生意！”楚炎皺眉。

楚炯嘿嘿笑：“大哥，世間人，熙熙攘攘皆爲利來皆爲利往嘛，我做買賣也沒什麼不對。”

“商人逐利，會喪失本心，不可太過了。”楚炎道：“況且父王也一直不喜歡你做這些。”

“不讓父王發現便是。”楚炯不在意的笑道：“大哥可得幫我瞞住嘍！”

他看向楚煜：“老三，你也別告黑狀。”

楚煜笑著搖頭：“二哥放心。”

“這位法空高僧到底什麼況？”

“嗯……”楚煜遲疑。

“我們兄弟，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法空他確實不喜多事。”楚煜道：“我就怕說多了，惱了他。”

“……那算了。”楚炎打斷了楚炯還想追問的話，點點頭：“奇人難免奇行，那就先不說罷。”

“多謝大哥，二哥。”楚煜鬆一口氣。

“老三，你這一次有功。”楚炎道：“救回母妃，父王很高興。”

楚煜出苦笑。

他是不指這個。

父子相看兩相厭，這是從一出生就開始的，冰凍一尺非一日之寒，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他現在只希母妃能長命百歲。

“好好待這位高僧。”楚炎叮囑兩句，便起離開，他爲大公子，府裡的事都要他心，忙碌得很。

不像楚炯，只要心自己那一攤子生意。

爲小王爺卻喜歡做生意，暗中開了六家鋪子，說出去簡直飴笑大方。

楚炎已經說過幾回，可楚炯偏偏當耳旁風，他這個當大哥的也不好太過苛責。

——

清晨

信王府後花園的淨湖之上。

觀瀾亭

許妙如一襲墨綠羅衫，襯得如羊脂白玉，瑩。

在亭低頭琴。

又黑又亮如霧如雲的鬢髮被高高挽起，出天鵝般優的脖頸。

琴聲琮琮，清幽高曠。

小亭四周圍著紗幔。

細紗幔紗隨著湖風輕的飄。

兩個侍在一旁，一個婀娜，妖冶豔，一個苗條窈窕，秀端莊。

法空與楚煜輕手輕腳進了小亭。

兩侍盈盈一禮。

楚煜擺擺手，示意不必說話，靜靜等在一旁。

法空閉上眼睛。

他雙手結印，脣翕，已經施展回春咒。

琴聲戛然而止。

到異樣的許妙如玉手按住琴絃，轉看向法空，嫣然微笑：“果然是和尚所爲！”

法空闔眼簾，繼續誦持。

許妙如也閉上眼睛，著奇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