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的辦公室，要比何清社的闊綽多了。

木地板、不知真假的紅木辦公傢俱，碧翠滴的盆栽樹剛灑過水，葉尖還有水滴掛下來，窗臺都用石材包砌。

杜建是書記、何清社是副書記、是鎮長。一般說來，就算再怎麼把鎮長架空，不他抓住實權，但在表面上書記與縣長之間的待遇不應該相差太大。

眼前的事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杜建在梅溪鎮張揚跋扈，明目張膽的一人高高在上當霸王，甚至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

有些事，沈淮之前也是聽說，但真正走進鎮政府看到這些細節，纔對一些傳聞有更深刻的：杜建纔是梅溪鎮的地頭蛇。

沈淮藉著參觀杜建辦公室的空當，心裡琢磨：陶繼興強行要杜建將梅溪鋼鐵廠的位子讓出來，他大概正滿腹的怨氣吧！心裡琢磨著要怎樣才能將杜建這條地頭蛇的氣焰給下去。

說實話，杜建打心底就不甘心將梅溪鋼鐵廠的位子讓出來。

鋼鐵再虧損，經營再一糟糊塗，但是生產規模在那裡，能他撈錢的地方比比皆是。

放在東華地區，鄉鎮一級還有哪個位子有這個？杜建寧可不當這鬼撈子的鎮黨委書記，也想永遠霸佔著梅溪鋼鐵廠廠長的位子。

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腳，有人通過縣委書記陶繼興直接變更人事任命；作爲給陶繼興扶上來的人，杜建又有多反抗的餘地？他甚至就搞不清楚陶繼興的心思是什麼。

杜建雖然順從了陶繼興的安排，但眼睜睜的將這麼一塊丟到別人裡，心裡的怨氣還是無法渲泄。

杜建聽到沈淮站在門口與何月蓮兒子王剛所說話，心頭更是有一邪火要往上涌，暗道：好啊，你這小子心倒是不淺，還沒有正式上任呢，就過來鋼廠的況。

杜建稍稍退後半步，靠在辦公桌上，打量著隨何清社進他辦公室來的沈淮。

一個多月來，沈淮每天都堅持長時間的鍛鍊，恢復過來，重還增加了不。形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大概是減的脂肪積大、增加的積小，沈淮整個人看上去依舊有些單薄，遠談不上魁梧。

不過健康的以及充沛的力，也許是沈淮站在辦公室前那些並無意掩飾的話，他的眼睛看上去既深邃又銳利。

沈淮走進辦公室來，與杜建之間，還隔著鎮綜治辦及聯防隊的幾個人。沈淮沒有急著過去跟杜建握手，視線都不急於放到杜建的上，而是往門左側邁出一步，看似將黃新良、何清社讓出去，卻是站在更開闊的地方打量著這間辦公室。

沈淮不急著上前跟杜建握手，以及不屑跟鎮綜治辦及聯防隊的普通工作人員混站的姿態，可以說是出不加掩飾的傲慢。

杜建長期擔任鄉鎮一把手，養出天王老子的脾氣來，看誰不順手輕則臭罵一頓，有時候還控制不說拳腳相加，但這種脾氣只能在比他地位的人跟前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看著眼前站著更天王老子的沈淮，杜建心裡惱歸惱，怒火也將沸騰，還是能強按耐住火的脾氣，沉著臉，綜治辦及聯防隊的人先出去。

“我還剛想找何鎮長商量是不是將黨政聯席會議安排到下午，等沈書記過來後再召開呢，”杜建說道，“沒想沈書記來得不晚……”

“以前在市政府，不比在鄉鎮，要是落在領導後面上班，免不了會挨一頓臭罵，就養了按時上班的習慣。”沈淮臉上掛著淺笑來，說出來的話卻站在這間辦公室裡的人，聽上去覺得空氣裡冷嗖嗖的。

何清社本來還想說沈淮幾句好話，讓氣氛變得更融洽一些，哪裡想來沈淮第二句話就直接暗指鎮政府工作作風散漫，矛頭毫無遮掩的就出來，杜建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何清社沒有吭聲說什麼，他雖然給杜建架空，但畢竟不畏懼他，在沈淮過來之前，他甚至想過跟新來的副書記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對抗杜建，沒想到沈淮竟是如此的年輕氣盛、鋒芒畢。

何清社也不喜歡仗著有點背景就不知收斂的年輕人，看到沈淮一上來就出跟杜建對抗的姿態，他就打著站在旁邊看好戲的主意，見杜建臉黑下來，心想他當衆發作是不可能的，但不知道他背後會什麼手腳收拾這個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副書記……

“黃新良，你領沈書記去辦公室，黨政聯席會議的事跟沈書記好好介紹一下。”杜建剋制著不發作，但也不想再跟沈淮寒喧什麼，直接讓黨政辦主任將沈淮領走。

“那沒有什麼事，我也會回辦公室去了。”何清社說了一句，就跟著走了出去。

綜治辦及聯防隊的人不能說走就走，還留下來接著挨訓。杜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夜剩下的冷茶，但心頭的邪火怎麼也不下去，“啪”的就將手裡茶杯摔出去，指著眼前治辦及聯防隊的一干人，劈頭就罵：“明天老子還看到學堂街堵在這耙樣，都他媽的滾回家抱孩子……”

聽著杜建在辦公室裡摔茶杯跟罵孃的靜，沈淮恍然無覺，跟領他去辦公室的黃新良說道：“杜書記的工作作風還真是朗啊！”

黃新良堆著難看的笑，說道：“杜書記就是這個脾氣，對工作的要求有些太嚴格了。”

“哦，是嘛？”沈淮接過黃新良的話頭，說道，“既然你對杜書記的意見這麼大，我等會兒到杜書記，跟他提提……”

黃新良恨不得自己兩掌，肚子裡把沈淮十八代祖宗都上了，又真怕沈淮到杜建那邊都搬弄是非。他沈淮不怕什麼，黃新良剛纔聽到杜建在辦公室裡摔杯子，心頭卻是咯噔一跳。

何清社聽著沈淮出聲戲弄杜建的心腹黃新良，心想他對梅溪鎮的況還是真有過了解，但見沈淮太不知收斂，也覺得他這人是危險分子，決定跟他保持距離。

何清社這麼想著，便招呼陳寬和進他的辦公室敘舊。陳寬和聽說過沈淮在市政府裡目中無人的作風，沒想到他剛到梅溪鎮上任，就能搞得雲佈，本想中午留下來蹭頓飯，這時候也完全打消了心思，跟何清社胡扯幾句，就早早的坐車回縣裡。

書記、鎮長辦公室都在三樓。

黨政辦這邊也早就將沈淮的辦公室準備好，在何清社辦公室的西面，中間隔著黨政辦的文印室。

辦公室雖說不如杜建的那間闊綽，但也是實木辦公桌椅，地磚可鑑人，角落裡還擱著一盆富貴竹。打開窗戶，隔著院牆過去，就是梅溪中學的場，此時滿滿當當一千多人在場上出。場條件有些差，再加上好幾天沒有下雨，上千人跑起到起，塵土飛揚。

沈淮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小黎的影。

梅溪鎮不是小鎮。

在九二年之前，東華地區的縣與鄉鎮之間，還有區一級的編制。梅溪鎮當時屬於下梅區。

與市屬城區不同，縣屬區不能算是正式的區域行政編制，僅僅是作爲縣委派出機構，以便更好的管理鄉鎮，但也促使當時下梅區的資源往中心鎮梅溪鎮集中。

下梅區在九零年就作爲東華地區的試點，第一個給撤消了，鄉鎮歸由縣裡直轄，不過梅溪鎮的格局在那之前就大形，也擁有霞浦縣西南片唯一的一所全學制中學，還有接待站這類的編制。

沈淮從小讀書好，高中是在縣城讀的，但小黎初三趕著母親病危去世，學習到很大的影響，中考績較差,只能夠上梅溪中學。

黃新良下意識的討厭這個新來的副書記，但他沒資格把臉擺出來，甚至還要敷衍他，見沈淮打開窗戶，看著對面梅溪中學的場出神，以爲他嫌躁音嘈雜、灰塵大，說道：“對中學的場問題，杜書記也提出幾回意見，不過目前也沒有解決的辦法。一是沒地，二是沒錢。”

沈淮點點頭表示知道，坐到辦公桌後，指著靠牆的椅子，要黃新良拖一把坐過來，說道：“我今天算是正式到梅溪工作，不過對鎮上的況還不瞭解，黃主任你來給我說說……”

黃新良就站在沈淮的辦公桌前，說道：“九點鐘就是黨政聯席會議，幾個副書記、副鎮長都在家，等會兒我再給沈書記你挨個介紹。鎮上就五部小車，除了杜書記跟何鎮長有專車外，其他領導都是有需要時給黨政辦吩咐一聲。車不夠用，可以再從企業裡借調。何鎮長本來建議給沈書記你準備一部專車，不過杜書記說沈書記接下來就要兼任鋼廠的廠長，鋼廠的車比政府的車要好……”

沈淮由於資歷太淺，不能直接擔任正職，但正而八經是個正科級，位子在其他副書記、副鎮長的前面。所以杜建與何清社都有專車、而其他副書記、副鎮長都沒有專車的話，沈淮配不配專車，都無不可。

沈淮只是一笑，按照規定，鄉鎮黨政幹部是止配專車的，但這一條並沒有給很好的執行，東華只要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的鄉鎮，一把手都普遍配有專車。當然，也由於鄉鎮財力的有限，即使配有專車，也多爲桑塔那、捷達一類的合資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