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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全)》十宗罪5_附錄_柳營

第九章 伊馬

械鬥那天陶婉就死在了醫院裡,用唯一的一隻手柳青僅存的一隻耳朵,問:“你我嗎?”柳青還沒來得及回答,陶婉就死了。當時戲子躺在病房昏迷不醒,其他人包紮完傷口就回去了。

醫院附近有個垃圾箱,垃圾箱裡有個嬰兒。在80年代初,常有狠心的父母把帶有殘疾的孩子拋棄,像扔垃圾一樣。

嬰兒滿污一,他的一隻腳是畸形的,像爪子。圍觀的人以爲他死了,蒼蠅知道他還活著,圍著他的肚臍飛舞。突然,嬰兒的一陣輕微的搐,閉的雙眼也慢慢睜開了一條。圍觀的人都往後一退,一個人說:“借,給俺看看。”

伊木和瞎妮恰巧在人羣裡。瞎妮出雙手,索著走向垃圾堆,人們閃開了一條道。瞎妮到了碎玻璃,到了破鞋,又到了爛菜葉,終於,到了嬰兒。

是個小子。瞎妮興地說。

柳青和戲子在縣醫院躺了一個多月。出院後,柳青的腦袋還纏著紗布,戲子拄著雙柺。天著,他倆的臉也著。柳青問瞎妮:“孩子哪兒來的?”瞎妮說:“撿的,垃圾堆裡撿的,那天,風吹著電線,嗚嗚的。俺一,好傢伙,紮了俺一下,又一,就著他了,臭烘烘的,上沒一點熱氣,回來俺就俺男人燒熱水,給他洗澡,洗一遍,又一遍。第二天,他吃食啦,米湯喝了好幾口,這小子命,腳有點病,大哥,你給俺孩起個名吧!”

公路上,一輛拉果苗的馬車駛過,柳青不假思索地給孩子起名伊馬,他著孩子的說:“這是個瘸子,長大了,能走能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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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平等

柳營門前的那棵樹了旗幟。

許多殘疾人慕名而來,遠遠地看見了樹,便看見了希。這裡並不遙遠,一直在他們心裡。除了這裡,對那些飽煎熬沒有自由的人來說,任何地方都是地獄,本用不著墮落。

糞土中有金子,河蚌裡有珍珠,任其沉睡也不開啓,不給一個炫目的機會。

他們中有很多人醜陋不堪,骯髒無比。不是蛔蟲,更像蛆蟲。他們似乎不能獨立生存,只能寄生於一個人,一個家,一個社會。他們有著常人無法忍的生存環境。那些唾沫那些抱怨那些誤解那些排斥與侮辱整天包圍著他們。他們的人生道路是艱難的,思想是蠕的。

他們蟄伏在社會的影裡,有人認爲他們在威脅著別人的幸福。有手卻沒有工作,有頭腦卻不能思考,就連生似乎也是多餘的。對付傷害,除了忍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殘疾人是一個階層,一個苦難的族羣,上一代和下一代都相傳著痛苦。每天都有人掉到這弱勢羣裡來。一個瞎子無所謂黑夜,但需要。殘疾人永遠存在,從人類開始到人類結束。他們和健全人一樣健康。

殘疾並不是殘疾人痛苦的源,一切不平等不合理的社會現象是社會產生的。

柳營柳編廠了各種苦難的彙集地,上帝並不住在這院裡,但這裡是殘疾人的天堂。

第十一章 飯館

一,二,三,四,五,數到五,五年就過去了。

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城市生活水平提高了,農村依然貧窮,柳青擴建了廠房,告別了原始的手工作坊,他又買了臺電視機,從此進一個嶄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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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機是個好東西,它告訴人們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柳青爬上門前的柳樹,把天線綁在最高的樹枝上,戲子在下面喊:“有影了,聲音也有了!”到晚上,村裡的人也來看電視。男人們蹲在地上呼啦啦地吃麪條,老孃們坐在牆哼哼唧唧地哄孩子。

小拉一邊看電視,一邊泥。他完脖子腳丫,一個泥丸,聞聞,嘿嘿一笑,就向那老孃兒們堆裡砸了過去。這算是一種調戲吧,幾個老孃兒們也把小石頭扔過來,笑嘻嘻地說:“丟你孃的繡球。”繡球二字使小拉想非非,這單男人下勁了個大的,砸中了一個寡婦的頭。寡婦一拍大破口大罵:“哪個小歪?”小拉站起來說是我,寡婦扭扭屁走到他面前給了他三掌。衆人鬨笑起來。小拉著自己的頭,看著人的手。除了他娘,還沒有別的過他。

葉子是個淘氣的小姑娘,在伊馬的記憶中,子永遠是髒兮兮的。在人羣裡揮舞著一把小勺,裡嚷著打、打。柳青躺在搖椅上說:“不聽話,打屁。”葉子依然說打、打。柳青便在蛋子上來了一下,問還打不打,一撇,說抱抱。

伊木著旱菸,瞎妮攥著繩子。伊馬爬到東,爬到西,他的智力和別的同歲的孩子不一樣,五歲還不會說話。瞎妮把伊馬拽回來放在膝蓋上,小聲哼唱:

月老孃,黃

爹澆地,娘繡花。

小乖兒,想吃媽,

拿刀來,割給他,

掛他脖裡吃去吧!

想把兒子哄睡,自己卻迷迷糊糊睡著了。伊馬就爬到大門口,坐在那裡看呼嘯而過的車輛。那一刻,伊馬很孤獨。一個人從公路上走過來,拐彎在伊馬面前停下。他的臉恐怖極了,伊馬嚇得雙手抱著頭。終於,伊馬一聲號。當時正是夏夜,電視機前的人們看到那張臉也都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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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簡直就是魔鬼的傑作。他的腦袋在肩膀裡,一截僵的脖子著青筋,嚨似乎被結紮過,咽口唾沫要費很大的勁兒。他兩腮寫著猙獰,額頭上伏著一隻癩蛤蟆,翻轉的耳朵可能會引來風暴,有悲慘的聲音在裡面迴響。該怎麼稱呼他的鼻子呢,一個小疙瘩?一個卵?一個瘤?牙齒是撬槓,了支點,而角塌陷著,隨時都可能流出白沫。那下,下卻怪異地翹了上去,形一個酒窩,幾滴雨和汗可以儲存在那裡。雜的五只剩下一隻眼還活著,眼皮上翻,驚恐的眼球凸出,彷彿一耳就能震落,另一隻眼死掉了,眉在深陷的眼眶裡像是黑的小草。整張臉樹皮似的疙疙瘩瘩,坑坑窪窪,只有眉間的一小塊皮是完好的。

“夥計,臉咋啦?”柳青問。

“燙的,開水燙的。”他回答。

當天夜裡,瞎妮對伊木說:“新來的這個人,我認識!”這個人就是那個賣包子的小販,瞎妮被人販子拐賣的路上,就是這個小販改變了的命運。憑藉瞎子特有的聽覺,認出了他。生活中藏著危險。一鍋沸水從天而降,他的人生就斷兩截。上半輩子是天堂,下半輩子是地獄。命運把他折磨得不人樣。他像一個鬼,白天不能出來,晚上化作一個遊魂,孤孤單單。對這來說,只有柳營纔是他茍且生的地方。

殘疾使他們一律平等。

他姓馬,是個回民,小拉也是回民。老馬來了之後,他和小拉就都遵從了穆斯林的飲食習慣。吃飯是一種。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老馬熬了一大鍋羊湯,熬了三天三夜。雪花飛舞,香味瀰漫。他對小拉說,單縣有口鍋,30多年沒熄火了,慢慢燉著,咕嚕咕嚕,那湯熬得,木頭掉鍋裡嚼著都香。小拉咽口唾沫說:“單縣、萊蕪、西安的羊湯最好喝。”老馬講了一個故事:黃河邊有個老頭,有一年發大水,老頭和三個兒子牽著羊扛著傢什就到山上去了。從水裡漂過來一個藥箱,藥箱裡有十三種中藥。老頭不能著等死啊,就把羊宰了,用那十三種中藥熬了一鍋湯。香味引得老鼠呀蛇呀,都圍著鍋轉悠。老頭說:“家淹啦,屋子也塌啦,喝完這鍋湯,就各奔東西,去要飯吧!”洪水退去,三個兒子打了個飽嗝,一個要飯去了西安,一個去了萊蕪,另一個去了單縣,後來都開了間羊湯館。那十三種中藥就方,傳男不傳,傳不傳外。他在單縣學了三年,才學會這手藝。澆上辣椒油,撒上香菜,伊木喝了五碗,瞎妮喝了三碗。柳青和戲子額頭上的汗說:“過癮。”“老馬你該開個小飯館,編筐有點委屈你,咱這裡,”戲子在地上邊畫邊說,“南邊是獲麟街,北邊是327國道,咱就在這倆十字路口中間,進城出城都得經過這,老馬,你該開個小飯館。”老馬說:“我以前就是開小飯店的。”柳青說:“在門口搭個棚子試試吧!”

鞭炮聲過後,老馬的小飯館開業了。一個非常簡陋的棚子,搭在公路上面,這是不帶任何浪漫彩的小木屋,它雨,颳大風時搖搖晃晃。雖然飯菜可口,但生意蕭條,過往的司機一看到他那張臉就嚇跑了。

過了一年,伊馬送給老馬一張面。那是他玩彈珠贏來的,他已經會說話,會走,拖著右,口袋裡有三顆彈珠,每走一步都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在一棵樹下,伊馬用三顆彈珠中紅的那顆贏了一張面。伊馬對那個輸了的小孩說,你的槍法也很準。小孩胡豆,是柳營村村長的兒子。他坐在地上哭起來,罵伊馬臭瘸子。葉子說:“小狗罵人,掐死你。”那小孩哭得更厲害了,葉子向他吐舌頭,做鬼臉。

伊馬把面給了老馬。老馬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戴上,整個人立刻煥發出耀眼的芒。那是張京劇臉譜,生旦淨末醜中的一個。

第十二章 診所

老馬的飯館從此生意興隆。

一年以後,挨著老馬的飯館又開了間診所。開診所的是個癱子,安生,山東平人。安生13歲那年遭電擊,兩條廢了,因爲忍不了周圍的歧視與冷落,25歲那年毅然離家出走。他白天在集市上賣膏藥,有時也收起藥攤,擺上一個茶缸子乞討。他白天既當醫生,又當乞丐,晚上在別人的屋檐下躲避雨雪,有時也宿街頭,睡在路邊的塑料大棚裡。有個卸白菜的司機告訴他嘉祥縣柳營有個編筐的廠子,那裡幹活的都是殘疾人,用司機的話來說,都是和你一樣的人。他聽了後就去了柳營。

他來到柳營的時候是一個冬日傍晚,狂風掃淨了落葉和塑料袋,留下一條幹淨的公路等待著大雨的到來。老馬、大頭、家起都在飯館裡圍著爐子烤火,戲子和柳青坐在桌前喝茶,談論著果樹嫁接的事。屋外雷聲滾滾,安生進來了。

他是爬進來的。

他的屁下綁著胎,兩隻手都套著破拖鞋,脖子上掛著一個很舊的人造革的皮包。安生擡臉看看屋裡的人:“這裡就是柳營?”

柳青說是。

安生兩手撐地向爐邊蠕了一下說:“歇歇,總算到了。”戲子問他從哪裡來。他說平,又拍拍屁下的胎說:“這一路磨爛了8個。”老馬盛了碗羊湯放在安生面前的小桌上,安生翻開口袋,攤著兩手說:“沒錢。”老馬說:“喝吧!”

安生便捧著碗,吹著熱氣,一邊喝,一邊說:“天真冷,腸子都快凍僵了,這湯熬得還行,火候差點,湯裡放了花椒、大茴、丁香、白芷、桂皮、豆蔻、砂仁、山柰多了、良姜了,有黃連就有厚樸,還有胡椒和當歸,一共十三種中藥。”老馬到震驚,心裡想這是遇見高人了。他問安生咋知道的。安生抹抹說:“俺走江湖,賣膏藥,懂點中藥材,看。”他從前的包裡拿出兩膏藥,“一塊錢倆,敷肚臍,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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