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人說夢
畫龍和胡遠晴本可以全而退,但爲了贏得時間,不讓犯罪嫌疑人逃走,他們選擇了堅守陣地。兩個人勢單力薄,但毫不畏懼。他們把門反鎖,背靠背站在一起。傳銷人員氣勢洶洶,抄起手邊的東西將他們包圍。
胡遠晴一招橫掃踢,兩名傳銷人員踉蹌後退。
畫龍雙拳擊出,左腳後蹬,同時擊退三名嫌疑人。
一陣眼花繚的拳打腳踢,傳銷人員紛紛倒地。有人將一個塑料凳子砸在畫龍頭上,畫龍怒喝一聲,一腳將那人踢飛。畫龍打得興起,沒有注意到,混之中,胡遠晴被人襲……與此同時,外面傳來了警笛聲,包斬帶領武警大隊趕到了現場。
畫龍抱著胡遠晴,對破門而的警察大喊道:“快救護車!”
胡遠晴的背後著一把水果刀,刀柄還懸著一串鑰匙,臉煞白,皺著眉說道:“大叔,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有句話想對你說……要不,可能來不及了。”
畫龍說:“傻孩子,你會沒事的。”
胡遠晴說:“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初。”
窗外長著一棵桂花樹,葉子飄落下來,有些過去的事,正好被覆蓋。
蕭淨的家在河南駐馬店,父母開著個香油坊,兩口油鍋連接著電機整日在門前晃來晃去。他不願意賣香油,所以出門打工,在火車站廣場上,他坐在一張報紙上,倚著一路燈桿,開往蓉城的火車還未到達,只有看不見的時一趟趟地過站。
蕭淨初中畢業,什麼都不會,後來只學會了做夢。
蕭淨很有做夢的天賦,因爲他特別睡覺。小時候,他幫父母守攤兒,看著晃的油鍋,坐著就睡著了。初中時,老師在上面講課,他打了個很響的哈欠被罰站,他背靠著牆站著也能睡著。他在蓉城的鞋廠打工,流水線工作,喧鬧的車間裡他倒頭就睡,工頭也不醒。
後來,他被鞋廠開除了,工友拉攏他加了傳銷組織。
洗腦進行得非常順利,傳銷講師侃侃而談,從改革開放講到東盟經濟合作以及WTO,各種詞彙顯得非常專業,例如,資本運作、盤手、拉菲爾定律、現代商業的負氧離子等等。蕭淨聽得津津有味,卻沒注意到講師戴著一枚掉的“金戒指”。
講師說:“你現在已經把這380萬放在了兜裡,只是這個錢你得兩年後才能花。”
蕭淨說:“好,我加,這個事業我做定了。”
在傳銷窩點裡,人人都討厭他,他太窮了。最艱難的時候,他每天的生活費是一塊錢,一塊錢能幹什麼呢,買不到一斤大米,買不到一瓶可樂。爲了解決溫飽問題,傳銷主任不得不補他。那些線下的人員過得都很艱苦,吃陳年的大米,去市場上撿別人不要的菜葉。
他打電話邀約親戚加,儘管口才有所提高,但是沒有騙到一個親戚。
親戚甲說:“不中不中,忒遠了,俺不去。”
親戚乙說:“幹啥事業,你整天迷迷瞪瞪的,滾蛋吧。”
親戚丙說:“你四姨說你幹傳銷哩,你個鱉孫,別給我打電話了。”
親戚丁說:“這一崩子,你真不瓤,你都說普通話啦,你咋恁厲害哩,該我的200塊錢啥時候還?”
蕭淨在路邊看人打麻將,聽人聊起控夢大師方士的傳聞。他第一次接到清醒夢,到非常神奇。他在控夢大師面前跪了一整夜,表明自己虔誠的態度,求方士收他爲徒。
方士說:“人的一生,至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睡覺,如果能把這段時間充分利用起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蕭淨說:“是啊,要不白瞎了,師父,我再給你磕3個頭,你就收下我吧。”
方士終於被了,收他爲徒。師父說的每一
句話,他都在本子上記錄下來,回到傳銷窩點後細細琢磨。如果當天晚上沒有做夢,他便覺得浪費了一整夜的時間。漸漸地,他掌握了清醒夢的訣竅,並且癡迷其中。
他有一個夢想,率領海陸空三軍打贏第三次世界大戰——在夢裡。
然而,這個夢太過於宏大,簡直就是史詩般的巨幅畫卷,他只得到了一些夢的碎片。
例如,紐約在燃燒,東京已毀滅,有人在莫斯科的冷風中埋頭騎車。他趾高氣昂,站在坦克上面檢閱部隊。他從香菸盒裡拿出打火機,用手抖出一支菸來點燃。
例如,一列滿載文藝兵的火車從他的膛中呼嘯而出,接著是的影掠過,地面流水潺潺,每個人都有一條河流。
例如,月亮就是懸在天上的一塊大石頭,他派遣雁羣拖著繩子繞月而飛,捆綁月亮之後,他手握繩子將月亮狠狠摔在地上,摔在歐亞大陸之間,起碼有十幾個國家瞬間滅亡。
在傳銷窩點,沒有牀,地面鋪著泡沫拼板,上面還有著卡通圖案。他躺在很多人睡過的被子下面,做過治國之夢,做過莊周之夢,做過巫山之夢。他越來越喜歡睡覺,就像慵懶的熊,躲在漆黑的裡呼呼大睡,不用去管外面的悽風冷雨。
我們的痛苦不在於一無所有,而是得到之後的失去。
蕭淨在夢裡擁有的東西越多,醒來之後也就越發失落。他首先對傳銷到了失,認清了這就是一個夢,如同皂泡一樣,看上去絢爛多彩,但是一就破。
蕭淨和傳銷組織的矛盾起源於他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要求領導公示財產!
在傳銷組織的表彰大會上,蕭淨負責佈置會場,幹些雜活,一位經理級的傳銷領導聲稱自己賺到了380萬,下面的傳銷人員都相信他賺到了錢,因爲他開著車,戴著金戒指,穿著名牌西裝。
蕭淨卻突然跑上臺,質問道:“你說你功賺到了380萬,離這裡不遠就有個自取款機,你把你的卡進去,如果卡上有380萬,我就信。”
大家雀無聲,場面很尷尬。
蕭淨又說道:“我們這個行業是違法的,你卻說我們這個行業是國家支持的,因爲我們把利潤的45%給了國家,你把這個繳稅證明給我看一下,我就相信。”
傳銷領導上前給了蕭淨一記響亮的耳,怒斥他滾下去。
蕭淨不依不饒,說道:“你敢不敢公示財產?”
領導和傳銷領導的區別是一個有錢一個沒錢,共同點是都不敢公示財產。
各國員如何公示財產呢?國:任何公民都可查閱員的財產信息。法國:上任卸任都要提財產報告。烏克蘭:離職10年後仍須提財產報告。西:任何公民可調閱財產報告。土耳其:瞞報財產可判5年監。韓國:財產公示包括三代直系親屬。中國:員財產……
說來神奇的是,蕭淨是在自己的夢中瞭解到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實行了員財產申報制度。他醒來後,馬上應用到了現實生活裡。
蕭淨和傳銷組織發生了衝突,領導給了他一耳,他抄起會場的一個玻璃獎盃向領導腦袋上狠狠地砸了一下,領導當場暈倒。隨後,憤怒的傳銷人員對他進行圍毆,導致蕭淨當場死亡。接下來的案有點離奇,蕭淨被傳銷人員毆打致死之後,大家冷靜下來,商議出一條匪夷所思的計策。
苗主任用手探了一下蕭淨的鼻息,蕭淨已經停止了呼吸。
苗主任問道:“在座的都打了嗎?都手了嗎?有誰沒打?”
沒有人回答,另一位主任說:“既然這樣,這個人,就是我們大夥兒打死的。”
一個組長指著一名孩說:“剛纔沒打。”
孩說:“我上了,真上了。”
苗主任說:“那你再捅
一刀,我們每人都捅一刀,這樣,也就沒人會說出去,我們的罪都是一樣的,誰也不輕,誰也不重。”
蕭淨的被拖到衛生間,爲了公平起見,傳銷人員流去衛生間對著再捅一刀,54個人,每人一刀。然而,大家忽略了那位暈倒的傳銷領導,拋河中後,纔想了起來。
鄂西系列持槍搶劫案,一名無辜的路人被殺,機很簡單,該犯罪團伙爲了考驗一名新加的小混混,故意讓他去殺人。大家都有命案,犯罪時纔會齊心協力。
黔東南系列超市盜竊案,案犯是幾名技校學生,分贓時,他們發生了矛盾,一名學生拒絕分贓,打算洗手不幹,結果其他案犯以死威脅,迫他收下贓。審訊時,主犯說:“逮住了都是一樣的罪,誰也別想判輕點。”
蕭淨被圍毆致死,54個人每人一刀,有一個人沒捅,後來被迫追到公安局補了一刀。
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傳銷領導說:“人都死了,我再去捅一刀幹嗎呀?”
苗主任說:“你只打了他一耳,然後你就被他砸暈了,我們可是爲了你把他打死的啊。”
傳銷領導說:“我應該謝謝你們嗎?你們也太不冷靜了啊。”
苗主任說:“其實,我也只打了他一拳,他死了後,又捅了他一刀。”
另一位主任說:“我就踢了一腳,還是踢的他的屁,我不是也捅了一刀嗎?”
苗主任說:“你再去捅一刀,我們就一樣了。”
傳銷領導說:“好吧……”
他們撥打尋啓事上的電話,向警方謊稱要辨認,從而得知位於蓉城市公安局的停房以及停房的位置。很多傳銷人員都出過蓉城公安局,瞭解一些部況。在傳銷人員的幫助下,那位領導輕而易舉地翻牆,撬門進停房,向再捅一刀。
順手牽羊走相機是爲了證明自己確實捅了蕭淨一刀。
那位領導用相機拍下蕭淨的臉,然後將刀子進他的腮幫子,拍照後拔出刀子……
那是一把摺疊刀,刀細長,掛在鑰匙鏈上,最後,進了胡遠晴的後背。
胡遠晴被急送進醫院,當天夜裡搶救無效,宣告死亡,年僅24歲。
追悼會上,天下起大雨,千餘名民警和羣衆前來悼念送行,其中有些是胡遠晴父親的老同事。胡遠晴的父親也是一名警察,小時候,別的孩玩芭比娃娃、收集漫卡片,胡遠晴的父親教雙節、蹲馬步、打長拳。五年級的時候,班裡的壞男生欺負胡遠晴,哭著跑回家,父親卻關上了門,對說,哭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打贏那男孩再回家。初中時,胡遠晴開始叛逆,離家出走,給父親打電話,父親說,知道了。語氣非常平淡,就好像離家出走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高中時,父親死了,在一次配合省公安廳的緝毒行中,胡遠晴的父親爲了保護其他民警壯烈犧牲。後來,胡遠晴也了一名警察……
特案組向胡遠晴的像深深地鞠躬,哀樂聲聲,音容宛在,畫龍強忍的淚水落了下來。
浮生若夢,山河拱手,也許,死亡就是一場不會醒來的夢。
我們每個人都心懷夢想,但有幾人能夠實現?對一些人來說,現實生活總是那麼殘忍,迫他們一再退讓,然後將夢想忘在心底。我們無法在理想、、婚姻中保持完全的清醒,有時候明知道那是一個夢,卻不願醒來。
控夢大師方士還在鯉魚池子裡酣睡,這個流浪漢的角帶著微笑。距離菜市場不遠的網吧裡,一羣孩子玩著角扮演類的網絡遊戲。東邊的廣場上,幾個老人在唱歌,歌聲嘹亮,唱的是一首廣場舞流行歌曲:“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就像天邊最的雲朵,春天又來到了花開滿山坡,種下希就會收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