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後,他們看到的是一面牆。
牆的上方有一道隙,看來電梯停在了兩層樓中間。隙外面是燈幽暗的走廊,讓蘇眉和保安到驚恐無比的是——有一雙腳正站在走廊裡,這雙腳懸空在地面上。
蘇眉按下應急按鈕,毫無反應,按了向下或者向上的鍵,電梯仍紋不。
那個保安焦躁不安,衝地想要爬出去。他的兩隻手扳住頭頂上方的地面,一隻腳蹬著電梯門,手和腳一使勁,上撐,腦袋就從上方隙裡探了出去。這時,電梯突然啓了,保安拼命地想要爬上去。蘇眉顧不上多想,用力將他拽了下來。電梯門合上了,再晚一步,保安的腦袋就會被生生地切斷!
電梯門打開,他們看到走廊裡吊著一個人。
傻大個吊死在十八樓的走廊裡,面對著電梯門,紅的舌頭出老長,還滴著。
特案組立即進行現場勘驗,傻大個爲自殺,上吊的工是一種很細的鋼琴線,系在走廊頂部中央空調的百葉風口上,旁邊一個倒下的鋁合金垃圾桶上提取到了他的鞋印,看來他是踩著垃圾桶上吊,死意堅決,沒有猶豫。琴線堅韌無比,非常結實,勒進了他的皮,頭低垂著,順著出來的舌頭滴落下來。
鋼琴線上意外地發現了凝固的痕,說明這段琴線以前還吊死過一個人。
樑教授和包斬不約而同地有了一個疑問:難道是傻大個殺死了溫小婉,又畏罪自殺?
蘇眉把保安兜在電梯裡非禮的事告訴了畫龍。畫龍將兜狠狠地揍了一頓,戴上手銬,關進大廈的治安室裡。特案組連夜對他進行了審訊,兜鼻青臉腫,神慌張。
特案組四位員一言不發,注視著他,臨時審訊室裡氣氛異常凝重。
一會兒,兜的頭上冒出汗來,他繃不住了,低下頭小聲說道:我也沒犯多大的罪啊。
樑教授:小包,猥罪判多年?
包斬:強制猥、侮辱,節嚴重者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畫龍:你還涉嫌襲警。
兜大汗淋漓,辯解道:冤枉,我拿什麼襲警啊,香蕉?
畫龍拍案怒道:判你十年都是輕的。
兜:我戴罪立功,能不能寬大理?
蘇眉冷冰冰地說道:你這個渾蛋,不要和我們談條件。
兜:我說的寬大理,是指的電梯裡的那件事,判十年五年也太重了吧。
樑教授:你的意思是,你沒有殺人,僅僅是猥?
兜急忙擺手說道:我可沒殺人,我也沒犯多大的罪,更不會包庇兇手,因爲……
包斬:因爲什麼?
兜拱著手哀求道:能不能給我寬大啊,小警花,就算求你了不?我錯了,我說,你還救了我一命,我說出來算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蘇眉哼了一聲說道:看你的表現了。
樑教授示意畫龍給他打開手銬,並且給他一支菸,兜點燃香菸,著手腕說道:我不包庇兇手,因爲本就沒有兇手,那個編輯是自殺的!
特案組到很意外,樑教授讓兜將自己知道的幕原原本本地講一遍。
這個大廈裡的人分爲三等,社會的金字塔也是這樣搭建的:
一、老總和主編在金字塔頂端,有私車和住房,有妻子和人,有糜爛的夜生活。
二、公司職員位於中部,沒錢沒車,以地鐵或公車代步,買不起房子,只能與別人合租。他們在同病相憐的同類中選擇人,浪漫的列車向現實婚姻的大山駛去。要麼翻越,要麼撞。
三、保安或者清潔人員,位於金字塔最下端,他們住在地下室。沒錢沒車沒房,沒有學歷,沒有朋友。這些外來打工人員來自農村,爲了追求夢想離開家鄉,多年來,繁重的工作,低廉的薪水,挫折的,無數青春和汗水締造了城市,然後被城市忘。蔽的背後,黑夜裡,生活基本靠手。那個香蕉是一個異類,看上去醜陋,但在民工的黑夜裡閃閃發。
傻大個來自北方,兜來自南方,兩朵漂泊的公英暫歇在一個地下室。
在北方,山上的每一塊石頭裡都有一座山;在南方,樹上的每一樹杈中都
有一棵樹。
他們穿著保安的服,在大廈裡巡夜。他們著膀子,在夜市上喝酒。他們在地下室的宿舍裡一起看書,朋友之誼不知不覺建立。傻大個有些神經質,沉默寡言,向,笑的時候捂著。兜認爲自己很聰明,除了看刑偵推理類圖書,還喜歡看《孫子兵法》和《厚黑學》。兜有時會向傻大個發牢:我以後會有錢的,要有錢了,就把這棟大廈買下來。
傻大個:那你會不會讓俺當保安頭,主管?
兜:那時,還當什麼保安啊,我是老總,你做副總。
傻大個:嘿嘿,想想還真不錯。
兜:你有啥想法沒,願?
傻大個:俺就想見到俺娘。
兜:別傻了,你娘已經死了。
警方在事後調查得知,傻大個的母親在他六歲的時候上吊亡;父親是一個跳大神的鄉間巫師,除了裝神弄鬼,平時也給人算卦算命。傻大個年時曾用一細竹竿牽著假扮瞎子的父親走街串巷,走過槐花盛開的夏天和桂花飄香的秋天,在北方的很多鄉村城鎮中留下了足跡。
六歲那年的春天,雷聲滾過家鄉的山坡,山坡上搖曳著幾朵雛。一個孩子在柏油路上推著熱騰騰的胎,一場大雨下起來,水花四濺,孩子滾著胎走進家門。
門的後面,吊著母親的。
孩子嚇呆了,旁邊的竹牀上並排放著幾條,從小到大,排列整齊,母親去世前爲兒子織完了從年到年的所有,一共六條。
孩子撲上前,抱著媽媽,號啕大哭起來,這一哭,就是許多年。
娘啊娘,補裳。
黑黑的夜,昏黃的燈。
針尖兒紮了孃的手,
娘,疼了不?
娘啊娘,織。
白白的雪,大冷的天。
針尖兒紮了孃的手,
娘,你疼不?
孩子長大人,穿著母親爲他織的到城市裡闖。他的個子很高,顯得有些瘦小。在宿舍裡,保安兜曾經多次譏笑,傻大個穿著瘦小不合的看上去很稽。傻大個第一次對朋友發火,他說:這是俺娘織的,就是死了,俺也會穿著。
確實,這個固執的人,一直穿到死。
案發前幾天,兩個保安在大廈裡巡夜時,看到兩個加班的公司職員還在辦公室。傻大個打算提醒他們走的時候別忘關燈,兜阻止了他。
兜說道,咱看看,看看他們會不會那啥,就是那啥,你懂的。
傻大個嘿嘿一笑。
兩個職員在吵架,窺的保安到有些失,本來以爲他們會在辦公室。
楊子:你忘了我吧,我也忘了你,我們在一起真的不合適,但我還是希你能幸福。
溫小婉:我以後沒有幸福了,你會後悔的,你給我記住。
楊子:你冷靜一下好嗎?失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個人一生中總要失的啊。
溫小婉:我不會失,我失了,就不會再失,我的之,還有那裡,都給了你。
楊子:你別說得這麼噁心好不好。
溫小婉:你現在覺得噁心了?
楊子:你別這麼咄咄人,就是這樣毀掉的,你聰明,但上常常弄巧拙。
溫小婉:你還不我,我問你最後一次?
楊子:是一個花瓶,每次吵架,花瓶上就多一道裂痕。花瓶摔碎了,就不會再復原。
溫小婉:你還不我?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我警告你,你必須給我正面回答。
楊子:我不了你了,你忘了我吧,我也忘了你,忘了我們的,做朋友吧。
溫小婉:好,你想忘記我,沒那麼容易,我要讓你永遠都忘不了我,讓你做一輩子噩夢。
溫小婉的之給了男友,分手後,傷心絕,萬念俱灰。這個嫉妒心極強的子,爲了甚至去聽星座和心理學的課程,因爲吃醋,幾乎得罪了公司裡的所有同事。男友的心無法挽回,想到了死,爲自殺亡的子是不可理喻的。
幾天後,溫小婉從一家音樂材商店買了一小卷鋼琴線。警方事後找到了這家商店,老闆證實,這個奇怪的
顧客當時淚流滿面。
自殺那天,溫小婉一個人在辦公室待到深夜,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傳來了敲碗的聲音。循聲而去,看到一個保安跪在樓梯拐角,敲擊著一個碗,碗中盛著米飯和紅燒,面前還點著兩支白燭。
那保安就是傻大個,他一邊敲碗一邊說:娘,你來吃飯啊。
溫小婉編輯過懸疑靈異類的圖書,知道這種怪異的行爲是一種招鬼方法。
溫小婉站在保安後,輕輕地問道:你見到鬼嗎?
傻大個回頭認出,他窺過這個編輯和男友吵架。傻大個說道:是啊,我正在招鬼。溫小婉幽幽地說道:我就是。
傻大個站起來湊近看,搖了搖頭說:你不是。
溫小婉說:我一會就要變鬼了。
傻大個說:我不信。
溫小婉說:我一會就自殺。
溫小婉簡單地將男友拋棄,買了鋼琴線準備自殺的傷心事講了一遍,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只有死亡才能解。傻大個勸了幾句,心裡想起自己死去的老孃,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但是他有一個疑問:爲什麼選擇上吊,而不是跳樓呢,從頂樓跳下去,不是更簡單?
溫小婉的回答是:我不要跳樓,我想吊死在電梯裡,我要讓那個負心男人一輩子都有心理影,要讓他這輩子坐電梯的時候就想起我,永遠都忘不了我。
溫小婉讓傻大個幫忙,把鋼琴線吊在電梯裡。
傻大個也有私心,他想讓溫小婉給他娘帶個話。溫小婉擋住電梯門,按著按鈕不讓門關上,傻大個把走廊裡的垃圾桶搬到電梯裡,踩上去。手腳麻利地打開電梯頂部蓋板,然後站在轎廂上繫好琴線,另一端穿過電梯的排氣孔,然後綰了個活結,用垃圾桶擋住門。
當這一切做好後,傻大個對溫小婉說:你要是死了,到了那個世界,就給俺娘捎個話,就說俺很想,想了這麼多年了,讓俺娘託個夢吧!
溫小婉點點頭,走進電梯,將巾系一個“8”字形,然後將自己的雙手在背後進去。
溫小婉把頭進琴線繩套,眼淚涌了出來,說道:再見。
傻大個挪開垃圾桶,歸原位,電梯門緩緩地關上。傻大個說:再見,別忘給俺娘捎話。
溫小婉要自殺,傻大個協助,兩個人互相利用,一個想死,一個想見到死去的親人。
特案組事後分析,溫小婉反綁雙手的原因很可能是要嫁禍給男友楊子,要不就是避免自己臨時退,放棄自殺。自殺的時候,電梯可能發生了故障,一個人站在黑暗的電梯裡等待死亡。特案組重新對溫小婉的進行了檢查,在一張空白的紙上發現了書寫過的痕跡,上面有“楊子殺我”的筆跡痕,但是後面演變了一封書。最後一句話是:即使我失去全世界,我也不想失去你。
傻大個回到宿舍後,將這件事告訴了兜。兜大爲驚駭,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指著傻大個說:你,你這傻子,你要殺人犯了。知道不,警察會把你當殺人犯抓起來。
傻大個說:我沒殺人啊,就是幫忙。
兜說:現場有你的指紋和鞋印,你說得清嗎?
兜平時就看刑偵推理類圖書,比較瞭解警察的偵破手段。他爲了幫朋友洗清嫌疑,要求傻大個掉垃圾桶上的鞋印,把鋼琴線取回來扔掉,傻大個趕在警方來到現場前,做好了清理工作。
兩個人訂立了攻守同盟,所以面對警方詢問時,沒有出什麼馬腳。
案發幾天後,傻大個上吊自殺了,特案組不明白他爲什麼選擇在十八樓自殺。兜表示,十八可能代表十八層地獄。傻大個即使找遍十八層地獄,也想找到自己的母親。兜說,書中寫的“見鬼十法”,傻大個挨個兒嘗試過,但都失敗了。那些方法也許不管用,但是最後一個方法肯定能夠見到鬼,見到去世的母親——死亡!
此案告破後,大廈業管理部門更換了新的電梯。在電梯井道里,安裝調試人員看到十八樓下面的牆上有一扇門。
蘇眉和保安兜被困在十八樓電梯裡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牆上的門。
這是一扇畫在牆上的門。
畫在牆上的門呈淡紅,不仔細看難以辨認,很像是有人在很久以前用鮮畫上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