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
三百三十九章、永遠的宗師(上)
等衆人轉追到林中,只見地上有一小灘鮮和幾叢被折斷的灌木,唐半修已經順著來路逃走了,繼續追過兩個山坳,過了山勢最險要也沒有追上。
“怎麼辦?我們繼續追嗎?他逃的速度極快啊!這山路險峻,若是不顧命全速而逃,我們一時之間未必能追上。”蒼嵐看著前方山脊外舒捲的雲層,微微皺眉問楚芙。
楚芙搖了搖頭道:“還不知峰頂況究竟如何,按劉黎前輩的吩咐,我們不能離開這條山路的險要關口。那人應是唐半修,無衝派如今除唐朝尚之外的第一高手,真沒想到如此兇悍!但他已重傷,強行制傷勢仗著一功夫逃遁,就算不死在半路,這神功也廢的差不多了!”
的眼倒是極準,唐半修的傷勢之重難以想像,還要強行制以最快的速度逃遁而去。想當年以劉黎的功力之深厚,了重傷未及調養,六十多年來都無法恢復鼎盛,而今日唐半修的傷勢更重,功力且比當年的劉黎差了一大截,能撿回半條命就不錯了。
這深山險阻渺無人煙,就算他不摔死在下山的路上,恐怕也很難堅持著穿越荒野,既然一時沒有追上,這一帶的地貌再想找到他也非常困難,當前還是峰頂上的況要。
張流花回遠的璇璣峰頂端,問了一句:“我們需不需要發信號?”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白,剛纔一番大戰其餘十一人皆無恙,只有他與沈四寶了輕微的傷。十二杖陣法雖是進退一,但佈陣的畢竟是人,修爲也是有差異的。
今天的戰果可以說是完勝,唐半修拼死逃遁只剩下半條命而已,他的六名心腹手下都被格殺當場。假如換一種況展開混戰的話,楚芙等人當然也可以取勝,但是唐半修的兇悍大家也看見了,恐怕傷亡難免啊。布十二杖大陣,要求參與者皆有移轉靈樞之境且彼此修爲相差不遠的用意就在於此,劉黎不希這些相助者出現傷亡。
楚芙取出一支信號槍,搖了搖頭道:“劉黎前輩吩咐我們不要登上峰頂,只在此地攔路等候消息。我們這邊無事,就不必發信號讓月影仙子趕來相助了。”
蒼嵐在一旁道:“上去的人一個都沒有下來,山那邊還有千杯師叔與月影仙子這等高手,看來是大局已定,但願衆人皆無恙。……唐半修逃走已不足懼,只是先前下山的那十餘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始終沒想明白。”
楚芙也有些疑的沉道:“我本以爲他們也是打算在山路上設伏,看架式卻像是臨陣逃,看來在無衝派部,也有人不想給唐朝尚白白陪葬啊!”
“哦,有人臨陣逃,走的都是些什麼人?”雲端上有一人說話,擡頭只見向影華已飄然而來。
衆人見到這才完全鬆了一口氣,看來山上的事態已經平定,迎上前去紛紛問道:“劉黎前輩真是好手段,惡徒已盡數伏誅了嗎?蘭德先生怎樣了,有沒有傷?”
向影華長嘆道:“無衝派登上峰頂的惡徒無一生還,劉黎前輩神威無比,親手格殺唐朝尚,百歲懷無憾,已坐化於璇璣峰頂。蘭德先生斬盡其餘惡徒,神念損耗頗巨,人倒是安然無恙。劉黎前輩仙去之前曾有待,託我轉告諸位……”
聽的話,劉黎分明是與唐朝尚已同歸於盡,而梅蘭德殺了無衝派所有的兇徒也了傷,這是一個令人駭然震驚的結果,但冷靜的想也在理之中。劉黎一百一十七歲高齡了,一生流離江湖,帶傷忍數十年,最終傳承鉢、清理後患而去,也算一世無憾了。
衆人聞言不潸然,向著峰頂的方向遙拜。
……
向影華顯然沒說實話,劉黎本沒手,當然更不存在親手格殺唐朝尚之事,峰頂上手的景是其他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遊方拔槍揮劍最後連量天尺都扔出去了,一人格殺了唐朝尚等十五名高手。
倒不是他真的有此等神威,而是劉黎給唐朝尚安排了一個必死局,誰登上峰頂結果都一樣。遊方殺了唐朝尚之後,璇璣峰上又發生了什麼?
……
當時遊方與向影華快步穿過石林,繞過那株參天的冷杉樹,劉黎仍坐在樹下一未,就像一截億萬年前已石化的古木。遊方跪了下去,手想給師父把脈,指尖卻在發有些不敢師父。
他的神念耗盡,又振神與唐朝尚鬥劍並格殺十五人,此刻向影華在邊,峰頂上再無兇險,無邊的倦意襲來,神一旦鬆懈他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只覺得全發元神一陣陣恍惚。
“劉黎前輩神念用盡,皆生功力也被方纔的大陣消耗的一未留,形神難以支持,但心未損,需好生滋養方可保生機不絕。……蘭德,你的狀況也很特殊,恐怕要幾個月才能恢復,尤其是此時切不可再妄,你也坐好。”
向影華揀起了遊方落在不遠的揹包,從裡面找出了九枚晶石,恰好可以布聚靈大陣,此陣最適合滋養形神恢復神念與力,早在楚鄉時,向影華就知道他的揹包裡一直帶著這麼九枚晶石,但現在遊方自己無法佈陣。
天下最擅以晶石爲陣樞佈下此類陣法的人無疑就是向影華,繞著這株冷杉樹布好聚靈大陣,輕輕一晃手鍊,那已經散去的天地靈機暗中悄然攏聚,激發這座聚靈陣法默默的運轉,而靜靜的站在絕壁懸崖邊。
以神念掃過這一對師徒看的很清楚,遊方只是神念耗盡,況比較特殊,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但劉黎恢復不了了!
向影華的作很快,說話間已經布好陣勢並悄然發了,遊方聽見的話多鬆了一口氣,也安定形神坐了下來,初時有些昏沉,但漸漸的倦意退去,元神重歸清明。
當遊方再度睜開眼睛,其實過去的時間也不長,大約也就是一盞茶功夫,但他卻覺已過了很久很久,正看見劉黎也睜開了眼睛,目中帶著深深的滄桑倦意,卻仍然清澈毫不渾濁,用很虛弱的聲音問了一句話:“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還在這裡,我還活著?”
遊方趕跪倒:“唐朝尚等人已伏誅,師父您老人家當然無恙。”
劉黎的神尚有些許茫然,過了幾秒鐘這才嘆息一聲道:“這是聚靈法陣?真沒想到我這個老頭子還有機會與你多說幾句話。來之前,將後事都安排好了,我縱橫江湖百年,這一神功散盡,萬萬是下不了這座山的。”
“前輩,您是否也是第一次如此運轉天地靈機,料到自己會散盡神功,本不清楚是否還能活下來?”不遠有人說話,向影華輕輕走了過來,見遊方跪著而劉黎仍然盤坐,也不好繼續站著,很自然的與遊方並肩跪在劉黎座前。
劉黎點了點頭:“是啊,這種大陣非人力所能控制,我以量天尺爲靈引,散盡畢生功力將它引。我本沒有想到自己能活下來,可如今已是廢人一個,茍延殘連都不了。”
遊方差點沒哭出聲來,只是在師父面前強忍住沒有留淚,向影華卻搖頭道:“三天三夜滴水未沾不眠不休,無論誰都不了,何況您這位百歲長者?差一點您老人家真的就沒命了。此刻形神皆傷但心未損,一神功能否恢復影華不知,但這還是可以養過來的,是不幸中的萬幸。”
遊方一把抓住向影華的胳膊,急切的問道:“是嗎?我師父……”
倒是劉黎恢復正常反應更快,小聲喝了一句:“臭小子,手輕點,你練過鷹爪,人家影華姑娘可沒練過鐵布衫!”
聽他說話的語氣,還是與遊方一直悉的那個老頭,遊方手一跪坐於地,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膝行兩步把頭埋在了師父懷裡放聲痛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劉黎有些吃力的擡起手臂,了徒弟的腦袋,眼眶也止不住的溼潤了,卻突然笑了,自言自語道:“我沒死,一百多歲還有沒經驗的時候,這種事也是頭一遭啊!徒兒啊,你別哭了,再哭就像師父真的去了!”
一聽這話遊方打了個嗝,立刻止住悲聲,淚痕滿面的擡頭問道:“師父,您的狀況究竟如何?這百年的功力……”
劉黎想敲他的腦袋但此刻實在是敲不了,只得輕輕瞪了他一眼道:“我的狀況你也應該清楚,這一法修爲是被洗盡了,但武功好像沒廢,就是使不出來呀,我老了。”說到最後聲音又有點低沉。
小遊子這時才恢復平時的機靈勁,徹底反應過來道:“您老和唐朝尚的況應該差不多,他還能蹦起來與我鬥劍,而您是消耗了三天三夜的力散盡神功,差一點就沒命了,幸虧影華在這裡,您這是又累又又倦,歇過來就沒事了。”
劉黎在苦笑:“沒事?將地氣宗師鉢傳於你,我當然就沒事了!法修爲散盡,江湖上再無地師劉黎,我是否還活著,也沒什麼分別了。”
遊方從師父懷中起,在地上跪直了子,用破袖子胡乾了眼淚,搜腸刮肚的想說些什麼話能夠安師父,腦海中卻突然靈一閃,眼神一亮道:“師父啊,您在重慶時對藍凰說過——‘如今你法修爲已廢,但你曾經的證悟並非無用,應天地含生,仍是人間含生之趣,是你人生可以的境界,你並未失去它。’
我剛纔想到了這句話,又想起在量天尺激引的大陣中所悟的境界。若您老法境界從此不前,這一神功確實就等於廢了,但並不妨礙你參悟天地靈機啊,您還有機會突破神念合形之境,而且一隻腳已經邁過了門檻,要不然今天您老是活不下來的。……呸呸呸,弟子可不是損您的意思。”
“藍凰是誰?”向影華突然了一句話。
遊方解釋道:“是無衝派弟子,修爲不低卻因中了轉煞纏神而功力盡失,僥倖撿回一條命,但五年前痛改前非已離組織,我師父心懷悲憫放了一條生路。”
向影華微微點了點頭並未追問,看著師徒倆人道:“前輩當年的話對影華也是指點,元神清朗、人未瘋魔,此生懷境界不失,天地山川的悟怎能廢去?寄寓心,未嘗不可突破神念合形之境,到那時又是另一番境界天地了。”
劉黎喟嘆一聲道:“此番運轉天人合一大陣就是破關機緣,但形神一,只怕我這把老骨頭撐不到那個時候啊。”
遊方這時才手給老頭把脈,脈象確實虛浮綿弱的,他卻信口開河道:“您老這話說的,現在得很虛弱就是累的的,吃飽了好好休息,我保證您還能活蹦跳!”
向影華很認真的補充道:“您老人家六十多年前傷一直無法完全恢復功力,心中總有牽記,今日爲傳承大願圓滿,放下所有羈絆燃盡神功運轉天機,未嘗不是更進一步機緣。不必執念是否破關進,天地靈樞滋養而已,法自然之道必有所獲,有此生已是有幸。”
劉黎忍不住眼神一亮,慨道:“臭小子,你好好聽聽,月影仙子之言纔是正理!你都在胡說些什麼?”
向影華趕道:“這些其實蘭德看的比我通,只是更關心您老人家,因此不可能像我這麼淡然。”
遊方已經站了起來,連聲道:“說的對,師父好端端的,我哭什麼呀?您老人家了吧,現在這狀況也不能吃東西,我包裡還有盒純藕,這就給您去衝去。”
劉黎有些詫異:“你小子的揹包真是百寶囊啊,怎麼還帶著這東西?”
遊方已經笑了:“上次傷,就是先吃這東西養胃,這次怕又有人傷,有備無患嘛。”
劉黎:“你拿什麼衝啊?”
遊方:“包裡還有一隻金碗,是我在各派同道面前的信,草甸邊就有山泉,點一堆火燒水就行了。”
劉黎:“慢著,我老人家一時半會還不死,別打岔了!你我兩代地師,如今全廢了一個,又暫時半廢了另一個,無衝派餘孽尚未肅盡,就算沒有無衝派,你覺得江湖上人人都希你我師徒安然無恙嗎?我們是不能就這樣下山的,我有話要待,這回倒不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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