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來了，來了……”

外頭傳出嚷聲。

大廳裡的人都驚了，連柳乘風也被驚醒，睜開迷濛的眼睛，了，隨即一行人呼啦啦地出去。

中門這邊，一名禮部員已是到了，後頭幾個披紅的隨從，都是端著蓋著紅綢的托盤，肅然而立。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悉有錦衛百戶之妻溫氏，嫺大方、溫良敦厚……”

大明皇帝的聖旨，起頭時大致分爲兩種，若是皇帝詔曰，這就是閣代爲草擬頒佈，而若是念作是皇帝制曰，這即是皇帝親自手書，只是這裡頭的分別，柳乘風也分不明白，反正這聖旨和昨日進宮時皇帝說的差不多，不過在大明，夫人分作誥命、敕命兩種，一至五品是誥命，以下的就是敕命了，按道理來說，柳乘風是六品武，夫人從夫品級應是六品敕命夫人才是，只是因爲這是特旨，丈夫是六品，夫人卻是二品，所以也可以稱作是誥命夫人。

柳乘風對這個不懂，所以當時向皇帝請封誥命，其實是有點壞了規矩的，只是當時皇帝高興，又覺得柳乘風的功勞不小，所以也沒有點破，直接給了個二品誥命。若柳乘風說請封敕命，多半這聖旨就是敕命六品夫人了。

聖旨念畢了，那禮部員左右便端來誥命夫人的犀牛角軸禮服，又呈上印信等，溫晨曦接了，謝了恩，衆人嘩啦啦地要站起來，那禮部員又道：“且慢，還有聖旨。”

衆人又重新拜倒，柳乘風很是無語，這聖旨怎麼和連續劇一樣，莫非還來玩續集這一套？

禮部員又展出一份聖旨，咳嗽一聲，繼續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錦衛百戶柳乘風，督導太子，有功於國，欽賜錦春劍一柄，黃金百兩……”

錦春劍。

若說方纔六品武的夫人誥命二品夫人有點不合規矩，現在欽賜錦春劍，也有點兒出格了。只聽說過錦春刀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錦春劍，那禮部員念出來時，連溫正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只是此時不能問，卻是一頭霧水。

不過柳乘風卻猜測出了一點端倪，錦春刀是錦衛用的，而刀，本就是武的佩戴之。可是劍不同，劍是尊貴的象徵，在明朝，那些考上了功名的秀才纔可以配劍，對文人甚至是文來說，若要佩戴武做裝飾，是絕不可能選擇刀槍、金瓜之類，唯一的選擇就是劍。

所以劍這東西，有另一層神聖的意義，既所謂儒，君子六藝，其中就有劍道，在大明的街市上佩劍而行，絕對是份尊貴的象徵。

而且這聖旨是詔曰而非制曰，這就說明旨意是經過閣頒佈的，閣幾位大學士，想必也和皇帝商議過，對賜劍之事，閣並沒有反對，大家默認了柳乘風不再是武夫的份。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賜劍的旨意，對他來說意義實在過於重大，這是自己文人份的認可，在這大明朝，武夫是被人鄙視的，就比如大明的軍隊之中，雖然總兵之類的員是武，可是真正節制軍馬的督師、總督卻必須由文人擔任，這既代表著皇權對武人的不信任，另一方面，也是風氣使然。

文武殊途，待遇卻是千差萬別，武人能做的事，文人能做，文人能做的，武人卻只能在邊上乾地看著吹鬍子瞪眼。

有了這個份，柳乘風想不發達也不了。

閣的幾個老頭子到底怎麼想的，柳乘風不知道，不過柳乘風在轉瞬之間，大致已經明白皇帝的想法了。皇上已經下了柳乘風隨時進宮練字的許諾，名義上，皇上和柳乘風是師生關係，堂堂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卻是個武夫，這怎麼了得？傳出去還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可是賜了劍，就等於是給予了柳乘風另外一重份，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個很折中很自欺欺人的法子，卻也比柳乘風辭了錦衛的差事跑去考秀才要好得多。

“臣領旨謝恩。”在所有人疑的目中，柳乘風坦然了，接了旨意和錦春劍。

柳乘風站起來，笑道：“大人傳遞旨意辛苦，倒不如到堂去歇一歇，喝口茶再走。”

這禮部員看了柳乘風一眼，若是尋常的武夫，他一句回絕也就是了，畢竟是朝廷命，要講風骨，怎麼和一羣武夫打道？否則傳出去，要壞了風骨的。不過柳乘風的份畢竟不一樣，雖是武，卻又是詹事府洗馬，是王鰲的門生，如今皇帝又賜了劍，這裡頭的暗示不言自明，猶豫了一下，員莞爾一笑，道：“也好，如此就有勞柳百戶了。”

柳乘風連忙迎著這員進了堂，而溫正也不是省油的燈，來一個家人，低聲耳語幾句，便隨柳乘風一起待客了。

上了茶，互道了姓名，才知道這員姓胡，單名一個凱字，胡凱先是打量柳乘風幾眼，慢吞吞地喝了茶，柳乘風則在邊上陪坐，說了幾句閒話，胡凱似乎有什麼心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柳百戶，那學而報是你辦的？本有個不之請，柳百戶能否將太子殿下和上高王的文章給本看看。”

柳乘風方纔還是如沐春風，這一下子，臉就變了，給你看？你難道不知道，這篇文章比黃金萬兩還要貴重？憑著這幾篇文章，學而報第一日的銷量，已經突破了二十萬，二十萬是什麼概念？三百文一份的話，那就是六萬兩銀子，刨掉各項開銷，一天就淨手五萬多兩白銀，這文章若是了出去，往後還怎麼騙錢？

柳乘風眼珠子一轉，雙手一攤道：“倒不是柳某人不願意給大人看，哈哈，只是這文章都在宮裡，皇上只肯每日抄錄三百字出去，這是皇上的意思，柳某人也無可奈何。”

反正這胡凱也沒向皇上求證的膽量，柳乘風把這黑鍋往皇帝上背，倒是一點兒力都沒有。

胡凱雖然知道柳乘風或許是在糊弄他，卻也無可奈何，莞爾一笑道：“難怪，難怪……”說罷便低頭喝茶了。

坐了一會兒，胡凱要起告辭，溫正已是拿了一大錠銀子來，要往胡凱上塞，胡凱臉上閃出一尷尬，柳乘風見了，道：“胡大人兩袖清風，給他銀子，豈不是辱沒了他？泰山大人，咱們胡大人和那些尋常的死太監不同，怎麼會收咱們家的銀子？”

柳乘風這番話，既照顧了胡凱，又顧忌到了溫正的面子，溫正就不好意思再塞了，不過還是覺得有些尷尬，柳乘風便呵呵一笑，道：“早就聽說過胡大人喜好古玩，我這兒呢，倒是有一個古玩贗品，不值幾個錢，大人拿去玩吧。”柳乘風二話不說，拿出上次從東廠黑來的一枚瑪瑙指環，送到胡凱手上，道：“以胡大人的眼力，想必能看出這贗品的破綻，今日柳某人就賣個關子，請胡大人賞鑑。”

是貓兒就沒有不腥的，大明朝的工資這麼低，當的若真的兩袖清風，早就一家老小去討飯了，人家既然來宣旨，拿點賞錢是應該的。不過人家畢竟是禮部的員，直接拿銀子砸多不雅，而且人家也不好意思接，柳乘風索換個名目，須知這賄賂的文化已是流傳數千年，柳乘風恰恰比溫正多了那麼個幾百年的經驗，不管怎麼說，也比溫正送起禮來更委婉，更讓人面子上好看一些。

胡凱眼眸一亮，欣賞地看了柳乘風一眼，心裡不由想：“這個柳乘風，倒還真不像是武夫，瞧瞧人家的事手段，此人早晚要發跡的。”便喜笑開地接了戒指，道：“柳百戶既然要考一考本，本只好應戰了，諸位留步，告辭。”

說罷，胡凱便帶著戒指揚長而去。

送走了胡凱，柳乘風手握著的錦春劍細看，這錦春劍既是賜之，自然非同凡響，劍鞘和劍柄都鑲了金玉，雲紋。柳乘風輕輕一拉，握住劍柄將劍出一寸，那劍鋒嗡嗡作響，宛若龍。

劍是用鐵打造，做工湛，劍鋒寒芒照人，劍的兩刃還有細長的槽，不管是從裝飾還是實用方面，完無缺。

“好劍！”溫正在旁看著，不道。

溫正笑呵呵地道：“有了這劍，再加上欽賜的飛魚服，這錦衛所裡，賢婿的風頭只怕要連錦衛同知也要蓋過了。”

溫正今日特地稱呼了柳乘風一句賢婿，二人的關係已是大大地改觀，尤其是柳乘風爲溫晨曦求取誥命的事，更讓溫正覺這婿倒也並不算壞，從前覺得柳乘風這婿讓他有點兒丟臉，可是現在，卻是大大的風，有時去北鎮府司，遇到的幾個同僚都是對他有這樣的婿稱羨不已。

這倒不是溫正勢利，其實人就是這樣，有了本事，別人自然高看幾分。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這樣的好劍，若只是用來做飾實在可惜了，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借人頭顱來用用。”

柳乘風說的雖然是玩笑話，可是那眼神卻是不由生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