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餘人的隊伍出現在長街上,一下子讓這京師沸騰起來。
走在最前的,正是近來京師風頭正健的柳乘風,柳乘風騎著一匹馬,後王司吏、陳泓宇也都各自騎馬尾隨,再之後便是騎驢的老霍,對於這個不太合羣的傢伙,柳乘風無言以對,聽說暈車、暈船的,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有人暈馬的,不過老霍畢竟跟自己時候久了,這麼點兒怪癖也只能忍著。
再後頭,就是一隊隊的校尉、幫閒,一個個殺氣騰騰,闊步跟隨。
在這隊伍的四周,已是滿了許多看客,大家都是相互詢問,議論紛紛。
“這些校尉是要去做什麼?瞧他們殺氣騰騰的,莫非是出了欽犯黨?”
“胡說,就算是欽犯黨那也是北鎮府司的事,和一個百戶所有什麼干係?”
“這事兒我倒是知道一些。”
“啊……兄臺知道什麼?”
被無數人側目的這個閒漢出高深莫測的笑容,道:“這消息還是我從鄰家表哥的大舅子那兒打聽來的,瞧瞧,就是那個虎背熊腰的幫閒,他方纔給我傳的話。”
衆人都急不可耐了,紛紛堵住這人問道:“管他什麼大舅哥,到底是爲了什麼事?怎麼鬧出來的靜?”
閒漢正道:“其實這些人之所以鬧得這麼大,是因爲柳百戶的爹媽被人殺了!”
“啊……難怪了,殺人父母不共戴天,這柳百戶豈不是非氣死不可?只是不知他的爹孃被誰所殺,又是如何殺的?”
“敢殺柳百戶爹孃的還能有幾個?不過殺人償命,大家瞧熱鬧就是。”
衆人這般議論,都是興致,一個個爭先恐後地隨著隊伍涌,到了後來居然聚衆到了萬人,堵住了幾條長街。一些順天府的差役和東廠的番子也都混雜在人羣中,打聽了一下消息,都是出駭然之,隨即各自從人羣中散去,各自向順天府和東廠回報去了。
天子腳下,既不是燈會又不是廟會,聚衆這麼多人,按道理應該有人來彈的,不過今日的氣氛卻是出奇的詭異,以至於大隊的錦衛校尉、順天府差役、東廠番子都沒有出現。就像各大衙門誰也沒有關注此事,都聾了、瞎了一般。
柳乘風坐在馬上,放目掃視著周遭黑的人羣,不由嘆這世道湊熱鬧的人真多,不過隨即一想:若是我看到有熱鬧可瞧,多半比他們還要積極一些。因此也就沒什麼埋怨了,圍觀而已,人家猴子天天被人慘遭圍觀,也不見它們掉了,若是連被人圍觀都吃不消,那豈不是連猴子都不如?
柳乘風想到這裡,心裡不樂了,其實一開始聽到報館被砸,他也是然大怒過的,不過事後想想,東廠和自己早就有了嫌隙,人家不來找麻煩那纔怪了。既然如此,那就找上門去與他們算賬,打他柳乘風的主意?想都別想!
從百戶所到天安門東側,足足要走半個時辰,這一路走下來,柳乘風已是汗流浹背,上欽賜的飛魚服已是溼了一片,他催促一聲:“都快一些!”
隊伍的速度才加快了幾分,不過這裡是街市,熙熙攘攘,雖然行人紛紛避讓,可是速度卻還是快不了多。
……………
大清早的時候,閣已經揀出了一些重要的奏書通過通政司直接送進宮裡了。第二批奏書還沒有送來,倒是讓閣臣可以緩一口氣,劉健今日的興致格外的好,喚人端來茶盞,含笑問道:“今兒有什麼新鮮事嗎?”
“有。”謝遷道:“報館被東廠砸了。”
劉健不由含笑搖頭,其實這件事,他並沒有知會謝遷,一是謝遷這人脾氣暴躁,捂不住,若是天下人知道是閣授意東廠砸了報館,這件事只怕就嚴重了。這第二,也是因爲劉健認爲沒有這個必要,所以聽了謝遷的話,劉健不由看了一旁闔目小憩的李東一眼,笑地道:“是嗎?東廠真是失心瘋了,沒事砸報館做什麼?”
謝遷不由冷笑道:“東廠太大膽了,報館雖然放肆,卻好歹也是讀書人自娛的東西,他們這是要反天嗎?”
李東這時候雙目張開一線,淡淡道:“謝公,此事就不要再議論了。”他咂咂道:“說起來,我倒是知道有件新鮮事,方纔我聽幾個小宦在議論,說是煙花衚衕的錦衛百戶柳乘風帶著一干人上街,殺氣騰騰的,倒像是要尋仇生釁一樣。而且我還聽說東廠那邊已經從報館的人的口裡問出了點東西來。”
劉健藉故去喝茶,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聽到柳乘風帶人上街,又聽說東廠那邊盤問出了消息,眼眸一閃,淡淡問:“哦?姓柳的現在是太子邊的紅人這且不說,他只要不違反國法綱紀,就由著他去。只是東廠那邊問出了什麼?”
謝遷聽到柳乘風三字,卻是忍不住怒道:“小兒又要放肆了。”
李東不理會謝遷的牢,深看了劉健一眼,道:“東廠那邊得到確鑿證據,說那報館是柳乘風幕後指使!”
劉健雖然看上去不如山,可是握著茶盞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了,顯得有些不可置信,深吸口氣,道:“不是東廠胡攀咬吧?”
“柳乘風和別人不一樣,沒有鐵證,東廠還不至於栽贓,這種事怎麼可能空來風?依我看,這事兒八是可信的。”李東微微一笑,深看著劉健,似乎是在說:劉公請看,大麻煩來了。
劉健沉默了一下,隨即冷笑,整個人煥發出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勢,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盞,淡淡道:“原來是他,真真沒有想到,一個錦衛百戶居然有這機心……”
隨即,劉健的怒容更甚,通常在別人眼裡,劉健這大學士是個老好人,見人三分笑,對人和藹,與人談吐不分貴賤都能讓人到如沐春風。不過只有李東和謝遷知道,這位大學士起真怒來卻不是好玩的。
劉健的聲音洪亮,語速不快,字字清楚:“老夫明白了,柳乘風帶著人上街,是不服氣,他要造反嗎?這件事,閣不能袖手旁觀,你們怎麼看?”
李東子並不堅忍,雖然談不上對劉健馬首是瞻,可是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反駁劉健,他心裡雖然認爲劉健的置不妥當,卻還是淡淡一笑道:“閣是一,我怎麼看不要,重要的是劉公怎麼看。”
謝遷這時候反而皺起眉,道:“就算要治罪,也要有罪名才,就算他開辦報館又如何?廣開言路有什麼不好?”
劉健正道:“罪名容易,不過這件事,我們不能手,先作壁上觀吧,等那柳乘風冒出頭來再說。”
說罷,劉健手,如沐春風地笑起來,繼續道:“好吧,今日的閒話就說到這裡,公務要,諸公隨老夫一道署理政務吧。”
謝遷原本還想辯駁,誰知劉健本不給他機會,一時吹鬍子瞪眼,卻也無可奈何,回到自己案牘去了。
李東將茶一飲而盡,似乎在思索什麼,片刻之後,口裡小聲嘀咕一聲:“他帶著人去東廠有什麼用?莫非……莫非……”李東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麼,繼而搖搖頭,嘆道:“由著他們去吧,只是這個人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銳氣和膽量,倒是不能小視了,這樣的人了東宮的心腹,也不知是福是禍。”
李東自言自語,聲音低若蚊,可是還是被耳尖的劉健聽到,劉健擡眸,看著李東,道:“賓之,你在嘀咕什麼?”
李東微微一笑,很坦然的樣子道:“沒有什麼,只怕是劉公聽岔了。”
劉健疑地看著李東,見他面如常,雙目清澈坦然,便再沒有說什麼,低下頭去撿起案牘上的奏疏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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