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不對。

趙琪十分焦急。作爲湘州人士，他對這方水土的其實沒那麼深，但是對於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卻並不無知。楚王的行爲不妥，此人恐有異志。先是更換武甲，其次收攏人心，正常的藩王不帶這麼幹的。縱要安流民，也得先請示朝廷，以避嫌疑。楚王就大大咧咧地幹了。

如果只是這樣，還能說他年純樸。可據他在楚王府裡所見，侍衛甲鮮明，時常練，王府裡也約有滿面戾氣、墳起的武夫刀來往。楚王言語之間對於民心向他，頗爲得意。這事兒不對！哪怕你得了民心，也該歸功於上。連口頭上都不說了，這裡頭問題就大了去了。

一看事不對，趙琪就將腦袋了回來，打死不再踏進楚王府一步了。現在還能說是誤，往深了，你說自己是臥底都沒人信。趙琪還要娶心的姑娘，生一堆孩子，和和過日子呢，知道楚王不是好人就行了。之後，就看他怎麼應對了。

趙琪以爲，賀敬文心眼兒不壞，可惜人傻。他不是不明白道理，說了他也能懂，但是……他能不能守住，那就是兩說了。不是他故意泄，而是很容易被看出來。尤其賀敬文本來就不喜歡楚王，那也只是“厭惡”，並不是看反賊的眼神兒。賀敬文與楚王同一城，萬一楚王看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趙琪原想著，潛移默化，利用了賀敬文而賀不自知，將此事平了，皆大歡喜。也可以此邀功，求娶知府。豈料賀敬文如今並不給他這麼個機會——連面兒都見不著了。

趙琪只好想辦法往賀家這裡湊，他本就關心麗芳，使人盯著書鋪那裡，聽說麗芳要養貓，跑到廟裡把住持房裡的貓給搶了過來。將貓送給宋掌櫃，號稱“廟裡貓太多，要尋人養”，回來便匆匆寫了一篇文章，揣著去找賀知府“指點指點”。賀敬文正厭著他，推說忙，並不見他。

此此景，與當初賀敬文追著他要他考科舉，正好掉了個個兒，趙琪自己都氣笑了：也不知道這個棒槌知府又中了什麼邪，他還得回去再想辦法。趙琪能有今日，心智自是不差，回來備了一席酒，邀了谷師爺來喝酒聊天兒。谷師爺的兒子正在進學，很想與趙琪這麼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攀一點關係，欣然前往。有求於人，就會鬆，趙琪聽谷師爺說：“你怎麼往楚王府那裡去了呢？太守不喜楚王啊！”

趙琪恨不得扇他兩掌：難道我喜歡楚王嗎？

“是因王府教授乃是聖上選派，學問深厚，故而前往請教啊！”

谷師爺滿眼同意地拍拍趙琪的肩膀：“老弟，咱們這位知府大人吶，就是有些個，”指指自己的腦袋，“你懂吧？”

趙琪：……他到底心眼兒活，順勢給谷師爺斟了一杯酒：“我冤！老兄可要爲我辯解辯解。”

谷師爺滿口答應，回去果然與賀敬文說了。賀敬文猶不解氣：“他好歹已經是舉人了，如何能不走心呢？瓜田李下，也要小心爲是。哪個好人往王府裡去？你是天子之臣吶！”

對谷師爺說著覺得不過癮，又指使谷師爺去將趙琪了來當面“指點”，灌了滿耳朵的：“要做純臣，不要將心思放到七八糟的事上頭，科考畢竟還是要看你自己的學問。藩王多不向學，人又傲慢，你與他們混在一出，能有什麼出息？你雖生楚地，也是天子之，中天子的舉人，做天子的進士，與藩王何干？！”

趙琪又是又是憋屈，這位知府大人，或許就因爲有著這麼一份熱心，纔沒有被人掐死吧？趙琪試探著道：“以學生所見所聞，楚王府……似乎與旁不大一樣，裡面人來人往戒備森嚴。”

賀敬文怒道：“除了牆高些、地方大些，有甚不一樣？王府何嘗親民？你怎麼總將心思放到藩王那裡呢？我方纔都是白說了嗎？！你便是要請教學問，府學裡就沒有教授麼？或依著我，往京裡去，”

趙琪：……

看起來不像是因爲覺得楚王有異志纔對楚王不客氣的呀，知府大人你究竟是爲什麼對楚王府百般看不順眼呢？逍遙生並不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因爲知府大人在楚王府落到了冷落而且沒有去廁所……

趙琪再三發誓，對楚王也沒有什麼好，一定努力讀書，爭取下一科中個進士，也好耀門楣，給地方上爭添彩。

賀敬文這才饒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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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趙琪又了知府衙門的座上課，勤勤懇懇地每旬往府衙裡來彙報功課。他的學問極好，賀敬文已無可挑剔他的地方，除了有事無事喜歡教訓他兩句，待他也是不壞，還命宋掌櫃從省城等訂書的時候順便訂一些給趙琪來讀。弄得趙琪今天想把他拍扁，明天又想把他供起來。

韓燕娘自出了月子，又重掌了家務，將麗芳帶在邊幫忙。察覺到趙琪的名字在賀敬文的口裡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又想起他曾經說過要將麗芳許給趙琪。臘月裡，韓燕娘自家置辦年貨並往來禮的時候，便問賀敬文：“你看重這個趙舉人，他又無父無母沒個人知疼著熱，過年可要我置辦年貨的時候與他一些？”

賀敬文笑道：“好。”

韓燕娘問道：“麗芳轉眼可就十五了，及笄的歲數，的婚事兒，你有數兒沒有？已經有人問我啦。你先前說，這趙舉人若肯上進，要將兒許給他的，現在呢？”

賀敬文一捋須，帶點高深莫測地道：“總要他考中進士，我纔好提此事嘛。免得他太張狂了。”賀敬文平生第一大恨——自己沒中過進士，是以選婿就想選個進士。舉人滴不要！

韓燕娘只覺得手，怒吼道：“你還發著夢吶！不趁著現在將人定下來，等他上了京，中了進士，還得到你？！年輕未婚的一放榜就給人搶了，其餘的要不是年紀太大喪偶，要不就是老婆孩子一堆。後年就是春闈了，到時候閨都十七了！搶不過人家你再回頭來找婿？”

“（!!）”賀敬文這才反應過來！對啊，進士很難搶的！像他這樣的，只能賭個運氣，找個年輕舉子，定下來，婿有能耐呢，就考中了，沒本事呢，就只能再等三年。

韓燕娘氣得要死，撐著額頭道：“我看也難找比他更好的了，大姐兒氣也不小，遇著個婆婆怕也不大好相。這個好，有田有宅，父母雙亡。只要大姐兒樂意，就行。”

賀敬文手：“不知道他定親了沒有……”

韓燕娘一拍桌子：“弄了半天，你連這個都還不知道？你問了沒有啊？”

賀敬文此時又明瞭起來：“我要問他‘可曾婚配？’不是明擺著告訴他我有想法了麼？當然沒有說。”

韓燕娘一掌把他頭上的東坡巾給拍到了地上：“你真是聰明啊！我現在就問大姐兒，大姐兒點頭了，你明白就給我找他去！你快些燒炷高香，求大姐兒親孃保佑，趙舉人還沒定親吧！我不過生個孩子，錯眼不見，你就把事拖這樣！這才一年景啊！”

賀敬文腦袋憋得通紅，一句話也不敢反駁，灰溜溜地跑掉了，將地方留給韓燕娘，好跟麗芳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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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死去的李氏也不放心兒，一直看著孩子，這回真的顯靈了——這一頭麗芳痛快點頭，那一頭趙琪並不曾婚配。

賀敬文一聽趙琪說：“學生失怙恃，無人關懷，並未有婚約。”開心不已，將汗溼的雙掌在上蹭了兩蹭，使一眼給張先生。

張先生便說：“真是巧了，東翁有兩，長明年及笄，以配君子。”

天上掉了個大餡兒餅，趙琪險些被砸暈——這尼瑪就啦？！當賀敬文問：“你轉年即冠，可曾婚配？”的時候，他已經有預了，萬沒想到夢想真。趙琪也結了：“承、承、承蒙不、不棄……”

賀敬文起先十分看好他，現在看他又覺得傻，不大痛快地道：“你還等著家上門提親麼？”

趙琪點頭如搗蒜：“學生這便去請！”

賀敬文故作平靜地一擺手：“去吧。”

眼看著趙琪快步走了出去，才得意微笑，口上卻對張先生道：“要不是大姐兒也不討厭他，我還未必將兒許給他哩。”

這等討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十分可惡，張先生翻了個白眼，谷師爺卻湊趣兒道：“那是東翁一片之心。”

賀敬文看這笑得更得意了，謙虛道：“哪家父母不想兒好呢？雖是父母之言，總是要問一問兒的心願的。縱不能全由著兒來，也不能他們不樂意不是？”

善哉斯言！

這是結親，又不是結仇，強扭的瓜不甜，小兩口打得翻天覆地，兩家又豈能好？

是以天下父母，大抵定親時也要問上一兩句走個過場，子點頭了呢，皆大歡喜。若不點頭，父母免不得要問個緣由，理由說得過去——譬如聽說對方人品不好，也未必強求。理由要說不過去——譬如喜歡上了個窮小子/有夫這婦，那這就要捱揍。

孩子再小，也是要問兩句的。

湘州城裡，另一大宅，就有一位母親問兒子：“我爲你說賀家二孃做媳婦，好不好？”

姜長煥的臉，慢慢地變紅了，鄭重地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