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先生接得最多的，便是這樣的小孩子，聽了幾句，暗暗分析這是哪一類。有些人，平時老實不吭氣兒，那不是真的平和，是著呢。不知道什麼事兒挑破了口子，他做出來的事兒，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尤其在世子這麼個年紀，十幾二十歲，正是誰說都不聽的時候。要這麼看，真有個心頭好，他爲這個發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跟著附和幾句，張老先生再討碗水喝，問：“我家東翁這般，早該出來了罷？該不會投了緣了吧？”

侍衛們便笑道：“怕是在等著呢，王爺的事，沒個準頭兒。好在你們不用常來。”

張老先生：……好的，我那傻東家肯定不會樂意再來！

傻東家正在發誓，除非必要，半步也不踏進這王府裡來。他這會兒是實在忍不住了——出城的路還長呢，尿子上怎麼辦？扯著一位侍衛，央人家領他去個僻靜地方方便方便。

張老先生聽到了聲音，出來解救了他。看老先生面子上，一年輕侍衛領他到了自己等人方便之，看他著急的樣兒，還扭頭笑了幾聲。賀敬文先是被尿憋得臉紅紅的，現在是得滿臉通紅。匆匆放完水，還差點溼了鞋面。

這樣回來，要是臉能好看，那就怪了。

不管怎麼樣，對楚王府繞著走，那就是件好事兒。無論是前太妃，還是現師爺，對此都樂見其。

張老先生心一好，便催著賀敬文去聘個錢穀師爺來。賀敬文對寧鄉兩眼一黑，問道：“錢穀師爺要到哪裡去尋去？先生能兼麼？薪俸好說。”

張老先生解釋道：“錢穀師爺不止是看賬管賬那麼簡單，做慣了本地錢穀師爺的人，自有一本暗賬，比這裡縣丞主簿們對倉都。”

賀敬文大吃一驚，繼而怒道：“豈有此理！朝廷財賦等事，怎麼能落於私人之手？”

張老先生的心瞬間落到谷底：“噤聲！天潢貴胄還要英明神武呢，現楚王是個什麼樣子？便是東翁，會算賬？讀書人，心思在這上頭有幾個啊？”

賀敬文勉強接了這個可惡的現實——他是個數死早，做八文章沒寫一，那就不錯了。甩手將此事給了張老先生去辦，請他“掌掌眼，尋個合用的、憨厚的錢穀師爺來。”

張老先生那種“虧本了”的緒又泛了上來，當天下午拖著學生們上課，趁機對小學生抱怨：“令尊……上輩子也這樣？”

前太妃踮起腳尖，拍拍蹲在地上的墩子：“您說呢？”

【沒反出家門你真是好修養！】

墩子抹了一把臉：“明天還要去州府見府臺大人呢。那府臺，怎麼樣？”

賀瑤芳苦笑道：“我哪知道這麼多？不像王府那位鬧出事兒來，我是不會知道的。還請先生多多費心。”

【虧大發了！】墩子心裡嘟囔著，【再這麼心下去，我非得瘦竹竿兒不可。】

賀瑤芳察觀小聲說：“不是說，要救百姓於水火的麼？”

“靠令尊麼？”墩子嚴肅地問。

賀瑤芳尷尬地道：“要不，您還有旁的辦法？要是我……咱他落個馬，傷重回家休養也就了，總比丟了命強。”

對親爹下得去如此狠手，張老先生默默點了個贊，這真的是一個好辦法！他已經快想要掐死這個老闆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小學生的頭頂：“還是，再看看吧。你，不要這麼重的戾氣，那是你父親，莫要自己後悔。再說了，你纔多大？事兒還不是得我幹？終究不忍心將這一片地方丟給匪啊！”

這一“看看”，就看出了一件更糟心的事兒來了——賀敬文要參他的頂頭上司汪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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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瑤芳因覺得此地員十個裡面有九個半是倒黴鬼，加上一個反逆楚王，賀敬文那人憎鬼厭狗都不待見的脾氣，放這兒正合適。沒好的人才好呢，有好朋友，萬一跟楚王有什麼關係，那就是坑死全家。所以觀察完賀敬文的王府之行後，就很放心地不再著張老先生盯賀敬文去拜見上的事。

張老先生也是這般想的。

萬沒想到，這上司下屬見了面兒，開始還好，獻了禮，汪知府臉上還堆出一朵笑來。這會兒，師爺們倒是都能在場了。汪知府邊兒跟著兩個師爺，賀敬文也帶著張先生與新聘的那位谷師爺。師爺們換了個眼，彼此心領神會。老闆們卻在寒暄過後擡上了槓。

汪知府與那李千戶有些不對付，因賀敬文將流寇給了李千戶，李千戶以此邀功。李千戶的功，便是汪知府的過。汪知府如何能快活？便說這下屬“急躁啦，怎麼能給軍戶們呢？本府發生的事，當然要給地方來辦。”

賀敬文辯解道：“當時急。”

“越急，腦子越不能糊塗！”

賀敬文是個認真的人：“我並沒有糊塗！我赴任來，又沒有衙役相隨，如何拿得住匪人？”

汪知府本是個有城府的人，卻因不曾被下屬這般頂撞過，更因賀敬文指責是他治理不力，也了肝火。張老先生連八聲：“東翁！”都沒能將賀敬文的話給截斷，捂又捂不上，急得藉著重的優勢，將賀敬文給趴在了府衙的青磚地上，擡起頭來一抹汗，還要說：“我家東翁脾氣直，在京裡容尚書也說他不像他祖父，他就是改不了。”

這才住了汪知府想死賀敬文的心——卻也在心裡種下了仇，想著怎麼打聽著他與容尚書的關係，想辦法讓他出個大丑，在這裡呆不下去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