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清虛子放下手中的書，木著臉發了半晌呆，這才起，負著手往外走。

剛打開房門，就見阿寒懷中抱著一包東西，興沖沖地從院中奔過。

他面一沉，喝道：“你幹什麼去？”

阿寒剎住腳步，回頭一看，見師父立在門邊瞪著他，忙跑到師父跟前，訝道：“師父，您不看書了？”

不等清虛子回答，將手中的紙包舉起給師父看，興致道：“阿瑤想吃三味果了，派了常護衛來觀裡取，我這就給拿去。”

“阿瑤要吃三味果？”清虛子訝道，“你那日不是才從觀中拿了一包三味果嗎，敢不是送給阿瑤的？”

阿寒大大咧咧地一笑，“那日的是送去給阿玉的，就是阿瑤的那位同窗，在富春齋吃飯的時候，跟我說想嚐嚐觀裡三味果，我答應了的。”

“那收下了嗎？”清虛子一默，盯著阿寒問。

阿寒搖搖頭，神不見沮喪也不見歡喜，“我送到了家門口，可是們家的人不讓我進去，把我趕了出來，三味果也沒收。”

“什麼？”清虛子氣得鬍子都豎起來了，“他們竟這樣對你？爲何你回來一個字都未跟我說？他們都怎麼說你的？”

阿寒不料師父會有這麼大反應，愣了一下，複述當日劉府下人的原話道：“他們說一看我就是來打秋風的，還說每日不知道有多想來攀扯劉大人的無賴，不缺我一個，還說我膽子大，居然將主意打到了小姐上，不打我一頓已經算客氣的了，要我快滾。我說不過他們，只好走了。”

清虛子聽得心痛如絞，斷喝一聲道：“往後再不許去找這個劉小姐，聽到沒有？”

阿寒被師父吼得嚇了一跳，慌點頭道：“知道了。”

杵了一會，到底沒忍住，問師父道：“師父，什麼打秋風啊？”

清虛子一噎，恨鐵不鋼地看著阿寒，見他被自己瞪得不知所措，目又漸漸轉爲沉重，長長嘆口氣道：“你這傻孩子啊——”

阿寒見師父臉上的怒意稍減了些，以爲師父已經不介意他給旁人送三味果的事了，重又歡喜起來，抱著那包點心便往外頭，邊跑邊道：“常護衛還在外頭等我呢，我得趕把這包三味果給他，讓他帶回去給阿瑤。”

清虛子在廊下心事重重地看著阿寒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搖了搖頭，負著手回了房。

到日暮時分，清虛子仍在房看書，卻因覺得氣悶，敞開了窗。

阿寒在院子裡跟小道福元蹴鞠，笑語聲不時飄到房裡，清虛子卻恍若未聞，目彷彿粘著在了書上。

忽然阿寒停下作，擡頭看向院門外，凝神靜聽了一會，訝道：“咦，觀門口來人了。”

他五異於常人，常能聽到極細微的靜。

福元聽到這話，立刻開道袍往外跑，“我出去瞧瞧。”

阿寒這才反應過來，忙也跟在後頭，“我也去！”

院子裡重新歸爲寂靜。

清虛子又看了一會書，忽然起疑，從書卷上擡頭看向空的院子，兩個人在外面磨蹭什麼呢，怎麼去了這許久不回來。

他坐不住了，起邁步往外走，穿過幾重院子，到了觀門口，卻見大徒弟正跟人說話，福元也在一旁好奇地看著那人。

他偏頭一看，頓時出惱怒的表，就見阿寒面前站著一位金堆玉砌的貴小姐，頭上梳著圓溜溜的雙髻，笑容可掬，不是那位大理寺卿家的劉小姐是誰？

想起家下人對待阿寒的態度，他氣不打一出來，怒氣衝衝奔到門前，厲目掃視劉冰玉一遍，便要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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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阿寒見師父過來，忙喜孜孜地對師父道：“師父，您看，劉小姐給我送了好些吃的來。”

說著指了指門口堆的一大堆點心盒子，因太多了，他懷中抱不下，只好暫時在地上堆著。

清虛子瞪一眼劉冰玉，沒好氣道：“這是什麼？”

劉冰玉一向有些怕阿寒的這位師父，此時見清虛子臉好生嚇人，平日的伶牙俐齒早嚇得扔到爪哇國去了，窘迫地立在原地，只顧拿眼睛看著阿寒，訕訕地不知如何接話。

師父素來晴不定，阿寒倒也不覺害怕，高興地解釋道：“上回那包三味果沒能送給阿玉，阿瑤知道了，便讓常護衛將剛纔那包三味果送到劉府去了，阿玉接了咱們的三味果，就買了好些點心做回禮。”

“我是來給阿寒師兄賠罪的。”劉冰玉小心翼翼地上前幾步，接著阿寒的話道，“要不是剛纔沁瑤派人將那日的事告訴了我，我都不知道阿寒師兄曾到我府中送過三味果。說起來都是府中下人無狀，我回去後會好好責罰他們的，還請阿寒師兄和道長莫再生氣了。”

清虛子見態度懇切，前因後果又代清楚了，肚子裡的火消散了不，默默地看著劉冰玉，沒想到這孩子不但沒有半點驕矜之氣，竟還懂得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不怪沁瑤說單純厚道。

他負著手唔了一聲，道：“劉小姐客氣了，觀如今只有我們師徒，就不請你進坐坐了。”

劉冰玉見清虛子態度明顯好轉，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阿寒，他臉龐被夕照得越發俊，每一都生得恰到好，好看得讓心慌意。

站了一回，見清虛子沒有進觀的打算，好些話不便跟阿寒說，只好面不捨道：“那我回去了。”

阿寒見轉，忽然也生出幾分不捨，追上前，撓撓頭道：“阿玉妹妹，謝謝你送的點心，我特別喜歡聽你說話，你若沒事，能常來觀裡跟我玩嗎？”

清虛子聽得嘆氣，原以爲劉冰玉會面爲難，甚或一口回絕，沒想到劉冰玉眸子一亮，點頭道：“嗯！只要我能出來，一定來觀裡找你。”

說完，又笑著看了阿寒好幾眼，這才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

清虛子暗自稱奇，這世間的孩子，果然是一人一個心，阿寒這樣的子，尋常子只會認爲他蠢笨，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怎會像這位劉小姐一般願意跟他有來有往。

見阿寒仍在原杵著，忽道：“阿寒，你跟爲師進來。”

阿寒哦了一聲，又在原地目送了劉府的馬車一會，纔跟清虛子回了觀。

清虛子引著阿寒進了房，沉默地看了一會攤開的那本書，看向阿寒道：“告訴爲師，你是不是很喜歡剛纔那位小娘子？”

“您是說阿玉？”阿寒沒想到師父會問這個，一點不覺害臊，只憨憨一笑道，“喜歡。總我說我救過幾回，是長安城的大英雄呢，我很聽說話。”

清虛子聽得越發悵惘，狠著心道：“門第太高，咱們高攀不上，往後別跟來往了。”

“爲什麼？”阿寒不解，有些發急。

清虛子沉沉嘆氣，“就算門第不是問題，爺孃也會嫌你蠢笨，斷不會將兒許給你的。”

阿寒怔了一怔，“將兒許給我？師父，你今日好奇怪，爲什麼說的話徒弟全聽不懂？蠢笨？我從小就蠢笨，可您和阿瑤也從來沒嫌棄過我啊。”

清虛子滿心愁緒，舉棋不定，“師父想跟你說的是，你本不該如此蠢笨——倘若師父有法子能讓你變得跟常人一樣，你可願意？”

阿寒不解地眨眨眼，可等他一字一句消化完師父的話，臉上綻出大大笑容道：“真有法子讓阿寒變聰明？就像阿瑤那樣聰明嗎？太好了，師父，您快使法子讓阿寒變聰明吧。”

清虛子眸子閃過一抹痛，定定地看了阿寒一會，哀慟道：“師父是有法子，可是——”

看著阿寒不諳世事的歡喜模樣，剩下的話卻如哽在嚨裡，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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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近長安，天氣卻未見轉暖，跟玉門關的嚴寒如出一轍，衆人心裡都知道，長安的隆冬已經來了。

急行了百里，衆將士都有些疲乏，夏荻勒了繮繩，擡眼見太如金鉤一般沉沉西墜，吩咐下去，在原地駐紮營地，升起篝火，休息一晚再出發。

胡吃了些東西，夏荻背靠在帳篷上，屈起一，一邊飲酒，一邊看著遠逐漸黑寒中的羣山，他面容黑瘦了些，上也已有了軍人特有的威嚴，神卻有些寂寥。

將領們奔行了幾日，好不容易鬆懈下來，興致頗爲高昂，都聚在火旁，藉著酒囊吃乾糧，七八舌地說話。

正熱鬧著，忽然有幾名將士推推搡搡地著一行人過來，到了夏荻跟前，那將士令那些俘虜跪下，拱手對夏荻道：“夏將軍，這幾個道士行跡頗爲可疑，屬下怕他們是蒙赫殘羽，便將他們綁了，請將軍發落，”

夏荻放下酒袋，掃一眼那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果然都穿著青灰道袍，上揹著好多行囊，足有十來人，年紀最輕的不過十五六歲，最長者卻已逾花甲之人。

“將軍饒命啊！”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道士大聲求饒，“貧道們是長安城三清觀的道士，因有急事需暫離長安城一些時日，所以纔在道上趕路，絕非外賊的細作啊。”

“急事？”夏荻看著眼前之人，這些道士足有十來個，什麼樣的急事需要整間道觀的道士出？他嗤笑一聲，“將他們拖下去，先砍斷右手，若還不說實話，將剩下的手腳都砍了。”

道士們不曾想這位玉面將軍行事如此狠絕無，當下都嚇得面一變，“將軍，貧道們斷不敢有所瞞，只是貧道們離開長安的理由頗有些荒誕不經，就算說出來，您不但不會相信，恐怕還會認爲咱們是在妖言衆！”

夏荻不耐煩地蹙了蹙眉，看向那幾名將領，冷冷道：“還愣著做什麼，拖下去把手砍了。”

將士領命，俯便要拖著道士們到一旁行刑，那幾個道士眼看命不保，扯著嗓子大喊起來，“將軍，前日我們家師夜觀天象，無意中瞥見了天狼星墜落，雖然稍縱即逝，但太白起，紫薇落，是實實在在的大兇之兆，長安城不日便會有大災禍！我等人微言輕，不堪匹敵，只好舉觀逃離長安城。這話一字不假，還將軍明辨！”

夏荻臉上依然看不出變化，顯然並不相信那道士的話。

那幾名年長些的道士又搶著道：“將軍若不信，不妨搜咱們的，咱們上還帶著觀裡的不法和符紙，都是實實在在的符籙派道士所用之，斷做不了假的。”

那幾名將士聽了這話，搜了一通，果又搜出不法，當中一個項圈似的事，懸著圓溜溜三個鈴鐺，看著竟跟沁瑤平日佩戴的那個鈴鐺項圈有些相似，卻比沁瑤的那串陋了不。

夏荻出了一回神，忽然有些意興闌珊，揮揮手道：“將他們押下去，明日跟咱們一道上路。”

那幾個道士聽說還要回長安，面竟比之前變得更爲灰敗，哭道：“將軍，與其回長安城，不如您痛痛快快地給咱們一刀。”

夏荻見他們要多懼怕有多懼怕，全不像作僞，擡頭看向滿天繁星，雖然星象之說由來已久，可這些道士爲了一個所謂的兇象，寧可棄觀而逃，會不會太過荒誕了些。

雖如此想，終究起了疑心，想起長安城那些讓他掛念的人，猶豫了一刻，忽揚聲對篝火旁的軍士們道：“可歇息夠了？連夜趕路吧，在路上耽擱，咱們也好早日回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