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擔心常嶸等人遭遇了不測，藺效此刻卻沒功夫再細想，因爲秦徵的劍已然挾著風雷之勢，刺向毫無防備的清虛子，眼看便要將清虛子當刺個穿。

藺效面一凜，單腳踩上一旁的廊柱跳躍出去，一劍隔開秦徵的攻勢，兩劍在半空中相擊，發出高的金戈錚鳴聲。

沁瑤這時已回過了神，心知秦徵絕不會饒過他們師徒二人，忙飛快地拽著猶在全力對付鬼的清虛子退向一旁，清虛子手中的草繩並未就此撒手，因而拽得那鬼撲通一聲，邦邦地跌到地上。

沁瑤心道糟糕，那秦徵見了只怕更會氣得發瘋。可眼下已顧不得那麼多了，只一徑在背後拖著清虛子後退，好儘快撤離到地道，躲開那秦徵的攻勢。

和師父不怕邪，卻抵擋不了秦徵這等當世高手手中的長劍。

於是只見沁瑤在後，清虛子夾在中間，前面一長長的草繩拖著個長髮散的鬼，兩人一鬼形一個詭異的隊形，以不慢的速度堅定地移向地道。

“蕊珠！”秦徵果然怒得眼睛猩紅，哪裡還有半點往日那個玉面侯爺的風采，“你們給我放開！”

盛怒之下，他功力竟然又暴漲許多，暴喝一聲，劍劍刺向藺效的要害，意從速擺藺效，好去解救他“妻子”。

藺效怎肯放他去傷及沁瑤，始終如影隨形，分毫不肯相讓，劍繚繞中，忽聽“錚——”的一聲，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如箭一般直直飛出，釘在殿中樑柱上。

卻是秦徵的佩劍終於不堪抵擋藺效手中的赤霄，劍尖就此折斷，饒是如此，秦徵卻陣腳不，索拋了斷劍，赤手空拳跟藺效近搏起來，依仗著他眼下滿腔滿腹的邪之火，跟藺效剛好戰個平手。

沁瑤這時早已拖著清虛子穿過了大半個廟殿，漸漸近那地道出口，眼睛既要盯住秦徵，又要謹防那怪去而復返，神上高度張，因而並未能留意到後有人正從地道里鑽出來。

“哎喲——”地上突然發出一聲慘，沁瑤嚇得一抖，還以爲又有什麼厲鬼從地道中涌出，忙掐著訣惡狠狠回頭，卻見常嶸上半趴在地道出口，神痛苦，裡“嗤、哈”地哈著氣，正不斷將被沁瑤踩了個結實的手放在裡呼哧著。

他臉上沾著斑斑跡，臉也有些蒼白，但眼神明亮，神頭十足，不像了重傷的樣子。

“對不住——”沁瑤忙愧疚地一笑，“我不知道你在後面，未曾多留意。沒傷到骨頭吧？”

常嶸擡頭看見沁瑤，先是懵了一會，隨後臉上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意，看起來小道姑安然無恙，並未被鬼擄去，世子總算可以放心了。

心中高興，哪裡還記得手上的痛？

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了，因爲他一轉頭，便看見清虛子正用一草繩極力勒住一個鬼的脖子，那鬼好巧不巧便是他們那回夜探瞿府撞見的那位，它此時五已完全扭曲，左邊眼眶裡眼珠蹤跡全無，另一枚眼眶裡的眼珠往外凸起，顯見得也搖搖墜。鼻子歪至一旁，活像被人打過一拳，猩紅的無聲地大張著，裡頭黑的，而原本該長著舌頭的位置卻空無一。

沁瑤冷眼在清虛子後看著，怪不得這鬼自出現起便一言不發，活像啞似的，看來有了嚨還不夠，還需得補上舌頭才行，而且想必這舌頭的後備人選便是馮初月了。

想至此，沁瑤不由暗暗著急，眼下兩名邪都已現，秦徵的所有底牌也已經暴無疑，馮初月卻依然蹤跡全無，也不知是被困在何，抑或是已慘遭毒手，無論如何，哪怕只有一線希，都須得竭盡全力去找出來纔是。只是若是後一種況，不知道馮大哥和馮夫人能否承得住？他們一家三口相依爲命了這麼些年，馮大哥和馮夫人又那般疼馮初月，若馮初月真遭了不測，不得又是一番肝腸寸斷。

沁瑤這般想著，雖清楚馮初月是咎由自取，仍不免心生悽惶。

常嶸這時已從地道里躍了出來，心裡著實避忌那鬼，即便知道對方快將完蛋，仍戒備地保持距離，小心翼翼地繞過清虛子旁。

轉過一擡頭，就見殿中兩道影纏鬥在一，一著月白長衫，一著雪青錦袍，正是秦徵和藺效。

常嶸心裡陡然生出一激憤的緒，方纔秦徵在靖海侯府突然發難，連殺兩名瀾王府護衛，一路突圍到了荒宅中的地道口，又擊退幾名守護在地道旁的兄弟，將他和魏波等人打傷。

雖然兩方手時，秦徵上也掛了彩，但魏波等人傷勢較重，此時仍在荒宅中打坐調息，那幾個丟了命的護衛兄弟更是冤枉得不能再冤枉，著實讓人扼腕。誰能料到堂堂一位侯爺行事這般狠戾，毫不留餘地，簡直聞所未聞。

眼下他竟連世子都不放過。

常嶸瞬間新仇舊恨齊齊涌上心頭，殺氣騰騰地大喝一聲，揮劍刺向秦徵。

而這邊鬼的五在清虛子的不懈努力下終於一一散落。眼眶裡只剩兩個模糊的窟窿，兀自往外流著膿水，細筆直的鼻子也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從鬼的臉龐上剝落，滾落塵埃。如此一來，那張原本五俱全的臉一瞬間便只剩下四個窟窿。再過一會，鬼原本無痕的脖頸也嘩啦一聲，掉下一坨模糊的東西，看來便是嚨了。

沁瑤暗歎口氣，窈娘等人的五總算全都還出來了，可們的生命卻就此凋零，再也不能返還了。

失了這些五，鬼上的皮驟然乾枯萎，如同在烈日下被炙烤，中的水分以眼可見的速度蒸發殆盡，轉眼便變了一皺的暗黑乾。

清虛子氣吁吁地收回靈力，解開乾上殘缺脖頸上的草繩，將乾如同破布一般丟到地上。

那邊秦徵正被藺效主僕兩路夾擊，漸現頹勢，百忙之中仍不住地往清虛子這邊回頭觀，見此景，臉驟然退了個一乾二淨，痛苦地低喊道：“蕊珠——”

正好這時藺效一掌拍中他肺，秦徵本就已經心神大，捱了這重重一下，從腔裡噴出一口鮮，子趔趄兩步，頹然倒下。

常嶸見狀，二話不說上前點了秦徵全幾大，將其制住。

清虛子這時已調勻氣息，迅速看一眼外面愈發濃得化不開的夜，對沁瑤道：“將那東西上掉落的五收集起來。”

沁瑤不知道師父要幹嗎，有些奇怪地看師父一眼，應了一聲，從袖中掏出絹帕，將散落在殿中的五一一撿了，裝在絹帕中。

清虛子這時已從懷中掏出符紙，在殿中找了一空白之，用符紙圍做一圈，又從沁瑤手中接過那包裝著五的絹帕，放於圓圈當中。

“這堆五需得即刻焚燬。”清虛子神端凝道，“羅剎往往應煞氣而生，等閒不會出現在這等太平盛世中，但今夜咱們見到的那隻羅剎不但已化爲實質，甚至還苦心孤詣地藉助凡人之手取人五，事恐怕遠比我們想象得要棘手。”

他說著，看一眼眸子裡已沒有半點亮的秦徵，繼續道：“那羅剎由始至終不過利用了一個凡人的癡心妄想，表面上全他的心願，實則收集了五另作他用，陣法確實是返陣，要復活的卻並不是他的妻子。”

說話間已點了火，沁瑤看著眼前搖曳的火苗，疑道：“《妖典》上記載說羅剎乃鬼中將軍，由來只聽鬼王或鬼後驅使，最是忠誠不過，天底下能驅羅剎爲其佈陣的，非鬼王或鬼後不能得，可一則鬼王或鬼後本幽冥，又何須藉助返重返人間，二則更何況它們本來就是死，何來複活一說？這……這怎麼都說不通呀。”

清虛子目幽深地盯著某虛空出了會神，想到一個可能，只是這種猜測太過駭人，委實不敢讓人相信，一旦是真的，這太平盛世恐怕真就太平不了多久了。

他眸子微了，強著心深的不安，不聲地轉移話題道：“總之咱們需得在那羅剎返回之前焚燬這堆五，免得被它拿來佈陣。”

常嶸在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小道姑和師父打了半天機鋒，他始終雲裡霧裡，只聽明白了一句話，這廟裡有怪，而且怪很快就會回來，看樣子還很難對付。既然如此，他們跑就是了，爲什麼還要鎮定自若地坐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顧著說話呢？

藺效卻已迅速明白了清虛子和沁瑤的打算，看起來，他們師徒二人十分了解那被稱作“羅剎”的邪的習，不認爲遁地逃走就能擺得了羅剎的追蹤，甚至還認爲會因爲逃跑時將羅剎引到了城，殃及其他無辜百姓。

既然橫豎都是死，他們多半會選擇在此守候，既不帶累旁人，而且沒準還能出奇制勝，就此收服了羅剎。

所以，接下來也許會勸說自己和常嶸離去，然後告訴他，此自有和師父抵擋，他無需多加理會……

果見沁瑤起走到他面前，澄淨的眸子看著他道：“世子，那邪多半還會去而復返，一會恐怕須得打起神來應對，你的赤霄劍十分了得，羅剎似乎有些忌諱，一會還得請你打頭陣，跟咱們齊力對付羅剎。”

藺效一怔，竟不是要他先離去，而是要求他跟一起並肩作戰？

心中低落鬱燥的緒一瞬間一掃而空，藺效眸中淡淡出一點笑意，看著沁瑤道：“悉聽吩咐。”

常嶸在一旁見了，暗暗嘆氣，世子平日那麼清冷有主見一個人，偏對這小道姑百依百順，恨不能事事遷就，往後真過了門，還不得被小道姑給吃得死死的？

沁瑤笑著點點頭，轉頭看一眼常嶸，對藺效道：“趁羅剎還未回來之前，這位常護衛還是速速從地道中回去吧。”

常嶸登時深辱，張得老大，指著自己道：“我回去？怎麼可能，我須得在世子邊保護世子。”

沁瑤和藺效對了個眼，剛要說話，殿外忽傳來一聲似人似的怪。

清虛子三人一聽這聲音，旋即如臨大敵，倏地起，戒備地看向殿外，那羅剎回來了！

就聽它在門外喚了好幾聲，似是在召喚先前那鬼出去，久等不到靜，忽發出一聲厲至極的尖嘯，直往殿掠來。

與此同時，外面無邊黑暗中，彷彿有無數哀怨嗚咽的聲音齊齊響起，這聲音宏偉而哀怨淒厲，聽在人耳裡，猶如百爪撓心，令人遍生寒。過一會，窗棱上響起此起彼落的“卡——”聲，無數雙慘白枯痩的手臂邦邦、直撅撅地破窗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