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正堂門口,姜梨從容的站著。
“姜元輔的嫡出兒”這句話一出來,人羣霎時間沉寂下來。
襄到底不是燕京城,遠在襄的人,聽到有人在燕京城做已經很是仰,更不要說是文人之首的元輔。這時候人們纔想起,當初葉家的小兒葉珍珍,可不就是嫁給瞭如今在做首輔的姜元柏。只是後來葉珍珍死了,葉家和姜家十幾年來也不見得往來,襄的人漸漸也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眼下姜梨主提起自己的份,又想到葉嘉兒之前喚姜梨的那聲“表妹”,再看姜梨穿著打扮氣度談吐也不像是小門小戶的姑娘,來鬧事的百姓們就信了七。
“你是姜家小姐,也不能仗勢欺人哪!”人羣中有個瘦長臉的男子道,說完這句話,他就躲在前面一個壯漢的背後,似乎想要藏起自己的臉。
“對啊,怎麼能仗勢欺人呢!”
“姜家這是要護著姻親葉家,商勾結,沆瀣一氣!”
瘦長臉的一句話,頓時又把人羣點著了。葉嘉兒擔憂的看向姜梨,葉家出事就罷了,人們把葉家和姜家聯繫在一起,給姜家也潑上髒水,姜元柏可是在燕京城做大兒,要是招來麻煩,這可如何是好。
葉如風也皺眉頭。
姜梨也不,只是含笑的站在原地,既不氣急敗壞的馬上反駁,也不驚慌失措的當做默認。的笑容水般平淡,目溫,但彷彿有看不見的威嚴,讓人對上的雙眼,便不自覺的安靜下來。
人羣漸漸安靜下來。
姜梨這纔開口,道:“我們姜家,對自家兒都不客氣,我父親最是公正清明,何來包庇一說?”
衆人這纔想起來,這位千金小姐多年前可不是因爲殺母弒弟被送往庵堂,這麼說,姜元柏的確不是一個會包庇親人的人。
不過就這麼提醒別人想到自己的惡事,真的好麼?
葉嘉兒和葉如風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疑。
姜梨纔不介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只是問:“敢問大家,古香緞有問題一事,是從何得知的呢?”
“鋪都在說!”最前面一個婦人回答道:“眼下襄都知道了,佟知府都帶葉家老爺回衙門審案去了!”
審案?
姜梨心中冷笑,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心中越是清明,面上的笑容也越是真摯,只是道:“我倒不知道,織造的事,什麼時候到衙門管了。”
這話沒頭沒腦的,有人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梨含笑開口:“襄城裡最大的兒大概就是佟知這位知府大人了吧。我看,佟知兒當得太大,連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都忘了。”
對佟知直呼其名,周圍的百姓都驚了一驚,沒想到孩子竟然如此膽大狂妄。可轉念一想,便是當著佟知的面其名字,也沒什麼不敢的,畢竟背後有個元輔老爹撐腰。
“死了人該佟知管這不假,可我從沒聽過織造出了問題,還該他這個知府管。若是全都在襄便也罷了,葉家的古香緞,並不只是賣給襄人,燕京也多是達貴人在穿。如你們所說,古香緞穿死了人,又不是偶然的事,我想除了襄的古香緞有問題,別的地方古香緞也有問題。”
“那燕京城的太太小姐們,若是也被古香緞所害,掀起的波浪也就大了。這麼大的一件事,關乎整個北燕百姓的生死,就掌握在一個小小的佟知手裡,我看他好大的膽子!”
最後一句話,話音加重,十分嚴厲,倒人心中不由得一凜。
阿順一聽,簡直要爲這位表小姐拍案絕了。本是葉家的麻煩,被姜二小姐三言兩語說道,好像了一件好事,而姜梨更絕的是倒打佟知一耙,這會兒罵佟知罵的更狗似的。讓他心裡爽快極了。
阿順和葉明煜都像是江湖人,看不慣佟知那副僚拿腔作調的樣子,偏偏葉家還不能得罪佟知,誰讓人家是襄最大的兒呢?可姜梨就敢說,敢罵,敢!
就是不知道這些話傳到佟知耳中時,佟知是什麼。
姜梨這一番話出來,果然震住了不人。一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姜二小姐,這事不該佟知府管,應該誰管呢?”
“當然是燕京城的織室令管了,全國的織造問題,全都歸織室令管。如你們所說,葉家的古香緞有問題,就該寫明問題,由知府送往燕京織室令,織室令會下派員來襄徹查此事。”姜梨道:“佟知倒好,直接把人抓起來審案了,卻一點兒不提上報給織室令的問題,他這是想幹嘛啊?我看,他纔是想包庇葉家吧!”
對面的陸璣看的歎爲觀止,只道:“這位姜二小姐,顛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教人驚訝!”
“豈止顛倒黑白,你看仗勢欺人的手法,用的也很練。”姬蘅道。
姜梨說完此話,人羣中有些茫然,有些恍然。他們都是百姓,便是有做兒的,也就是個芝麻綠豆,哪知道燕京城的這些職管什麼。織造這一塊兒更是不明白,姜梨說的一板一眼,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有人問:“姜二小姐,織室令真的能管這些事?”
“你腳下的土地,是北燕的土地。這些百姓,都是天子的子民。員就是爲民辦事,織室令的存在,本就是爲了解決織造這一塊兒出現的問題,當然會做事。只是現在佟知很奇怪,非但不將此事上報,還想自己解決,這麼大的事兒,他解決的了嗎?”姜梨語氣裡,恰到好的帶了一不屑。
“佟知府爲什麼不上報此事啊?”
“那就不清楚了。”姜梨意有所指,“也許佟知府在襄做久了,連基本的令職申都不清楚,心懷天下,什麼都想親力親爲呢。”姜梨笑得真誠,“這樣的好,等我回燕京,務必得告訴父親,讓他知道還有這麼個人,放在襄做個知府,實在是大材小用。”
人羣一下子鬨笑起來。
姜梨話裡的諷刺誰都能聽得出來,傻子都知道,這位佟知府只怕要倒黴了。姜二小姐看起來可不是個好惹的人,要是把此事告訴姜元柏,姜元柏當然能明白佟知越權的事。
“佟知府憂國憂民,想要自己審案,我們卻不能讓他累著。”姜梨打趣,“我已經將此事寫信回襄,我父親接到信後,會親自找織室令說明,想來不久後,織室令的人就會過來襄。”
“真的啊?”
“我以姜家小姐的份,向你們發誓。”姜梨笑笑。
眉眼彎彎,這麼一笑,彷彿春暖花開,讓方纔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知不覺得和了起來。
“我想諸位此番,並不是爲了砸滅麗正堂而來,而是爲了此事有個解決之道。凡事按規矩辦事,倘若是葉家的過錯,葉家當然得認,但織室令沒來之前,葉家也不想爲莫須有的罪名承擔責任。今日前來的各位,眼下天不早,也多辛苦,我們能做的,會努力做到。桐兒,”吩咐丫鬟,“那些銀票出來。”
姜梨道:“還請諸位幫我一個忙,你們買過的古香緞,爲了留存證據,希能收回。當然了,收回的時候,也會賠償你們銀兩,除了原本古香緞的買價以外,也有一些賠償。此事我們都盡力求得一個圓滿的結局。不過還請各位多給葉家一些時間,請相信葉家,畢竟過去幾十年,葉家從沒出過問題。”道:“以過去的誼,請求眼下這個時候的信任,不算過分吧?”
說的很認真。
認真的孩子很麗,而提出解決的辦法也很麗,銀子更麗。說到底,今日這些人來,目的也無非是求財了。真有問題,葉家不是大夫,也不能管他們上的紅疹好轉,最多也就是得了銀子找個大夫治好。
姜梨兼施,這些人也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最重要的是面對首輔的兒,他們也不能怎麼樣。
而且姜梨還把原因推倒佟知上去了,如果佟知早些上報給織室令,葉家的問題早就解決,哪還能拖到現在。
有人就道:“那就這樣吧。姜二小姐,可一定要讓織室令的人早些來襄啊。”
“是啊,可拖不得。”
姜梨道:“放心吧,各位,將你們穿過的古香緞給我們吧,這些也要給織室令。我怕不給織室令,佟知府又要親力親爲了。”
百姓們大笑起來,這會子再也沒有之前的敵對,紛紛爽快的去找用過的古香緞給姜梨了。
姜梨給葉嘉兒使了個眼,葉嘉兒馬上吩咐下人們去準備銀兩和人手,心中也舒了口氣。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不是事,權當是破財免災了。要不是今日又姜梨將局面控制住,還不知會出多大的子。葉明輝臨走時特意代了麗正堂給們姐弟,要是葉明輝和葉明軒回到姜家,看到的是一個狼藉一片的麗正堂,和葉如風纔沒臉見人。
想到這裡,葉嘉兒心中充滿了對姜梨的激。
葉如風神複雜的看著姜梨,打從小知道了姜梨對葉家的惡言,又知道了“殺母弒弟”的斑斑劣跡,葉如風就對姜梨厭惡有加,不願與之爲伍。沒想到今日卻是姜梨替葉家解了圍。雖然搬出了姜元柏的名號,也算仗勢欺人,但的淡定和從容,卻是自己所沒有的。
這人……真是讓人無法喜歡,也恨不起來。葉如風心裡糾結著。
對面的茶樓上,姬蘅看著窗外,問:“這齣戲如何?”
陸璣“啪、啪、啪”的鼓起掌來,道:“我今日才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能有這麼大能耐,若非親眼所見,我只會以爲是別人杜撰的傳說。”
“是啊。”姬蘅輕輕吐出一口氣,“十五歲,就能單挑大樑唱大戲了。”
“這番應對的好,卻不怕京城裡的姜首輔得知此事怪責與。”陸璣道:“姜元柏可是隻老狐貍,頭的很,這樣的麻煩躲避還不及,不想的兒倒是樂意用權。”
“你沒發現?”姬蘅用扇子點著窗戶,“就是故意擡出姜元柏。”
“嗯?因爲姜元柏是首輔,佟知會有所忌憚?佟知背後可是李家……”
“這就對了。”姬蘅玩味的一笑,“姜二小姐就是要姜家和李家對上,矛盾激化,無法調和。”
陸璣一怔:“爲什麼?”
“那就看圖的是什麼了。”
正說著,陸璣突然“啊呀”一聲。
不遠的街道,孩子站在屋檐下,目準無誤的穿過人羣,落在這件茶坊的窗口。
“被發現了。”姬蘅笑著搖了搖扇子,“糟糕。”
姜梨正帶著桐兒往外走。
好容易暫且解決了麗正堂的麻煩,姜梨想吩咐侍衛去打聽一下葉明煜那頭的消息。這個佟知看起來有恃無恐,好歹是姜元柏的兒,就算看在姜元柏的上,佟知也會客氣幾分。
誰知道纔剛剛走出麗正堂,姜梨便覺到有目在注視著自己,隨著直覺往上看,卻看到了一襲悉的紅袍,和那隻輕輕搖著的金摺扇。
姬蘅?
他怎麼在這兒?!
姜梨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想姬蘅不會是跟著自己到襄?但應該不會,且不說自己這次回襄的名義是爲了探葉老夫人,便是自己行爲有什麼疑點,堂堂的肅國公,也不至於日日都盯著自己。這位肅國公深不可測,是個做大事的人,不會這麼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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