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至正午,在一片地勢開闊的原野上紮營停了下來,他們這一路行來,龐大的儀仗隊伍一直沿著道行走,每過一地當地的員皆會出城十里接駕,姿態排場是相當的夠的,但皇帝似乎是個相當的低調的人,每每過城而不,接見員也是相當簡單的走個過場,一路行來絕不擾民。從沒在一個地方多做停留,所以這一路雖然他們走的很慢,但還不是很離譜,一天至能行個七八十里的路。
霍時英一大早讓高嬤嬤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中午等到車隊一停下來,自己就下車去了,高嬤嬤坐在車門門口臉上猶猶豫豫,霍時英轉對道:“您不必下來,我自己可以的。”
高嬤嬤爲難的看著:“你行嗎?”
霍時英笑了笑,架柺杖單腳跳出去一步,穩穩的站住,然後回把車門關上道:“您放心吧。”
霍時英回站在車邊著遠的田野深呼出一口氣。
“將軍。”旁邊忽然就冒出一個聲音,霍時英扭過頭一個脣紅齒白的小太監就站在後。
霍時英扭頭看著他,不吭聲,小太監倒是很鎮靜的彎腰行了一禮:“小人穆安,將軍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霍時英面上的神寡淡,看了小太監片刻,扭頭走了出去。
曠野裡,炊煙裊裊,白的帳篷連片,皇帝的儀仗自是不同一般,霍時英觀察了這幾日總算是弄明白了一個大概,他們這支隊伍應該有兩班後勤保障,大隊正午、傍晚一日紮營兩次,這邊大軍未,那邊糧草已經先行,兩個後勤保障班,提前就趕到紮營的地點安營紮寨,生火做飯,他們走這幾天不算他們這一主隊,還有前後接應的衛軍加起來恐怕有兩萬人不止,卻沒出一點子,可見其後勤保障的充足和統領人的協調指揮能力的手段之高。
霍時英一拐一拐的走到一方空地裡,半歪靠在胳膊下的柺杖上,一硃紅的布長衫騎兵服飾,站的歪歪斜斜,卻有點大馬金刀的氣勢,馬上了一景。
遠,幾輛漆黑的檀木馬車停在空地上,幾個文士打扮的青年人聚在一起,活著手腳,也在閒談,霍時英的目掃過去,幾個人顯然也看見了,他們間的氣氛非常明顯的出現了一種尷尬的僵。有人低頭乾咳,有人乾脆不自在的把目挪的遠遠的,但是也有個不一樣的,那人遠遠的對著霍時英抱拳彎腰行了一禮,非常有教養,禮貌周到的樣子,人也長得長玉立,面孔秀氣而白淨一湛藍的文士服,看起來很順眼,但是這人只是行禮,既不出聲招呼也沒有上前的意思,行禮完了,就從容的轉去跟一旁的人說話去了,這姿態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霍時英眼角都帶著笑,從容的把目轉向遠方。人生是舞臺,經過整整三代人二十年的鋪墊踏上了另外一個舞臺,這就已經亮相而出了。
“霍將軍!”又是一聲招呼,霍時英扭頭就見耀眼的日下,韓棠向走來。
看見他,霍時英眼裡出一點真實的笑容。
“可還好?”韓棠走到前來就問,就這一句話,了客套的繁文縟節,顯得親而真實很多,比之以前對待霍時英要真誠親厚許多。
霍時英揚揚手裡的柺杖,笑了笑回道:“還行。”
韓棠著的眼裡帶著擔憂:“可是以後都這般了?”
張揚而生的笑容出現在霍時英的臉上:“不會,只是麻痹之癥,多加活,慢慢就會活自如了。”
韓棠這樣的文人,心裡多是彎彎繞繞,一件事能想到的非常深遠,他沒一下子相信霍時英的話,反而眼中的憂慮更深:“可是實話?你大可不必瞞我,我……實不會害你,霍元帥也是在下敬佩之人。”
霍時英就好笑的拍拍他的肩:“我若想瞞著,大可躲在車裡,還出來現眼不,再說這種事想瞞也瞞不住的,多謝關心了。”
霍時英放下拍韓棠肩膀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出去,角帶著一點笑意,發現摒棄了繁文縟節隔出來的距離,真實的韓棠其實是個實在人,既有文人的心機和世故但也不缺文人的氣節和道德。但是他還是稚的,離著殺戮斷絕,手腕高超甚至心狠手辣的頂級政治人還有著一段很大的距離,從現階段來說,他只是某種意義上有著平凡良心甚至還有些熱的……好人罷了。
霍時英拖著半邊麻木的越過韓棠走出去,慢慢活著,韓棠不自覺的跟了上去,兩人維持了一段時間的靜默,霍時英邁步艱難,韓棠放慢了腳步配合著的速度,霍時英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那條殘,彷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走路這件事上。
韓棠行走間眼角的餘也掃到,在他看來幾月不見,霍時英整個人氣質已是鉅變,兩月之前周忍深沉,現在的周的氣質如同被鍍上了層,看起來從容而潤,但這從容潤後面卻多了很多讓人看不懂的容,這種從容潤的氣質看似溫和卻把人隔開一個相應的距離,讓人難以琢磨的一種距離。其實現在的韓棠還不懂那是一種人生觀決定的氣度,站在高俯覽衆生的豁達,從容的返璞歸真的氣度。
這種氣度在很多頂尖的政治風雲人上都備的有,那是本人經過多風雨,歷練,忍,蟄伏,經歷過多驚濤駭浪的大事,多的殺戮斷絕的狠心,捨棄才能沉澱下來的平靜和從容。現在的韓棠還不懂,後來他懂了,但是他後來讓自己真正爲那樣的人,卻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
“好像已經立春了吧?“埋頭走出去一小段路,霍時英忽然開口問了韓棠一句。
韓棠著遠的地頭接道:“是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來時的京郊外,道上還有大批的流民,不知道現在地方上有沒有已經做好準備安置他們。”
兩人的目同時投注在遠的耕地裡,大片的土地不見人煙,見翻整過的痕跡,很多地慌了。他們的目都很深遠,過了一會霍時英慢慢的道:“其實定都金陵從整個國家的規劃上說,不是個好決策。”做了短暫的停頓又道:“那裡太富足,太安逸了。”說完扭頭,韓棠也帶著點驚異的眼神正轉過頭,兩人目在一起,是無奈的一笑。
他們二人如今站在冀州大地上一句嘆,誰也沒有想到,在多年以後會一語中的,十年之後燕朝的國都遷都至了冀州的潁昌府,此一番作爲,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還都有二人翻雲覆雨,推波助瀾的雙手。
兩人笑完,帶著些無奈和無力的緒著前方都沒說話,後來韓棠緩緩的開口:“時英,此番回京怕是會有翻大波瀾,你要小心。”
韓棠改口稱呼霍時英爲時英不是一個稱呼的改變,他們這種在場上混跡的人,一種稱呼一種姿態代表著的往往就是一種立場,霍時英很懂,不管這時候的韓棠看的是多的現在朝堂上的風雲,他的這種立場裡面包不包含對自己利益的謀劃,還是對他真誠的出一個笑容:“多謝韓兄。”
韓棠也對笑了,不再多語,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的太,點到爲止恰恰好。
霍時英趁著還沒人來喊開飯的時候,站在那裡試著慢慢翻轉自己沒覺的左手腕,韓棠在一邊好奇的看著,片刻之後就有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來人一青布長衫,打扮整齊乾淨,來到跟前規矩的向著霍時英彎腰行禮道:“打擾將軍了,我家大人讓小人來請將軍過去一敘。”
霍時英順著他的來路過去,幾輛馬車圍著龍攆呈一個半圓形,坐的的車也在其中離現在站的地方並不遠,有三輛比坐的車規格高,更加寬大,有一輛車門大開,門口黑黝黝的堵著一個人影,因爲逆著,看不太清那個人,霍時英一轉就聽見那邊傳過來一陣呼喝:“那誰,那丫頭,你過來。”馬車裡的人出手朝點著。
霍時英笑了笑,回對韓棠說:“我去看看。”韓棠點點頭,霍時英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馬車上坐著兩個人,兩個年過花甲之齡的老人,車廂門口擺放著一張矮幾,上面放著一張棋盤和幾盤瓜果,兩個老頭一個坐在車廂裡面,灰白的長衫,白鬚壽眉盤席地而坐,腰背筆,很有點道骨仙風的覺,另外一個就要乖張很多,差不多的年紀,卻白白胖胖的,一撮山羊鬍子,襯得圓臉有那麼一點上了年紀疏於打理的猥瑣的意思,坐在那裡霸佔了門口線最好的地方,上裹著裘皮,大大咧咧的靠在墊上。
霍時英走到車門前,扭頭掃了一眼剛纔起就一直跟在後面沒吭過聲的小太監穆安,穆安很知機的上一步牽起那支不了的左手,霍時英撐著他,埋頭姿勢很難看的彎腰行禮道:“時英給兩位老大人請安了。”
車廂裡短暫的安靜,霍時英直起腰就聽胖老頭有點譏笑的笑語:“嘿!不知道咱兩是誰啊?”
霍時英站在原地笑而不語,道骨仙風的老人開口對道:“將軍可願上車陪我們兩個老人家閒談幾句?”
霍時英笑盈盈的道:“在下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也順便讓晚輩叨擾一頓便飯?”
霍時英一點都不客氣,說完就就扔了柺杖,蹦躂著過去,一屁坐到車門口,扳著自己半邊子蹭進了車廂,順便還把胖老頭往裡面了。
胖老頭老大不樂意的就開口:“嘿!你還一點都不客氣哈。”
霍時英坐好了扭過,嚴肅中帶點氣的說:“叨擾了。”招來胖老頭朝翻了一個白眼。
霍時英坐穩後,對面一直看著的灰老人開口問:“將軍當真不知我二人是誰?”
霍時英擡頭,臉上的坦毫不保留:“晚輩還真不知兩位的老大人的名號,但想來能跟皇帝出巡的出不了朝中的德高重之輩,晚輩此番造次了。”
老人捻鬚輕笑:“將軍乃人中龍之人,此番潁昌府一戰,老朽有幸一睹不愧爲國之戰將。”
霍時英謙遜的一低頭:“老大人您過獎了。”
老人一擡手:“不是過獎,古往今來以子之姿做此一番作爲,老朽生平的見,引以爲傲。”
霍時英垂目,臉上一點點的愧,眼角帶著無奈。
此時老人的話鋒又一轉:“幾百年前的史書上也曾經記載過一位子,以子之百戰將,擊退胡虜,最後辭高厚祿,解甲歸田爲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不知將軍可知。”
霍時英一直垂目靜聽,後來不自覺的拿起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在手裡把玩,沉思片刻後回道:“此段佳話時英時也曾在史書讀到過。”
老人步步:“不知將軍,可有效仿之意?古往今來其實唯有良弓高藏,纔是天下蒼生之大幸,解甲歸田,安太平也是武將最好歸宿。”
霍時英角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擡頭直視對面的老人:“風口浪尖,退不得退,時英只能順勢而爲。”
對面的老人長長呼出一口氣,失之盡顯,他著霍時英平靜的道:“是了,將軍也是一位郡主。”兩人的目在空中撞,霍時英平靜而坦,老人的眼中盡是深思之,他做了短暫的停頓又道:“古往今來從不曾有人能以子之能堂而皇之的站立於朝堂之上,你可知道這樣會掀起多大的軒然大波,因你一人而引起朝局之混,將軍當真不畏其中之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