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看著那畫，頓時想起自己先前過墓道時覺得哪裡不對，原來就是這個，當時壁畫的最下角，就畫著這副圖，因爲風格截然不同，自己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不對勁，如今看來，那就是墓主人了。

可這人看上去明明是漢人，大鯀族供奉祖先的墓葬，怎麼會葬的是一個漢人？

此時也來不及細想，孟扶搖道，“路在那裡是不是？怎麼過去？”

“大鯀族墓葬據說墓下有墓，空山深，萬骨存留，所以這墓室下面應該還有通道，只是不知道是水道還是旱道。”戰北野皺眉看著地面，道，“這些東西太多，而且最關鍵的是，陣法要被髮了。”

孟扶搖這才發覺，隨著那黑怪被殺的越來越多，它們的漸漸流過地面，一點一點注滿那點下陷的坑，坑每滿一個，便順著畫好的淺流向下一個，眼看著那些坑，已經滿了大半。

“好狠的殺著……”孟扶搖倒一口冷氣，這不是存心要讓進者陷兩難境地嗎？不殺這些東西活不了，殺了不可能不流，流便會引陣法，竟然是一個死局。

燒死也許可以，可是火摺子已經先一步被蝙蝠叼走，剩下的連路都不夠照，更不要說燒大火。

雷彈衆人不敢用，在這裡發雷彈，難保哪裡不會塌，或是引發陣法。

這墓室的主人，始終在做著兩手安排——既給本族中人留下了活命過關的渠道，也給外來侵者留下了一重又一重的關卡。

能進這墓的盜墓賊，知典故，不會喝那一看就很危險的酒，但是假如有人傻大膽或是出了什麼別的意外，這酒被喝了，進到了這裡，那麼還有最後的灌陣法。

孟扶搖苦笑著，道，“假如我們都是中原一點紅就好了。一劍封，只流一滴。”

“沒用。”戰北野下手依舊毫不猶豫，“這東西就像個囊，刺破哪裡都是一大蓬，存心拿來給我們刺的。”

“爲什麼這裡沒黑霧？”孟扶搖突然發現了一異常，“這東西所在之，不是一直有霧的嗎？”

“紀羽把那剩下的玳瑁磨碎，灑在了這間室裡。”戰北野道，“他那玳瑁不是普通玳瑁，扶風鄂海羅剎島深得來的寶貝，珍貴無倫，辟邪的效用十分了得，如今可惜了。”

“我賠。”孟扶搖立即答，“趕明兒我姚迅下海去找。”

戰北野沒有回答，一劍殺掉兩個怪，眼見那即將灌滿地面凹坑，那些烏閃的似有生命般微微躍，突然道，“扶搖，等下我抱著你試著越過那陣法，這樣快點……”

“想都別想。”孟扶搖打斷他，“你當我是豬麼？那陣法要是能跳過去早就跳了，你想抱著我過去，只是想用自己的後背做擋箭牌而已，要我靠你的犧牲去活命？你算了吧。”

戰北野皺眉道，“你這人怎麼這麼多疑？”

孟扶搖冷笑，正要駁斥他，忽聽後一聲低嗥。

與此同時那幾個黑風騎兵已經大起來。

孟扶搖和戰北野齊齊轉頭——黑風騎兵從來就不會一驚一乍，發生了什麼？

這一眼看過去，兩人都呆了呆。

幾個騎兵正中，紀羽邊，一個騎兵突然起了子，十分痛苦的低嗥起來，他的子漸漸一團，頭和腳在了一起還在繼續，滿頭頭髮大把掉落，上的服一點點裂開，黑布片瑚蝶般飄舞，隨即，那些出的，也一點一點裂了開來，綻出鮮豔的之。

他的四肢漸漸收，細弱的爪子樣的東西，四肢慢慢蒼白，都似乎在涌向腹部，腹部變得赤紅，一張臉慢慢變形，一點點滲出來，鮮紅轉瞬又化爲黑，一塊塊的凝結。

飄搖的火照著他的臉，五扭曲，猙獰如壁畫上走下來的兇神，他側一個舉著火摺子的騎兵近距離看見這樣的臉，被驚得手腕一，火摺子險些落地，被戰北野一手撈住。

孟扶搖心底發寒的看著那個還在不斷痛苦搐收的騎兵，看著他團一團的，細弱的四肢，目再呆滯的轉向下方那羣黑外皮紅腹部的怪……難道，難道……

“老德，老德！”紀羽用僅剩的那隻手待去拉那騎兵，“老德！”

“別他！”發話的是戰北野，這一刻他的臉也痛苦的扭曲了，看起來和那騎兵竟然有幾分相像，“他中毒了！”

中毒了……

孟扶搖盯著那騎兵，突然認出他是那個先前拒絕喝酒的那個。

因爲對過往劣跡的悔改，對死去妻子的誓言，他最終沒有喝那酒，所以這羣人中，只有他在踏進這間墓室後中毒。

心底泛起的冷意，這是命運的安排嗎？這是迴的懲罰嗎？對一個真心贖罪的人，卻又何其冷酷！

衆人驚呆在那裡，看著那騎兵痛苦掙扎，看著他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漸漸變底下那羣怪的樣子。

那些怪……是人。

眼見著自己朝夕相的同伴即將淪爲那些怪的一員，無可掙扎的爲這詭異森墓室裡永久的靈魂，一路堅毅行來不怯的黑風騎兵們終於經不了這般的心理折磨，一個漢子突然轉，重重撲在牆壁上。

半晌，他深埋的胳臂裡，傳出嗚嗚的哭泣聲。

那樣的哭聲迴盪在空曠的墓室裡，蒼涼、心酸、悲憤、充滿對悲慘命運的憤恨和無能爲力的無奈。

火閃，照見前方壁畫上，高船上神瀟灑的男子，依舊仰首長天，目深遠，不爲所的向著那個永遠的方向乘風破浪。

紀羽癡癡的看著那已經完全變形的騎兵，喃喃道，“我該他喝的……”

他話音未落，那死命掙扎的騎兵，突然一聲厲嚎，一個翻滾，躍了怪羣。

衆人呆住。

都是一樣的烏黑一團，一樣的細弱四肢，一樣的紅肚腹——當他混怪羣，他們再認不出自己的戰友。

這要他們如何再出手？

每一刀都有可能捅一路艱辛相伴走來的戰友的肚腹！

那些怪卻開始歡呼起來。

它們似乎對自己的隊伍裡多出一個“人”十分欣喜，竟然齊齊停住了手，圍住了它。

這些久困在山腹地底的“人”，似乎十分希看見一些新鮮的東西，併爲之興舞蹈。

那個騎兵落怪羣，向前滾了滾，滾到另一邊的牆壁邊，他已經了一團，懷裡卻始終揣著個東西，烏黑的，圓的。

他開始撞那牆壁，卻因爲肢變形殘酷的疼痛撞不，那些新“同伴”卻都歡欣鼓舞的奔過來，陪他一起撞。

衆人一時都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都僵立原地怔怔看著他，隨即便聽轟隆一聲，牆壁翻轉了，另一面耳室一閃出現，那些怪下意識的涌了進去。

那個騎兵最後進去，牆壁合攏的最後一霎，他在怪羣的擁衛下回首，那已經不像人的臉上，唯有眼珠還留有一點活人的氣息，那眼眸裡芒一閃，留、訣別、寂寞、淒涼……和決心。

然後，牆壁合上，他不見了。

衆人癡癡的看著，想著他那最後一刻的眼神，想著他，一個英武高壯的漢子，一個一頓能吃三斤，一刀也能砍三顆頭，作戰最勇猛的偉男兒，從此就這麼和往日橫掃葛雅的黑風騎兵永久告別，和自己正常人的份告別，和所有的夥伴朋友親人告別，和地面上的鮮花空氣流水告別，這非人的一團，和這羣誰見誰厭誰見誰殺的猥瑣怪淪爲一，在這暗的、污濁的，永不見天日永不能超生的墓室地底，永遠的活下去。

就這樣……活下去？

那……太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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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僵立如死，每個人都在心中掠過一個念頭：“不如死去……”

“轟！”

一聲低沉的炸聲傳來，墓室晃了晃，所有人也晃了晃。

每個人的臉剎那間白如雪，戰北野緩緩閉上了眼睛。

“咔嚓”一聲，極細微的聲響，孟扶搖霍然回首，大呼，“不好！”

地上那些淺坑，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滿了，就在他們爲邊同伴的變化心驚失的時刻，他們都沉浸在失去同伴的哀痛之中，忘記了他的也是，也曾大量流出，流向地面的淺坑。

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一羣，卻在潛意識裡拒絕想起，他們的同伴，那一刻和那羣怪已經一樣，他的，一樣是這詭坑裡的上好祭品。

坑滿！

戰北野一把抱向孟扶搖，幾乎就在他手剛出的那一刻，一聲暴響，地面齊齊下陷，水池塌陷，現出一個腰的，大簇大簇的水花狂噴而出，水桶的水柱激上穹頂，再呼啦一聲四面開，巨龍般捲了來。

幾乎在剎那間，水便涌滿了半間屋子，所有人都被水流衝散，水底不住有突突之聲傳來，那個陣法同時在水中發，箭攢，有人悶哼一聲，一片鮮紅頓時瀰漫開來。

戰北野死死抱住孟扶搖，大喝，“這是九宮陣！按我教你們的九宮步法方位遊，游到後室門那裡去！！”

後室地勢較高，更重要的是，那裡應該有出口。

抱著人遊要想游出陣法步法談何容易？孟扶搖掙扎，“放我下來，我懂九宮步法，讓我自己遊！”

戰北野不肯放，死死將抱，“扶搖，水太大，我不能讓你和我衝散！”

他厲喝，“阿海你水最好，負責抱住紀統領！”

“是！”

戰北野抱著孟扶搖，一馬當先的逆著水流力向前，同時還要惦記著底下的箭，帶人逆遊，在水中轉換形都是極難度極其耗費力的作，何況墓道里頂巨石他已經了傷，遊未到一半他已經臉煞白，額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汗，一片晶瑩的發亮。

饒是如此他竟然毫沒有減速，只在遊過一大半的時候微微一震，隨即立即繼續，孟扶搖一低頭，看見水裡一條錦帶般飄開，頓時驚呼，“你傷了！放我下來！”

“閉！”

戰北野猛力一蹬，子一彈，在鮮更快涌出來的同時，他終於到了後室的門。

孟扶搖張的回頭，便見後面士兵也游過來了，都難免掛彩，遊在最後的是揹著紀羽的那個阿海，他掙得滿面通紅，一步步向前挪移，紀羽在他背上大呼，“放開我！我是廢人，不要害了你！”

戰北野飛快的解下腰帶，往孟扶搖手中一扣，另一半扣在自己手腕上，匆匆道，“我去接。”把孟扶搖向上一送，孟扶搖攀住後室門，躲避著已經到了口的水，一眼看見頂端有個小，正是開門的地方，二話不說手進去就扳。

手進去，竟然著的不是頂門或是虛無，約間覺得冰涼，微薄，綢般的，像是個人，像是先前在某個墓室裡到的以爲是戰北野的那個“人”！

甚至能覺到某種東西的呼吸聲噴到自己手背上，極其細微，卻令渾都起了炸。

孟扶搖的心咚的一聲，眼前一黑，心道完了，只要對方此刻一，砍下自已腕子，剩下沒人能手進這開門，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裡，這樣一想便覺得天崩地裂，天崩地裂裡又生出極度憤怒——走了這麼艱難的路，死了這麼多的人，到頭來在最後關頭遇上這事，老天也太他媽的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