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芷蘭眼淚橫流，抓著皇帝的手，看著他臉一點點青白，嚨裡疼得說不出話，只能嚎哭。

明德帝是當真對很好的人，進宮兩年，哪怕驕縱任、緒無常，他都包容著，給一切最好的東西，讓皇后都不敢欺負。

時常悶聲坐在窗邊流淚，他來的時候，總是不打擾，等哭夠了，回頭就有個溫暖的懷抱。什麼都不用解釋，抱著就可以很安心。

他可能不是一個很好的帝王，但一定是個很好的丈夫，是對不起他。

脣了，皇帝似乎是想說話，然而他沒有機會了，逍遙散的藥效極強，轉瞬便奪去了他的命。最後一眼，他還是看向蘭貴妃的。

自己這皇帝做了二十多年，就只真心過這麼一個人，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沒想到竟然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

更沒想到的是，自己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不是恨，而是擔心，他死了之後，該怎麼辦？謀殺君主，這樣的罪名，怎麼得起？

芷蘭宮裡響徹哭聲，外頭的人沒有吩咐也不敢進來，只當是蘭貴妃被什麼事傷了心。

沈在野垂眸站在旁邊，冷靜地吩咐親信去安排之後的事，看著人出去了，轉頭回來，卻捱了陸芷蘭一個響亮的耳。

“啪！”

臉被打得側過去，沈在野微微瞇眼，慢慢將頭轉過來看著面前的人。

陸芷蘭臉上的妝花得不樣子，整個人就跟小時候他弄丟了玩的時候一模一樣，委屈又憤怒地朝他吼：“我恨你！”

何其恨他啊！若不是他，自己就不會進宮，不會遇見明德帝，不會欠下這一生一世都難還的債！

“可娘娘最後還是選擇了幫我。”沈在野淡淡地頷首：“多謝。”

渾發抖，陸芷蘭抓過他的手腕就拼命咬上去，用盡了力氣！沒一會兒裡便都是腥味兒。

這味道終於讓冷靜了一些，紅著眼跌坐在榻上，擡頭看著他沈在野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輩子，給你研墨，看你舞劍，跟著去你想去的地方，哪怕你一直不會回頭看我。”

“我做過最傻的一件事，就是聽了焦大人的話進這大魏皇宮，以爲是爲你好，連自己的退路都沒有考慮過。你卻……本不領！”

沈在野深深地看了一眼：“原來是大人在背後作梗。”

他知道陸芷蘭對他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卑鄙到讓進宮爲自己鋪路。先前突然進宮，說是他邊人的吩咐，讓他生生擔下這債。他認了，畢竟這麼多年的朋友，那般不甘心，總要有個能恨的人才能堅持下去。

沒想到自己也明白，那不是他的主意。

眼裡多了些憐惜，沈在野手遞給一張手帕：“我沒有不領。”

眼淚跟著又流了下來，陸芷蘭哽咽道：“你沒有不領？沒有不領，爲什麼對我不聞不問？爲什麼待我連從前都不如！”

踏

進這冰冷的皇宮，就是想看他對笑一笑，哪怕多關心一些也好。誰知，兩人卻是漸行漸遠了。一輩子的犧牲換來這樣的結果，怎麼不怨？！

“因爲你一進宮，便是皇帝的人了。”沈在野皺眉：“總要守著規矩。”

“規矩？”蘭貴妃一愣，繼而大笑：“這樣說來，還是我自己害了自己，選了一條錯的路走！”

“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陸芷蘭雙眼通紅地看著他，手抓起了明德帝冰涼的手，咬牙切齒地道：“他已經死了，你看不見嗎？我不再是貴妃娘娘了！再也不是了！”

不會有人在哭這樣的時候安了，也不會有人寵保護了。錯了人，傷錯了人，害錯了人！爲何不把那杯茶遞給沈在野？！爲何？！

無邊無際的恨意翻涌上來，蘭貴妃眼神凌厲地看著沈在野：“你要補償我！”

“你想要如何補償？”

“你的後半輩子，都要跟我在一起！”蜷在榻上，陸芷蘭死死地盯著他：“要比軒明對我更好！”

軒明，是明德帝的字。

沈在野看了看榻上帝王的，眼裡神複雜，良久才垂眼應了一聲：“好。”

明德帝對陸芷蘭有多好，他都看在眼裡。陸芷蘭對明德帝不是沒有過心，他也看在眼裡。然而最後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理應補償。

親手殺掉一個深自己的人是什麼覺呢？他想，大概就是看著當年的陸芷蘭一後妃裝束，用無比憎惡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的覺吧，相去不遠。這世上欠誰的債都不可怕，最不能欠的，就是你至深之人，因爲本還不了他們想要的東西，愧疚會伴隨一生。

閉了閉眼，沈在野朝榻上行了禮，轉便往外走。

陸芷蘭兇惡的眼神慢慢下來，直到瞧著他的影完全消失在門外，纔跟沒了家的孩子一樣，慢慢躺進明德帝的懷裡，拉著他的手抱著自己，無聲嗚咽。

這宮裡要進皇帝裡的東西，都是要被檢查的，只有這裡，只有給的東西，他會看也不看就往裡送。死在手上，他一定很恨，下輩子遇見，可還會理？還會不會溫地看著，喊一聲“蘭兒”？

這寂寥冷清的人世間，最後的一抹溫暖，也終於是在旁邊慢慢涼了。

整個皇宮都是意外的寧靜，除了芷蘭宮裡的哭聲，別的地方什麼也沒有。

沈在野鎮定地去了乾元殿，在宮人的安靜注視之下拿了玉璽，立下了詔。太醫在芷蘭宮外候著，皇帝的親信想進芷蘭宮看看，卻被人攔在了外頭。

“皇上病重，召請天下名醫進宮醫治，有能妙手回春者，賞金萬兩。”

太監宣旨的聲音響徹宮廷，也響到了國都的每條街上。百姓們圍著告示指指點點，懸壺堂有名的大夫也都紛紛進宮，一時間皇帝病重的消息伴隨著這一萬兩黃金的巨大，傳遍了天下。

然而

迎仙山的南王還什麼都不知道，一腔熱的年正提劍與敵寇廝殺。山勢複雜，他與那些個擅長躲藏的反賊周旋了好幾日，才終於重創其主力。

“還有兩日，本王便可將他們都拿下！”眼裡滿是興的目，穆無暇道：“我方兵力幾乎無損，照此況，回去定能向父皇求得攻吳之令！”

旁邊的將領什麼也沒說，低頭附和著。

穆無暇一頓，擡頭掃了周圍的人一眼，皺眉道：“出什麼事了？”

“王爺別多想。”旁邊的人連忙道：“沒出事，卑職等人只是擔心您罷了，您每次衝鋒在前，萬一有什麼意外……”

“擔心這個做什麼？”穆無暇輕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紅邊兒白甲：“這東西可牢實了！”

衆人紛紛應著，相互使了眼。

南王年紀雖小，卻十分不好糊弄，最後兩日，可千萬不能再出岔子了。

丞相府。

皇帝病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姜桃花就鬆了口氣。

沈在野沒有打算背叛他們的約定，趙國有救了！只是，爲什麼過去這麼久了，他還是沒回來？

丞相府外的守衛更加森嚴，府裡的人都是惴惴不安。桃花在門房裡呆了一天之後，終於還是帶著青苔回爭春閣了。

結果一進去，就看見院子裡的姬妾都在。

“夫人！”顧懷依舊蓋著頭紗，聲音裡滿是焦急地迎上來：“您去哪裡了？”

“出去隨意走了走。”桃花笑了笑，目掃了一圈，沒看見梅照雪。

徐燕歸還沒有回來，看樣子也是況兇險，幸好沒去，但既然如此，凌寒院還是看守起來爲好。

“外頭都了套了，您還去走？”古清影皺眉，拿帕子掩著脣道：“妾聽聞，皇上好像是要……”

話不用說完，是什麼意思衆人都明白。桃花拍了拍的手，輕笑地道：“咱們不用擔心這些，天塌下來也還有相爺頂著呢。”

看沈在野這一早將相府護起來的架勢，想必是早有打算了。

正想著呢，外頭突然跑進來個家丁，著急忙慌地道：“夫人！外頭打起來了！”

打起來？桃花不解地回頭看他：“誰跟誰打起來了？”

家丁抖著聲音道：“林軍跟咱們相府門口的護衛打起來了！”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立馬轉頭看著院子裡的人道：“都趕快去臨武院藏起來，我去門口看看。”

林軍攻打丞相府？那多半就是有人知道了沈在野的企圖，想用家眷來威脅他。

開什麼玩笑，這些人落在林軍手裡，至多是被拉去切著玩兒的，沈在野纔不會被威脅，可憐的還是人罷了！

一羣姬妾都慌了神，花燈幫著引們去臨武院，姜桃花則是提了子就往大門的方向走。

結果半路上，就遇見了梅照雪。

看了一眼，梅照雪臉上一白，眼神明顯慌了，提起子就要往大門的方向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