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爽的夏日，難得今日青帝宮沒有下雨，午後閒適的微風自澄江湖畔緩緩吹拂，理了一上午往來信件公文的扶蒼剛沿著巨大的臺階下來，卻見長子殷桓獨個兒蹲在臺階上用樹枝不知畫著什麼，他便湊過去俯看了一會兒，溫言：“這是小九？”

殷桓變不驚的很，先丟了樹枝，復而起優雅行禮：“見過父親。”

明明一派稚氣，還撐出老的模樣，扶蒼不啞然失笑，擡手便將這小小的抱在懷中：“你母親和子丘呢？”

殷桓白‘玉’似的面上終於閃過一委屈之，也嘟了起來：“母親和弟弟躲在紫府裡面納涼。”

華胥氏不懼嚴寒酷署，可殷桓畢竟才兩千多歲，紫府裡‘’寒的燭‘’龍神之力他待久了便凍得慌，偏生他那毫無慈母心腸的母親一到夏天就待裡面，子丘是燭‘’氏，他好羨慕他能日跟母親待一塊兒。

扶蒼淺笑：“那我們去找他們。”

有父親做後盾，殷桓嘟嘟的面上到底‘’出一笑。上代青帝很喜歡這孩子，據說頗有他老人家當年的風範，不比扶蒼小時候天生的孤傲不親近。

卻說當年爲著生殷桓，玄乙吃了不苦頭，扶蒼原是下定決心不再生的，誰知殷桓還不到三百歲時，靈夢又降臨了，這次是公主的靈夢。好像徹底把生殷桓的苦頭丟在了腦後，‘花’樣百出地黏著他，終究還是得逞了。

懷子丘的那一千年，大約是扶蒼有生以來最艱難也最甜的時期，又要教導照顧殷桓，又要卯足了勁頭跟玄乙的跳任‘’鬥爭，大概因爲懷的是燭‘’氏，一點兒不難，簡直可謂‘’力十足上躥下跳，比往日還難纏一百倍。

子丘沒生出來的時候，一直認定是個‘’兒，誰知生出來還是兒子，直到他四百歲在鐘山養龍池裡生出了人，還不敢相信似的。

清晏非常喜歡子丘，總歸是有了燭‘’氏脈，這位鐘山帝君自那之後整張臉都神采飛揚了起來，像是卸下什麼重擔，這況讓一直盼著兒子婚的上代鐘山帝君十分無奈，卻也無話可說。

扶蒼破開自己庭院的另一個雲境，立即便見一株帝‘’桑下鋪了寬敞的纖雲華毯，一道纖細嫋娜的丁香‘’影橫在這頭，另一道小小的白‘’影橫在那頭，中間鋪了‘’七八糟的零和書。

子丘似乎並沒睡著，一擡頭見父親來了，便一骨碌滾起，踉蹌著朝他撲過來——這位燭‘’氏的小龍君更喜歡父親。

扶蒼一手抱一個，將兩個兒子抱在懷中，放輕了腳步往那道沉睡的丁香‘’影行去。懷裡的殷桓用滿是‘豔’羨的眼神看著弟弟天生蒼白的團兒臉，小聲道：“母親有沒有給你講好玩的故事？你們一早上做了什麼？”

子丘極有燭‘’氏風範，傲慢地扭過頭，用仍有些含糊的稚聲音吐出一粒口水泡泡：“和我搶吃的……”

兒子們的對話讓扶蒼忍俊不，他輕輕坐在龍公主旁，俯看，睡得很香，蓬鬆的長髮鋪在纖雲華毯上，一如既往飽滿而嫵的面頰廓，曾讓擔心至極的生子後變醜的事好像並沒有發生，只是因著懷殷桓時質的改變，變得非常怕熱，一到夏天就必須待紫府裡。

幾片不知名的野‘花’‘花’瓣落在剔‘玉’瓷般的額上，扶蒼輕輕吹了一口氣，清朗的風將它們颳走，他把兩個兒子放在纖雲華毯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吵醒母親。”

極有華胥氏穩重優雅風範的殷桓抱著弟弟翻滾到纖雲華毯另一頭，有父親在，他就不冷了。他地把弟弟吃的零食放在他面前，一面拿起旁邊的書，上面寫著“夜雨秋燈錄”五字，可喜的是他都認識。

“風來‘’涼，雲歸月茫，銀河界破秋，墜飛星過牆。”殷桓開始給弟弟唸書。

子丘滾到他邊，湊上前在他袖子上吐了個口水泡泡，又開始含糊發問：“飛星是什麼？”

“……天河裡會飛的星星罷。”殷桓覺得不能在弟弟面前‘’怯。

可子丘的問題出奇地多：“秋是什麼？”

一旁的扶蒼側臥在毯上，將他們攬懷中，把那本夜雨秋燈錄拿在手裡翻了翻，裡面都是凡人寫的一些狐鬼神仙，因緣報應之類的故事，龍公主看書的趣味甚是古怪。

他翻到方纔殷桓唸的那頁，卻見那首凡人小詞上竟有的墨跡淋漓，因著這些年他閒來無事教寫字，字寫得已甚是工整漂亮，應著那首詞的後面，寫了“長夢長”四字。他念著箇中餘味，一時竟有些出神。

冰涼的小手輕輕‘’在他面上，甚是喜歡父親的子丘抱住他的腦袋，口水糊在他鼻子上。殷桓地用袖子替他乾淨，沒一會兒，也忍不住來抱他的腦袋。

扶蒼撿了另一本教識字的書，看來龍公主還是有心教兒子識字，可惜教著教著自己就睡著了。他開始教子丘認字，一旁的殷桓著樹枝，教到“樹”，他就指指後的帝‘’桑。教到“鳥”，他就在地上畫一隻歪七扭八的鳥，真是忙壞他了。

忽然他又一把丟掉樹枝，歡快地朝後面撲過去，撲進一個丁香‘’的懷抱中——華胥氏的小神君更喜歡母親。

“把你忘掉了。”玄乙‘’‘’他的小腦袋，毫不疚地說出讓兒子苦下臉的話，見他圓滾滾的臉嘟起來，笑了兩聲，手指在上面，“還是哥哥討喜。”

子丘又開始傲慢地扭過腦袋，報復似的把扶蒼死死抱住，大抵這是他目前最有效能氣到的辦法，果然下一刻那道丁香‘’的影便抱著殷桓滾過來，一骨碌鑽夫君懷中，朝子丘面上吹了口氣：“小鬼，到旁邊去。”

子丘學著吹氣，結果吹出一串口水泡泡，玄乙捉起扶蒼的袖子接住，被他不輕不重敲了下腦袋。

不去理他，見殷桓在地上畫了鳥和牛，便‘’出一團白雪，了一隻活靈活現的白牛，殷桓最著‘迷’的就是這項手藝，簡直崇拜至極，窩在懷裡細聲道：“母親，能一隻小九嗎？和它脖子上那隻一樣的。”

這孩子特別喜歡那頭蠢獅子，估計扶蒼當年也一樣。

玄乙慢悠悠地開口：“白雪小九哪裡有真小九好玩，是你又想騎它了罷？”

殷桓兩隻眼在發：“我能騎一會兒嗎？”

玄乙微微一笑：“等你會劍氣化龍就給你騎。”

……劍氣化龍那要到幾萬歲？殷桓被心的母親折磨得眼淚汪汪。扶蒼又敲了一下，真真不樣子。

結果小九還是被帶來了紫府，殷桓立即破涕爲笑，撲過去扎進它的皮‘’裡，萬分陶醉。如今這九頭獅已頗有宗師坐騎的風範，再不像以前那樣不就眼淚汪汪，它深地看著殷桓跟子丘在自己背上‘’滾，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玄乙支頤半臥在纖雲華毯上，懶洋洋地聽著兒子們嬉笑的聲音，清朗的風的氣息湊近，一雙手將環住，輕輕一託，便靠進扶蒼懷中，他低頭在發上靠了靠：“繼續睡罷，該去舒宮的時候我會你。”

反手‘’‘’他的臉：“你呢？”

因著他始終不給文華殿找新的飛廉神君，太堯看在同‘門’的份上，索‘’聽之任之，由著他每天晚上陪同舒神‘’一起駕車趕月，這位青華帝君陛下白天做帝君，晚上兼職飛廉，也‘’忙的。

扶蒼握住的手：“只管睡。”

“等我做滿舒二十萬年，就可以找其他神‘’來做啦。”玄乙扭頭撐圓了眼睛看他，“扶蒼師兄，我們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扶蒼低笑：“殷桓和子丘呢？”

“‘’給先生罷。”龍鱗都準備好了，兩片，不信白澤帝君不收他們。

還真是有備無患。扶蒼在面上‘吻’了‘吻’：“想去哪裡？”

的回答在意料之中：“隨便哪裡都好。”

是的，只要在一起，去哪裡都好。

扶蒼抱，與一同聽殷桓和子丘清脆的嬉笑聲，一陣陣，一陣陣，被風打著旋兒送上帝‘’桑的葉片間，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