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站在鐘山山門，默然眺這座冰封雪埋的終日黑暗的巨大山峰，最後又回到這裡。

回來的路上白澤帝君和說了什麼，全忘了，的記從來沒這麼壞過。

齊南急匆匆地迎過來，他看上去很是驚惶，他老是一驚一乍的，連聲問：“公主怎麼了？”

都好的，就是脖子上那個細小的傷口有點麻，心裡還有點震驚。自離開鐘山前往明殿求學，得罪了無數神族，從來不忌憚任何恨意和厭惡，有時候甚至樂在其中，可扶蒼亮出純鈞的剎那，終於震驚了。

他竟然有這麼恨。

玄乙沿著漫長的臺階一級級走上去，突然問道：“齊南，我是不是有時候可恨的？”

何止是有時候，簡直時時刻刻都可恨，齊南暗自腹誹，面上乾笑道：“公主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玄乙又道：“我問你，是不是希一個神君陪著自己是一種罪過？”

齊南恨嫁的心開始狂跳，斟酌道：“這個嘛……公主是說扶蒼神君？這個當然不是罪過，兩相悅怎麼會是罪過？”

玄乙抿起脣，淡道：“沒有兩相悅就是罪過了？”

齊南只覺有些不對勁：“公主在說什麼？扶蒼神君喜歡你誰都能看出來，你倘若不喜歡他卻又纏著他，這便是罪過了。”

可不想要他的喜歡，不要出溫的想要親近的眼神，不要太過靠近，不想一次次聽見阿孃低微抑的哭泣聲，也不想時常見到那片鋪滿地面的鮮。神族一出生就記事，從出生起便很見到阿孃笑，偶爾被父親逗得開心了，很快又會淚流滿面。

是一種罪孽，陷在裡面會如同行走，會丟掉命。

只想要他遠遠地、安靜地，就這樣陪著。或許這是罪過罷。

齊南見不說話，心中焦急，忍不住道：“難道公主又和扶蒼神君起了什麼衝突？你這樣一次次氣他，多好的脾氣也要被你氣壞了！”

玄乙回頭瞥他一眼：“你做什麼總想把我推出去？我獨自待著會隕滅嗎？”

齊南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又緩緩嘆出來：“因爲公主明明看上去非常寂寞。”

？寂寞？玄乙出個古怪的笑，拂袖而去。

一路破開雲境回到紫府，滿樹的石榴花已開得如火如荼，那鮮豔刺目的讓分外不適，一擡手，整座紫府都被冰雪蓋住，讓一切陷徹底的昏暗與蒼白，讓安靜下來。

齊南很快便追進來，見滿目冰雪，他心中暗暗驚駭，慢慢走到小公主邊，正站在一樹瓊枝旁，垂頭不語。

“齊南，替我告假。”玄乙低低說道，“告假一千年。”

齊南搖頭：“除了境界突破，哪有告假千年的？文華殿有明規，弟子告假不得超過兩年。”

“那就兩年。”隨手撥拉，石榴樹上的白雪撲簌簌地掉落。

齊南長嘆一聲，拽住的袖子，把拉到殿前的水晶凳上按著坐下，自己也坐在對面，聲道：“公主真的不喜歡扶蒼神君？”

玄乙淡道：“我不想聽見這個問題。”

齊南默然無語，只得靜靜陪坐在冰天雪地裡，看著這些蒼白的冰雪在夕下泛出似冷似暖的桔。

凡間帶著濁氣的風撲在臉上，粘膩而難，芷兮不適地了鼻子，扭頭向一旁騎在丹背上的夷，他面無表地看著極遠被籠罩在清中的巨大而漆黑的離恨海，看上去好像既不興也不好奇。

忍不住開口：“夷師弟，看好了沒？”

這極北之淵由於離恨海的墜落變得濁氣極重，似他們這樣的年輕神族實在是有些吃不消。大約由於失去了神界清氣的包裹，掉在下界的離恨海擴張的比在神界時快上許多，聽南天門那些將領說，這短短幾個月黑霧已擴張了數裡，照這個趨勢下去，波及凡人也是遲早的事。

爲此每日下界的神將不得不多增了五百名，以清氣阻擋，這才令擴張暫時穩住，但這樣也是治標不治本，上界那些帝君大帝們爲此傷了腦筋，還是沒想出什麼好法子，只得拖一日是一日。

夷眨了眨眼，笑道：“我在想，不能放任它這樣擴張下去。”

芷兮心頭微，沒想到一貫只會風花雪月的他竟能說出這樣的正經話，不由輕道：“可我們也沒辦法，只有等五萬歲領了神職，再心天地秩序了。”

夷在丹腦袋上了，令它轉個方向，又笑道：“師姐將來想領什麼神職？師姐這樣機敏公正，適合去刑部。”

芷兮心頭得更厲害，確實想去刑部，爲什麼竟是他一語道破？

“……那你呢？”芷兮小聲問。

夷偏頭想了想，一反常態變得有些嚴肅：“我自然是要做戰將，下界看著離恨海，不能它影響天地秩序。終有一日，我要讓它恢復原狀。”

芷兮只覺骨被震得發痛，馭使獬豸追在丹側，不自開口：“我、我也想做戰將，盯住離恨海。”

夷回頭含笑瞥了一眼，眼波甜而戲謔，輕道：“師姐這樣漂亮的神，做戰將太可惜，我最怕見貌神喊打喊殺，在刑部多好，冕服華麗，很適合師姐。”

芷兮恨不得用袖子捂住臉，連脖子都在發燙，一定被他看出來了。愧萬分，可心底竟然還有些喜悅，他第二次誇貌。

和他待得越久，越發現他嚴謹理智的另一面，令罷不能，猶如中了迷魂一般，腦子裡每時每刻都是他，這況甚至讓到恐懼。

這份恐懼反而不敢顯心跡，彷彿一旦被他看出來，也就和那些天在他邊的鶯鶯燕燕沒什麼區別了。希自己至對他來說是個特殊的存在。

芷兮垂下頭，期盼凡間的風可以將臉上的熱意吹冷，過了許久，低聲道：“這次回去，催先生趕傳授法罷，下界況這麼壞，多學點法總沒壞。”

夷卻搖了搖頭，淡道：“我這趟回去，該辭學了。”

什麼？！芷兮錯愕地看著他：“辭學？”

“是啊。”他被那尾聰明狡猾的小泥鰍盯上了，但現在時機還遠遠未到，他不想和小泥鰍糾纏下去，萬一真變扶蒼師弟那樣的莽夫，可怎麼是好。

“何況先生只怕不到四萬歲不肯傳授法，上回只是說來逗咱們開心。”他回首朝微微一笑，“我離開了，師姐不必太想我。”

芷兮倏地倒一口氣——他看出來了！他早就看出來了！他這樣聰明的傢伙，又怎會看不出的心？

“那天在青帝宮說的話，是我的肺腑之言。”夷的聲音變得溫卻又疏離，“師姐，我不是好東西，把我忘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