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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初夏，太山頂幾乎每日都要落一場雨，暮冬時節枯萎的枝葉都已變得青翠滴，放眼去，澄江湖猶如被包圍在深綠翡翠中的一汪水晶，清可見底。

早上方下了一個時辰的急雨，湖畔還有些溼，青帝垂在泥土上的襬被浸溼一塊，他渾然不覺，雙目盯著微微的魚竿，算準時機將竿一收，果然鉤上掛了一尾大的鰱魚。

午後太過刺眼，他戴上斗笠，方將那蹦跳的鰱魚丟回湖中，卻聽後神腳步匆忙湊至近前，輕聲道：“陛下，白澤帝君與燭氏公主來訪。”

青帝眸閃，低頭沉思了片刻，摘下斗笠起道：“迎前廳罷。”

他換了正式裳，行至前廳，目先落在燭氏小公主上，似是百無聊賴般低頭默然著手裡的燭白雪。一旁白澤帝君小小的坐在高大的椅子裡，神嚴肅地盯著手裡的琉璃盒，不知思忖什麼。

青帝迎上前行禮含笑道：“白澤帝君，公主，有失遠迎，請見諒。”

白澤帝君並不與他過多客套，開門見山道：“青帝陛下，扶蒼切了吉之羽一事，究其緣故，乃是本座佈置的功課，他因此罰，本座亦不可推卸責任。今日本座前來，一是爲了將這杜鵑紅羽緞請青帝陛下過目，明日本座便將它送天宮；二來則是爲了解開扶蒼的荊棘之刑，還請陛下將扶蒼喚出。”

青帝接過那琉璃盒，見羽緞上縷縷的鮮，便有些失笑。白澤帝君的怪癖是越發的怪了，這淋淋的東西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麗之。

他停了片刻，端起玉茶杯吹去碧綠的葉片，卻道：“白澤帝君，功課是功課，竊取是竊取，兩回事。扶蒼罰是他自己行事的後果，他理應承擔責任，何況他也是自願，帝君不必自責。再說，他也不好出來，想必此時荊棘正發作，不便彈。”

玄乙手裡的白雪“撲”一下掉在了地上，慢慢撿起來，用指尖將浮灰撣去。

青帝又看了一眼，心中不嘆了一聲。

當日天帝牽線燭氏，他沒有反對，大抵是出於一種想看扶蒼會怎樣應對的心態，他並沒有抱可以就此訂下婚約的想法，華胥氏青帝獨子娶妻，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扶蒼那次從花皇仙島回來後臉便一直不好，想必被氣了一通，隨即拜師白澤帝君，又同小公主撞在一，自那之後，他就變了。

他一向冰冷而緻，猶如不可玩的瓷，對旁人不過問，有時候對自己也不過問，所以那天他以三局兩勝這種爭勝方式來請自己邀舒出山，青帝心中的訝異可謂巨大。再之後劍道覺醒，他失禮怠慢客人，消失了一下午，乃至如今取吉之羽，似乎都是順理章之事，他確實有這個膽子，而淡漠的背後是一路掙扎至今的直率。

從頭到尾，都是因爲這個燭氏的小公主。

今日穿了一水綠荷，長長的披帛墜在邊，襯得像是白玉雕鑿出的，果然賞心悅目。難道扶蒼是因著這份？他的孩子，究竟爲了什麼？

青帝忽然又笑道：“公主今日來，是爲了探扶蒼罷？可惜他怕是見不了客，辜負公主一番心意了。”

玄乙吸了口氣，那就走罷，安安靜靜回去，本來也不想看到他刑的模樣，一定不大好看，看了必然三天吃不下飯。

將白雪收回，似是心事重重，最後卻擡起頭，端莊地問道：“青帝陛下，我就看他一眼行嗎？”

青帝溫言道：“公主如此關同窗，我很是謝，不過……”

白澤帝君忍不住話：“看一眼難不就掉塊？你這小傢伙，怎生如此小氣？”

青帝啞然失笑：“既然白澤帝君也如此說，我怎好推辭，只是扶蒼如今應當在房休息，怕是出不得院子，不得勞煩公主移步，你們替公主領路罷。”

他吩咐了幾個神領路，冷不丁白澤帝君從椅子上蹦下，道：“本座也去看看他。”

青帝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眨了眨眼睛：“帝君且留下，上回扶蒼劍道覺醒，帝君忙碌神界秩序，未能應邀，今次請讓我好生招待。”

白澤帝君只得繼續往椅子上一坐，慢慢喝一口茶，方道：“扶蒼一夢千年的事怎樣了？”

青帝面上笑意漸漸淡去：“他如今心境不寧，加上刑罰，暫時還不能一夢千年。”

一夢千年乃是神族的境界突破，原本時機一到便會陷沉睡，靈收斂，於外界一切都無反應，但以扶蒼現在的狀態，怕是不行，他這些天一直在和什麼做鬥爭般，去天宮領罪也像是爲了一種了結，不切斷這些，他想必不能夠靜心沉睡。

白澤帝君反倒笑了笑：“本座這個弟子去看一眼，應當就可以了。”

他都知道方纔還要添。青帝嘆了口氣，也不知這一看到底是吉是兇。

沿著湖畔大道一路向上，便是通往太山頂青帝宮的漫長臺階，這裡上回玄乙沒來過，行在臺階上只覺滿眼所見皆是綠，此地萬木生長極爲囂張跋扈，時不時可見大的樹木盤踞在臺階上，每一株樹都比外面的要高大無數。

上到半山腰，神們忽然一拐，往一旁的盤蛇小徑上去，曲曲折折走了半日，最後停在一座白石橋前。玄乙駐足仰頭觀，只見此深谷中麻麻種滿了青竹，每一都有水缸細，高逾百丈，直碧霄，將日盡數遮去，涼無比，竹葉上還在不停滴水，簌簌聲不絕。

“公主，竹林盡頭便是神君的庭院，神君先前下令我等不得擅闖，我等只能將公主送至此了。”

神們躬行禮，一面又道：“我等便在這石橋等候公主。”

玄乙點了點頭，猶豫一瞬，到底還是踏上石橋，往竹林深行去。只想躲外面看一眼，這怎麼看？他住哪間屋子？

破開雲境踏庭院，卻見清一的楠木迴廊嵌在碧綠的參天大樹下，院中安靜無比，只有細細的風聲迴旋。玄乙停在原地，目掃過楠木迴廊，每一扇門前都有明珠點綴，長得一模一樣。

有些謹慎地把腳步放到最輕，因今日穿著的是木底鞋，還特地把鞋子了以免踩在楠木迴廊上發出響聲。

拉開一扇窗，往裡面看一眼——空的。

足尖輕點，翩躚前進，繼續拉開第二扇窗，還是空的。

玄乙正要拉開第三扇月窗，冷不丁一旁的木門被人打開，穿著家常青長袍的神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幾乎要蹦起來，手一揚，砸在月窗上，“”一聲脆響。

扶蒼背靠木門，低頭定定看著，他大概剛纔在睡覺，長髮披下歸攏在一邊，領鬆垮，現出一小截瓷白的肩，極見地冠不整。

不是說正在荊棘之刑嗎？怎麼看著不像？

玄乙低頭整了整袖子，爲難似的偏頭想了片刻，這才擡眼向他，微微一笑：“扶蒼師兄，要不要等你收拾一下儀表？還是你繼續進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