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雲捲雲舒像是被一雙巨手迅速地拉扯合攏,青帝廟中人來人往的喧囂漸漸淡了下去,掌心的小泥鰍睡得很沉,把肚皮也亮出來。
扶蒼用外蓋住,遮蔽毒辣的日頭,忽聞一陣噪雜的人聲由遠至近,有個人急急地不停重複:“是真的!方纔我們真的察覺到那株神桃樹下有不乾淨的東西!地上都結霜了!還有怪風!誅邪國師,請您一定仔細!”
說話間,但見呼啦啦來了一大羣凡人,簇擁著一個穿紅袍,頭戴細長烏紗冠的男子。因見桃樹下白霜都已化完,那四個守衛只得指著滿地桃葉連聲道:“國師請看!桃葉無緣無故凋落!方纔真的有異象!”
扶蒼倚在桃樹上靜靜看著這個“國師”,這哪是什麼國師,分明是個妖,一眼見坐在桃樹下的神族,國師臉都綠了,尋了個藉口將其他人都趕跑,這才小心翼翼拱手行禮,斟酌道:“不知……上神蒞臨下界,這個……有何……”
話沒說完,又見到扶蒼掌中的長腳小泥鰍,他的臉又白了,駭然道:“這……莫非是燭龍神?!”
話音一落,冰冷的純鈞已抵在他頭,國師渾僵住,聲道:“我沒有害人!我是家住太行山的一隻山魈!只是貪凡間榮華,過來當了個國師!上神饒命!”
他求饒的聲音太過響亮,掌中泥鰍十分不友善地“吱”了一聲,翻了個個兒,肚子裡也跟著發出個巨大的響聲——這條龍公主,用場派不上多,麻煩倒是多,傷了還得這麼快。
扶蒼淡道:“送點吃的過來。”
國師連連點頭:“是!是!”
他使勁用眼睛去瞟抵在脖子上的純鈞劍,這柄天之寶劍讓他渾上下汗出如漿,如棉花,可它偏偏好像還沒離開自己嚨的意思。
扶蒼看了他一會兒,又道:“這裡的事,你若說出去半個字。”
後面的話他沒說,國師急忙應道:“我……我什麼也沒看見!這便告辭了!”
他一路躬倒退,撞翻了池塘邊的假山卻也顧不得去扶。這些聲響又驚了掌心裡的小泥鰍,不滿地了,忽然一頭鑽進扶蒼的領口,冷冰冰一團蜷在他前,張開,又打了個呵欠,這才把腦袋塞進領口,阻絕噪音。
扶蒼下意識按住口那團冰涼,面上罕見地掠過一窘迫,打開領,有些無奈地低頭看了一眼盤踞懷中的泥鰍,雖是沉睡,卻並不老實,腦袋不停地,著皮,又涼又。
扶蒼試著揪了揪這條泥鰍,想把從口揪出來,不滿地扭,腦袋掛在領口上,無力地耷拉著。
他更加無奈,要把強行拎出,卻又怕及傷口,愣了半日,最後只得罷了。
四下裡又變得寂靜,只有懷中泥鰍低低的呼嚕聲迴盪,翠綠的桃葉落如疏雨,有一片掉在的小腦袋上,扶蒼用指尖細細替下來,一時沒忍住,又去那兩粒小小的龍角。
手真的很好。
國師很快便回來,還用袖裡乾坤裝了滿滿三桌佳餚,畢恭畢敬地放在桃樹下,一面道:“啓稟上神,這些吃食都經過小的挑細選,絕對潔淨,希能合上神的口味。小的什麼都沒看見,這便告退,請上神自便。”
扶蒼起朝那些佳餚看了看,凡間吃食大多糙,這位國師能帶來這些,已是十分不容易了。他挑了好一會兒,總沒幾個能吃的,只得選了一粒好看些的茶點,放在泥鰍邊。
的鼻子皺了皺,忽地張開,一口就把茶點吞了下去。
看這細小的子,一粒點心也差不多了,他們行蹤暴,此地不宜久留。扶蒼按住口,正離開,這條泥鰍又“吱”地一聲,十分不滿。
扶蒼無奈之下只得抓起一把點心,眼睜睜看著一粒粒全塞裡,撐得子圓起來,才心滿意足地又回領口,躲裡面打飽嗝。
他現在簡直有種本沒睡著的覺,開領口看看,的小眼睛還是閉著,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得口水橫流。
鐘山帝君養那麼大一定不太容易。
扶蒼潛土中,一氣再遁數千裡,曲曲折折朝南天門的方向疾馳。那隻鮎魚妖找不到他們,必然會在南天門附近徘徊等候,不過無論如何,離南天門近一分,的希便也大一分。
忽見前面影影綽綽,似有大片漆黑樓宇,只怕是什麼上古妖族的地宮,倘若從中穿過,必然會到盤問。扶蒼不惹麻煩,當即躍上地面,但見明月當空而照,四下裡枝橫石,也不知是何的荒郊野嶺。
凡間又已到深夜,古庭倘若順利,此刻應該快有救援趕到了。
扶蒼不敢大意,將純鈞握在手中,風曲折前行,方繞過一座孤崖,卻聽崖頂有人“咦”了一聲,聲音溫而甜,甚至有些耳。
他用眼角餘去,只見那孤崖上建了一座玲瓏竹亭,本應在東海逍遙快活的夷神君,此時此刻左手端著藍玉酒杯,右手攬著一位貌妖,斜斜倚在涼亭裡,帶著一分笑意,三分驚訝,愕然看著他。
“扶蒼師弟?”夷訝然輕呼,“你怎會在此?”
他邊那貌妖一聽“扶蒼”二字,竟蹦了起來,捂著口驚道:“天啊!他就是扶蒼神君?!”
扶蒼不默然,扭頭看看夷,他有些無奈地攤開手,輕笑:“不錯,他就是那個扶蒼神君。寧嬰你且淡定些,莫要太激。扶蒼師弟,請過來一敘。”
扶蒼眉梢輕揚,微一思索,開口道:“……那就叨擾夷師兄了。”
他輕輕一躍,縱落至竹亭中,夷邊那位妖又是一聲驚,面通紅,捂住臉只管盯著他使勁看。
夷笑著將酒壺朝手裡一塞,悠然道:“寧嬰,不如你來斟酒?”
扶蒼掩住藍玉杯,淡道:“我不擅飲酒,不勞公主持。”
夷支頤淺笑:“看不出扶蒼師弟的眼力竟如此犀利。寧嬰,你看看,他已經看出你是上古十八族之一的公主啦,這下你開心了罷?”
被稱作寧嬰的妖面嫣紅,上前一步盈盈下拜,膩聲道:“扶蒼神君,我是玉鼠大君的四,我寧嬰。早就聽聞神君典則俊雅,芳蘭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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