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照例是七天，人一撥撥地過來拜祭，白天是流水席牌局，假如是在平時，與死者的關系不是太切，對於這些人來說，或許還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聚會的機會，當然，這次不同。

前兩個月雖然黃炳翔被隔離審查，從任何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認為他不再有翻盤的機會，但某些人畢竟還存了些希，四找關系，為之奔走，然而此時審查結束，已經開始準備提起訴訟，整個事就等於是證據確鑿、板上釘釘了。在這種黃家土崩瓦解的時候，突然又來了這樣的喪事，或許為老人的悲傷倒在數，更多的，還是結合這兩個多月來發生的事，產生的那種煩悶與混。

來回奔走卻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眾人，沉悶的氣氛，安靜的孩子，靈堂之中公式化的拜祭流程，整個黃家別墅，隨著那單調的喪禮歌曲，仿佛被籠罩進了一片霾而頹喪的環當中。路邊偶爾過了人，朝裡面指指點點，有高興的，有猜疑的，有不屑的。

黃家以往如果有了喪事，大張旗鼓地辦起來，路人便有看見的，大抵是說“上千個花圈呢”、“市委書記都過來了”、“那是某某集團某某公司的老總吧”之類頗含豔羨的句子，仿佛這並非喪事而是能夠拿來顯擺的喜事。

這次黃炳翔倒臺，對於黃家的影響同時也震江海各界，雖然省一級的場罪案在審判結束前絕不會向外界太多，但知道的人卻已經不在數，想來話語的方向便早已變了“貪一家”、“死有余辜”之類，如果是住在附近的人，一步步看著黃家不斷發展，然後又在一夕之間衰落，話語之中恐怕也頗有些唏噓之。

若是在以往，這樣的喪禮上人群往來，外面的街巷間車流不斷。那是很有些熱火朝天的氣氛的，來人一個接一個地拜祭、送禮，隨後又在這樣的氛圍中與悉地人順口談起生意，等著吃飯，小孩子在各玩笑打鬧，只有在太過分的時候，大人們才會罵上一句，畢竟是喪禮。不可能那麼張揚，相對而言，這一次的氣氛，那倒才真有些符合喪禮的味道了。

樹倒猢猻散。但黃家這隻快要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來往拜祭的人，終究還是很多的，只不過一些黨政領導自然不會再涉足黃家這灘渾水。許多依舊講人的老板、富商，多半也是拜祭一番，隨後謊稱有事提前離開，至於會留在這邊吃午飯或者吃晚飯地。自然也不會再談什麼生意，黃炳翔在位時對家族關心太過，這一次牽連之下。無數的小公司瀕臨破產。但凡三五群在院子裡、別墅中說話的人們大都面有愁容。有的人說到不順時，便往往與人大吵起來。

這樣地況下。殃及池魚的，多半便是那些年紀還小，不懂得察言觀的孩子，在屋屋外玩耍時，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罵上一頓，過得一兩天，再頑皮的孩子多半也被說得戰戰兢兢，春末夏初，午後地天空沉沉的，恰好映襯著這連最天真的孩子都顯得沉甸甸的氣氛，冥樂，某某人前來祭奠地聲音不時從喇叭裡單調地傳出好遠。

別墅後方，接近草坪、池塘的一走廊間，雅涵正與一名大概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一起，地頭髮在腦後挽起，戴黑地寬邊玳瑁眼睛，蝴蝶領地白襯衫、黑外套，同樣素白的春，高挑地材配上細的高跟鞋，正是顯得又低調的知子打扮，一面緩緩地走，一面在說著話。

“……黃家的事，歎啊……剛剛改革開放那會兒，他們黃家算是發展最快的，那時候黃務平還在中央政治局，黃家的這別墅，當時也是當時江海最早富起來的一代人的象征，還是我家的公司接手設計的，是我大哥親自督建。後來黃務平退下來，黃家小二……呵，那時候黃家做主的還是黃務平那一代人，我們都習慣這樣他……他在仕途上也算得了一帆風順，不過黃務平當時在任上也是得罪了一些人，他年去世之後，黃炳翔的升遷就開始有些不順，他也是很厲害的，磕磕地強行撐了這十年，還升到省委書記的位置上，其實一心都想讓家裡更好些，不過想起來，對家裡人他也是太大包大攬了，連金融危機的時候都讓他帶著這一家了過去，如果再給他幾年，說不定黃家的經濟系就真的穩固了，可惜啊，這些人好高騖遠，事發生在這樣的敏時候……”

一面說著，老人一面微微地搖頭，雅涵一笑，與黃家算不上非常，兩家之間也沒有直接的生意往來，自然不好對黃家這些事發表意見，隻道:“那耿伯伯你覺得，這次的事之後，黃家的前途怎麼樣呢?”

老人笑著看了一眼:“你們張家一向隻做重工一塊，跟黃家的生意沒什麼集，怎麼也要把眼放到這邊來了嗎?”

“哪的話，耿伯伯你知道我從來不管家裡的事，我知道耿伯伯你的眼一向準確，只是關心一下而已。”

“黃家啊……”耿姓老人沉默了一下，“以前黃炳翔的關系護航的時候，這些人開枝散葉太多，好像什麼方面都要一手，可是基都不穩，這一次事之後，他們空出來的市場利潤可不會有人會放過，大家一瓜分，真能下來的有五分之一就算好了，黃氏集團的部，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基礎的，我們大概估算了一下，黃家的總資產，包括所有的關系網，之前的總價值大概一百三十個億上下，這第一批問題應付過去之後，能留下二十億到三十億就算不錯了。”

雅涵微微皺眉:“大水……”

“這還只是樂觀的估計，黃家真要保住這二十億到三十億，在國還算是個大企業，但這也得黃家的決策層有一定的眼，會取舍才行，這個時候，他們就應該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什麼七八糟的發展都不管，隻做他們基最好的食品加工這一塊。或許還能按照原來的積累，打出一條路來，如果他們什麼都舍不得放棄，那接下來的兩年裡，他們直接被人瓜分吞並，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看黃家決策層這幾年地行，恐怕況也不會太樂觀啊。”

“不樂觀。”耿老搖頭附和，“這種事……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啊，唉……對了，還過兩個星期。我那二孫滿月，雅涵侄你收到請柬了嗎?”

“請柬……”雅涵微微蹙眉想了想，“還沒發過來吧，不過老爸和小媽都已經說了。小靜萍滿月，那是一定要去的。”

“哈哈，看我這記，建忠他們都還沒把請柬發出去呢。不過說好了，雅涵侄你不來可不行啊，那天也有些年有為的青年才俊們過來。耿伯伯給你挑一個。要不然你自己挑也行。我相信雅涵侄你的魅力，那

小子是沒人能擋得住的。”

“哪的話呢。耿伯伯。”雅涵笑了起來，“最近你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一看見我就說給我介紹男朋友，我還沒變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吧?”

“過完年你可就二十四了，我們這些人可是看著你長大地，你想晚些結婚可以，但男朋友總得找一個吧……得得，我不催你，反正到時候也是你自己挑，眼界高是好事，反正江海這麼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不和你意的。”耿老笑著揮了揮手，“那個，方之天方首長今天抵達江海，晚上市政府那邊舉辦的酒會，雅涵你過去吧?過去的話，我和崔老他們就等你一道走。”

“唔……還是不了，晚上我也許在黃家這邊吃過飯再回去。”雅涵笑了笑，兩人地腳步都停了下來。

“在黃家這邊吃?”

耿老的眉頭微微一蹙，立即又放松開來，心中的疑卻依舊存在著，如果黃家還得勢的時候，喪禮上過來祭拜一次，隨後大家吃頓飯聊個天再走那也算正常，不過這只是禮貌，卻並非必須，特別是在今天這樣地局勢下，方之天是橫經政兩界的巨頭，就算黃炳翔仍在任上，大家也都不會因為這個喪禮而錯過晚上的酒會，如今黃炳翔已然倒了，張、黃兩家又從來算不得親切，這個小侄居然寧願在這邊……

不過這樣做的原因，或許也僅僅是因為仍然不關心家裡地事吧，心中一想，便也釋懷，眼見著有些頹廢的黃浩雲從不遠的樓上下來，此時正盯著雅涵地背影走過來，便也是一笑:“那我現在就去找崔老說會兒話，估計你們年輕人也沒興趣跟我們這些老頭子磨嘰，不過吃過飯如果還有時間，我覺得還是到酒會上去轉一圈啊，你在聖心學院，認識一下方之天那些人也是有好地。好了，拜拜拜拜……不用跟著我過來了……”

“那裡呢……耿伯伯再見……”本想隨著他再走幾步，眼見耿老地手勢似乎有所指的樣子，回過頭去，便也見到了黃浩雲，這個在五年前曾經與自己有過些許集地男子。

黃家賄案，黃浩雲的父親黃炳興此時已經被抓了起來，黃浩雲也是牽扯其中，但最近勉強得以，其中關節不必細談，想來也是苦無比。

記得九四年那個夏天自己剛從劍橋回來，也算得上經歷了一次相親狂，黃浩雲是追求者之一，不過雙方八字還沒有一撇時便已經告吹，歸結底，當時那樣的紈絝子弟，的確與自己對不上眼，然而此時想起來，也是因為他，自己才第一次來到這所黃家別墅，進而與家明相遇，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此時看著眼前的男子，曾經也算得上意氣風發的紈絝子弟此時已然頹喪消沉，雖然依舊穿著名貴筆的西裝，卻無論如何都散發出一種黯然的氣息，就仿佛這整座黃家大宅一般，心中倒也是一陣唏噓。

“嗨，黃浩雲。”

“啊，嗨，雅涵……呃，我從後面看到，好像是你……”事實上，從認識時開始，兩人之間就算不了有多集，剛從英國回來時的雅涵亭亭玉立，不僅樣貌麗，也充滿了引人的獨特魅力，他覺得兩家也算得上門當戶對，追求未遂之後又因為自尊心而覺得不甘，於是將這個影一直記在心中。五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一事無，甚至連家族都開始土崩瓦解，眼前的子卻已經越發和自信，麗與知完結合在一起，配上那高雅的氣質，此時卻隻令他覺得雙方距離的遙遠，微微的混之後，找了個有些沒事找事的話題:“呃，那個是……恆建集團的耿老吧?”

“是啊，他二孫剛出世不久，說些小嬰兒的事。”雅涵笑了笑，手了耳畔的發鬢，心中雖然對眼前的男子有些同，但究竟也找不出什麼話題來。

“嗯，呵……”黃浩雲的眼神有些恍惚，恆建集團是個大企業，以往有這樣的事，他必定早就知道，並且將參加滿月酒列上備忘錄了，不過現在，這樣的宴會他有沒有資格去都已經是個問題，想了一想，卻也隻得說道:“那個……你來找家明的吧。”

“嗯。”雅涵點頭笑起來，倒也不加掩飾，“剛過來，遇上耿老說了會兒話，還沒見著他呢，現在三點了，不會還在睡午覺吧……我去他房間找他，拜……”

“……拜。”

過得許久，黃浩雲方才意識到該舉起手，著那道在視野中不斷遠離的麗影，難以理清心中的複雜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