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萬萬也沒有想到。』

在鄢水邊，鄢陵武尉陳適的腦海中浮現著與浚水營大將軍百裏跋異常相似的慨。

在三日前，他陳適被肅王趙弘潤命令帶領五千鄢陵兵前往鄢水的上遊築造水壩，當時他就意識到，那位肅王殿下的此舉，將會使鄢陵的防守出現兵力上的，致使鄢水南岸的楚軍強行渡河攻打鄢陵。

事實上他也猜得沒錯，因為他才帶兵離開鄢陵三日，鄢水南岸的六萬楚軍先鋒便已功渡過了鄢水。

然而，他猜中了開頭，卻未猜對結局。

陳適原以為，那位肅王的一意孤行，將會使鄢陵陷落，致使大魏大片的疆域被楚軍侵占，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等來的竟然不是來自鄢陵的求援，而是整整六萬楚軍的潰敗。

是的，潰敗。

全軍潰敗！

哪怕是站在鄢水邊上，陳適也能清楚地瞧見，那遠方如水般逃向這片鄢水之地的楚兵，清楚瞧見他們臉上的驚恐，以及，追趕在他們後的，威武雄壯的浚水營大軍。

『真是丟臉啊……』

陳適的臉上不自覺地出了愧之。

在幾日前，由於已功阻擋了幾次楚軍的渡河之戰，哪怕是他，也不由地開始認為，那位肅王殿下不重用他，將會是導致鄢陵陷落、國土被楚軍攻占的最大源。

可結果，那位肅王殿下一鼓作氣幾乎要全殲這六萬楚軍先鋒！

陳適並不想拿浚水營的援軍作為借口，因為他知道，就算他獲得了浚水營的支援，充其量也隻是會將這支軍隊用在防守鄢陵上，而不會做出這種敵深、伏擊敵軍的反守為攻的決定。

他終於意識到，這便是他與那位肅王殿下最大的區別：他滿腦子都在考慮如何守住鄢陵，而那位肅王殿下，考慮的卻是全殲進犯國家的敵軍。

一個『死守』，一個『主出擊』，高下立判！

“咳！……陳武尉，這個時候失神可不好。”

旁，傳來一句不鹹不淡的提醒。

陳適轉頭了一眼那人，自嘲地笑了笑。

他認得這些人，那是那位肅王殿下邊的宗衛，張驁、李蒙、方朔等人，正是因為這些人以肅王的名義傳訊，他這才帶著麾下的軍隊沿鄢水而下，斷楚軍的歸路。

『罷了……眼下，先盡到本分吧！』

深吸一口氣，陳適調整了一下心，專心應付眼前的戰事。

肩負著斷楚軍歸路的重任，說實話陳適與他麾下近五千鄢陵兵的力很大，畢竟那些從鄢陵逃回來的楚軍敗軍，這些若想活著回到鄢水南岸，就隻有靠他目前所死守的三座浮橋渡過。

除非這些人為了活命的一線可能，不顧一切地跳鄢水。

正因為如此，眼下陳適與他的近五千鄢陵兵，可謂是這些楚兵企圖活命的生死大敵，瞧瞧那些人瘋狂的勢頭就能明白，前赴後繼，簡直就跟撲火的飛蛾似的。

在這種況下死守住三座浮橋，難度的確很大。

他們近五千鄢陵兵，此刻就像是汪洋裏的一葉小舟，麵對著數以三四萬的楚軍，形勢岌岌可危，仿佛隨時就會被掀翻。

幸運的是，楚軍的潰敗，給予了陳適與他麾下近五千鄢陵兵強大的信心，畢竟是痛打落水狗嘛，哪怕局勢再危險，他們心中仍然充斥著必勝的信心。

眼下他們所考慮的，可不是什麽如何擊敗楚軍的問題，而是如何配合後方的浚水營友軍，將這六萬楚軍先鋒一口氣吃掉，打出一場足以振人心的大捷，勝仗！

當然了，至於那些在他們功搶占浮橋時強行逃到南岸的楚兵，陳適等人就鞭長莫及了。

不過他們也並不在意，畢竟逃走區區數百名楚兵，這對於整個戰局而言無關要。

不可否認，楚軍為了活命，的確很瘋狂，但陳適與他那近五千鄢陵兵就像是三顆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三座浮橋邊上。

若在平時，鄢水北岸多達三四萬的楚軍敗卒不費多工夫便能將這兵力吃掉，可眼下，由於後方浚水營魏兵的近，那些楚兵哪裏還有與陳適軍糾纏的心思。

見浮橋已失，為了活命而愈加瘋狂的楚兵們紛紛跳下了鄢水，企圖遊淌到對岸。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壯觀的景象，隻見那鄢水北岸麻麻的楚兵，爭先恐後地跳鄢水，從鳥瞰角度看，水麵上盡是麻麻的黑點。

而就在這時，鄢水上遊忽然湧下一湍急的水勢，竟將水中的那些楚兵衝了下遊。

『趕上了麽？』

陳適下意識地了一眼上遊的方向。

掘壩放水，這並不是趙弘潤給予的指示，而是陳適自己的判斷。

畢竟趙弘潤並不覺得僅僅兩三日的蓄水，能給楚軍帶來怎樣的殺傷力。

當然，主要是他不認為陳適能在一日築起水壩，畢竟那時候陳適對於到上遊築壩一事可是非常抵的，因此，他就也沒有將這個水壩考慮在，純粹隻是將“築壩”之事當使楚軍渡河進攻的餌罷了。

恐怕趙弘潤也沒有想到，陳適在一日之就完了築壩之事。

其實仔細想想，這也不奇怪，畢竟當時陳適主觀判斷趙弘潤將他調離鄢陵，必定會使鄢陵陷落，因此，他希盡早建造水壩，隨時準備支援鄢陵。

至於為何一定要築壩，那是因為陳適覺得他前一陣子拒不出兵權的做法使那位肅王對他產生了偏見，因此，隻有了完了那位肅王殿下所分派的任務後，他才能伺機再做點別的什麽。

不過顯然陳適也沒想到，他在三日前憋著火氣含憤與麾下士卒築造的水壩，這會兒在堵截楚軍時卻起到了不錯的效果。

這真可謂是世事難料。

由於鄢水上遊開壩放水，致使這片水域的水位大幅度上升，水勢也比之前湍急了許多，雖然遠遠不如汛期時的鄢水，但卻足以嚇住那些企圖從鄢水遊淌渡河的楚兵。

『怎麽辦？怎麽辦？』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楚兵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前有阻擋、後有追兵，眼下的他們簡直就是腹背敵的絕境，而讓他們到絕的是，後浚水營的魏兵毫不肯憐憫、可憐他們，驅使著那兩百輛堪稱堡壘般的恐怖戰車，排一條直線，企圖將他們全部驅趕下鄢水。

“啊——”

“啊啊啊——”

數以千計的楚兵由於同澤的推攘，不幸地被鄢水，驚恐地著，被衝到下遊，生死不知。

眼瞅著這一幕，離河岸最近的楚兵們恐懼地往後，可在他們後，兩百輛戰車一麵徐徐推進，一麵由上方車廂的弩兵發弩矢，一片片地殺離他們最近的楚兵。

盡管鄢陵北岸的楚兵仍有三萬之眾，可一臉驚恐擁在一塊的他們，簡直就是三萬頭待宰的牲口，毫無鬥誌可言。

等待著他們的命運，除了被浚水營的魏兵殺，就是被戰車隊鄢水。

這一幕，即便是浚水營大將軍百裏跋，心中亦有些不忍。

但不忍歸不忍，他下達的將令可不會更改。

畢竟收納楚軍俘虜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要知道在楚國，平民的地位是極其低下的，有貴族統與沒有貴族統完全是天壤之別的待遇，就算魏國俘虜了這些楚兵，楚國日後也不可能用贖買的方式將這些士卒贖回，楚國隻會贖回軍中的將領，以及熊氏一族的貴族，比如平輿君熊琥。

至於這些普通的楚兵，楚國有的是人口，本不會在乎。

兵沒了，重新再招募就是了，畢竟楚國的疆域可是魏國的四倍！

何必花大量的資去贖回一群打了敗仗的士卒呢？

換而言之，就算魏國收納了這群楚兵，也注定得不到什麽回報，反而還要搭上供給俘虜的口糧，還要安置他們，派人專門看守著他們。

放他們回去是不可能的，畢竟放回俘虜等於是變相地幫助了楚國，可留著也沒什麽用，既然如此，還不如索全殺了，一了百了。

想到這裏，百裏跋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殘酷的命令：將那三萬楚軍潰兵，全部驅趕下鄢水！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阻止了他。

“到此為止了！”

“……”百裏跋愕然地回頭瞧了一眼，意外地看到趙弘潤帶著王述、馬彰與幾名宗衛，已策馬趕了上來。

“肅王殿下……”百裏跋將手中的長柄馬刀拋給了邊的親衛騎，抱了抱拳，皺眉問道：“殿下您這是什麽意思？”

隻見趙弘潤駕馭著戰馬上前來，了一眼那些楚兵的慘狀，搖頭說道：“這場仗我軍已經勝了，再殺下去，不過是屠殺而已。……到此為止吧！”

百裏跋皺了皺眉，提醒道：“殿下，某以為，此時留俘虜，不過是無謂地增加我軍負擔。……為大局考慮，恕某不能從命！”

聽聞此言，趙弘潤抬起頭，麵平靜地了一眼百裏跋：“到此為止！……這些俘虜，本王有用！”

盡管他的話非常平靜，但口吻卻是不容反駁。

『……』

百裏跋一雙虎目眯了眯，忽然笑著說道：“殿下莫不是要為了這些人，用金令麽？……據某猜測，殿下手中可隻剩下一枚陛下賜的金令了。”

“嗬。”趙弘潤撇了撇：“不好意思，最後一枚，本王也早就用掉了。”

『唔？』

百裏跋聞言不由地愣住了，他深深地了一眼趙弘潤，而後者也平淡地著他。

對視了片刻，百裏跋輕笑一聲，撥馬徐徐向旁邊挪了挪位置。

這是一個意味著妥協退讓的訊息。

見此，趙弘潤駕馭著戰馬向前踱了幾步，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傳令全軍，降著不殺！”

附近的浚水營兵將聽到這個聲音，這才開始喊話勸降。

“放下武，降者不殺！”

“放下武，降者不殺！”

“放下武，降者不殺！”

聽到浚水營魏兵的勸降，那三萬餘在一塊的楚軍絕逢生，有不人竟失聲痛哭起來。

『那眼神的威迫……毫不像是一個年僅十四的稚子啊。』

百裏跋默默在旁觀察地這位肅王殿下，他首次覺，魏天子為這位八皇子所取的『王號』，恰如其分。

肅者，不怒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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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