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署。
十名醫,各自捧了二十份考卷,恭敬地呈至杜提點的案桌前。
杜提點平日在宮中當值,很來太醫院署。不過,每年太醫院招考太醫這等大事,杜提點必會親自前來。
從兩百份試卷中,挑出一半,明日張榜公布的名單,正是這一百人。
二百份試卷,整齊地堆放在一起。短短兩個時辰裡,要全部瀏覽過目。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就是隨意翻閱,看看字跡是否工整,時間也太了。
眾醫心照不宣地按著往年慣例,將本組的二十份試卷按著等第從高到底排列。如此也方便杜提點“過目”。
杜提點也清楚這個慣例,隨口問了一句:“今年可有格外出眾的考卷?”
其中一個眼睛頗小的醫激地答道:“有。我們這一組裡,有一份考卷等第極高,十位醫都讚不絕口,不約而同地打了甲上。”
太醫院的醫們,一個個眼高於頂挑剔。這些年來考太醫院的大夫,第一場的最佳績,是九個甲上。
沒曾想,今年竟冒出一份十個甲上的考卷。
杜提點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右手捋了捋稀疏的幾胡須:“將這份考卷拿來。”
那個小眼醫朗聲應了,立刻上前找出考卷,顯然是早有準備。
杜提點接過試卷,凝神看了過去。
考卷糊名,不知考出這麼一份試卷的人姓甚名誰。一低頭,清雋漂亮工整的字跡便映眼簾。
每一道題都答得清晰而簡潔,沒一句廢話。就是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麼病來。十個醫雖各有所長各有偏好,卻都被這份工整漂亮近乎完的試卷打,紛紛打了甲上。
不知最後一題,這份考卷答得如何。
每一年的考試,都是他親自出題。數年來,最後一題從未變過。從一開始的滿懷期待,到屢次的失,再到這兩年來的麻木。
其實他已經不抱什麼希和期待了。隻習慣地出了這一道考題。他每年堅持親自過目考卷,表面是為了審核過目挑出前一百名。
沒人知道他真正的用意。
今年,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意外驚喜吧!
杜提點暗暗輕歎,將考卷翻到了最後一頁。
……
一眾醫都知道杜提點的習慣,齊刷刷地抬頭看了過去。
不到片刻,就見安穩如山八風不的杜提點全一震,竟倏忽站了起來。
杜提點握著考卷的手因用力過度微微痙攣。一張老臉湧起異樣的紅,眼中溢滿了激。
一眾醫:“……”
這是怎麼回事?
眾醫一同轉頭,看向小眼的醫。
那個眼睛細長如一條的小眼醫,也有些茫然。
這份考卷,確實是經他的手批改的沒錯。因為這份考卷答得十分彩,他還特意回頭仔細看了一遍。
最後一道考題,有寫擅長三科四科,甚至還有擅長全科寫了十余個醫例之人。
相較之下,這張考卷的最後一道考題答得不算出格。只寫了擅治“外科”和“心疾”。
大楚朝的大夫,大多擅長大方脈小方脈,看診以診脈開方和針灸為主。眾人眼中的“外科”,就是跌打損傷之類。
真正研製出外科救治醫,並將其發揚大的,是程。不過,程聲名再響醫再妙,到底遠在千裡之外。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沒親眼見過,誰敢相信這世間有開膛破腹救治病患的絕妙醫?
考卷上列舉出了一個外科醫例。
病患是男子,年約四旬,健壯,平日行走坐臥無礙。一旦病癥發作,腰腹部便驟然刀割般劇烈陣發疼痛,且惡心嘔吐,汗流如注,尿中有。
湯藥和針灸只能暫時止痛,治標不治本。以刀刃開腹,剖開腎髒,取出異。合傷口後,臥榻靜養一個多月,病患便有力氣下榻,自行離去。
小眼醫看過之後,頗覺匪夷所思。甚至覺得這是考試之人造出來的病例。
開腹取,合傷口。世上真有這樣的醫?
只是,每年前來參加太醫院考試的大夫,形形樣樣皆有。有能耐有本事的不在數。而且,改卷也有規定,只要大夫能自圓其說,不得隨意判定是造。
更重要的是,這份考卷的第二個醫例。
有患心疾的婦人,對外一切事漠不關心,整日心鬱難解,不願見人,不喜說話,甚至時有輕生的念頭。
心疾幾乎難以治。
找出患病之人的心結,先以話語解之,然後施以針灸湯藥。一個月後,婦人心疾之癥大有緩解,很快和常人無異。
這個治療心疾的病例,幾乎令人立刻聯想到一個人。
椒房殿裡的裴皇后。
正因這個醫例,開腹取的外科醫例雖然荒謬,小眼醫也未計較,還是給了甲上。
莫非,杜提點就是看了這個醫例才會如此激?
可是,杜提點一直為宣和帝看診,皇后娘娘的病癥一直歸常院使負責。就算看到類似的醫例,又有什麼可激的?
小眼醫心裡嘀咕不已,面上出恭敬的詢問之:“敢問杜提點,這份考卷是否有什麼不妥?”
杜提點心澎湃激越,以全的自製力按捺住離開拆開糊名的衝,故作從容地笑道:“這份考卷上的外科醫例,頗為新奇,我看到激,略有失態。倒讓你們也驚了。”
這解釋也說得過去。
反正,也沒醫敢追問底。
醫們很配合地笑著附和。
是是是,對對對。提點大人說的什麼都對。
杜提點已經無心再看別的考卷了,張口點了幾個醫的名字:“這些考卷,你們幾個一一過目。選出九十九份來便可。”
“第一名,就不必再選了。我手中的這份考卷,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醫們掩住驚愕之,紛紛應下。
杜提點在一旁坐了許久,待眾人將九十九份考卷挑出來了,才手拆了手中考卷。被掩蓋住的姓名出現在眼前。
程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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