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林錦亭從外走進來,看見滿屋子的姐姐妹妹不由呆了呆,連忙就要退出去。林東綾笑著說:“哥哥都來了還跑什麼?這兒有熱熱的茶,還不吃上一盞再走。”
林錦亭退出門外笑著說:“我是順路過來還二妹妹書的,奕飛還在院子外頭等我,就不久留了。”
林東綺、林東綾和林東繡兩眼瞬間發亮,林東綾早已一疊聲問道:“宋哥哥來了?還不趕請進來。”
林東綺連連點頭道:“都是自家親戚,怕個什麼,來我這兒哪能不給盞好茶喝。”命丫鬟趕請進來,又親自執了壺茶端了出去。眾小姐們聞風而,紛紛走了出去。
林東繡被在最后一個,冷笑著喃喃說:“剛才拿著嫡的款兒,沒見著有多殷勤,這會子聽說宋郎來了,倒跑得比兔子還快。呸呸!不要臉。”
香蘭挨在門口,將將把這句話聽個滿耳,把頭埋到口,只裝作沒聽見。抬頭一瞧,只見綺、綾二人團團圍著一個儒雅俊逸的年,臉上都現出了微微的紅暈。
林東綺親手倒了杯茶奉上前:“宋哥哥好容易到我這兒一趟,怎麼能不進來急急忙忙就走呢。”
宋柯接過茶,只是微笑。林東繡聲說:“宋哥哥年紀大了,反倒跟我們生分了,小時候咱們幾個還一起在院子里秋千,解九連環呢,宋哥哥就知道到二妹妹這兒來,也不去我那里坐一坐。”
林東綾聽了這話頓時擰眉,往前一步把林東繡到后,一拉宋柯的袖:“宋哥哥,你跟我哥哥這樣好,又是我的親表哥,我小時候雖不在京城,不是跟你一起長大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話音未落,拉著宋柯袖的手已被林東繡拍了下來,林東繡似笑非笑的嗔道:“三姐姐,宋哥哥是你表哥,可不是親哥,可不好跟你拉拉扯扯的。”
香蘭心里大嘆:“方才林東繡和林東綾還一起聯合兌曹麗環呢,等這位‘宋哥哥’一出現,便馬上針鋒相對起來了。哈哈,都說紅禍水,這藍也是禍水。”
林東繡見宋柯來了,暗暗后悔自己今天穿得不夠鮮亮,雖說氣派是有了,但跟林東綾一比,遠不如明艷別致;林東綾看看林東繡,卻后悔自個兒今天圖方便,沒搽胭脂抹兒,一張臉這樣素,一雙濃眉也沒用剃刀好好修一修,跟林東繡站一起便顯得男子氣了。林東綺卻對自己今日穿得如此樸素十分滿意,宋家一直以勤儉持家為家訓,且如今的氣象也不比往常了。這打扮正正合適。
宋柯笑著說:“今天我是陪修弘過來的。兄弟姊妹大了,不常見面也是尋常,姐姐妹妹那麼關心我,倒真讓我寵若驚。”
話音一落,登時鶯鶯燕燕的聲音響一片。宋柯喝了口茶,說:“今天莊子上送來幾筐早桃,比不得水桃甜,水卻也飽滿,給府上送來兩筐,姐姐妹妹們也嘗個鮮。”
林東繡擺手道:“不不,二姐姐吃不得桃子,就連一都要長癬呢。”
林東綺嗔了一眼說:“就你話多。”
林東綾卻笑嘻嘻說:“二姐姐是沒口福,我卻是最最吃桃子的,回頭給我屋里多送幾盤子來。”
眾人又寒暄了一回,宋柯說:“還有事不叨擾了,舍妹在這兒,還勞煩姐妹們多多照顧。”
林東綺馬上說:“宋哥哥說這樣的話就生分了……”
林東綾連忙表白自己:“就是的,就是的,我當檀釵就當自個兒的親姐妹一樣,我還說呢,我這兒有一匣子上好的宮花兒,都送過去給戴。”
林東繡則上前攬住宋檀釵的肩膀,極為親昵的說:“就是的,我還說讓檀釵姐姐多在府里留幾日,跟我住一,我們姐妹也好多說說話。”
香蘭恍然大悟:“原來這宋檀釵是那位‘宋哥哥’的妹妹,怪道方才幾位林家小姐都費心討好呢。不知這位‘宋哥哥’是什麼來路,端得文采華,風度不凡,瞧著像是人中龍,只是穿戴卻無富貴十足的氣象。”想著眼神落在宋柯的腰間,“就拿他腰上的織金帶來說,掉了瑪瑙,不是找同瑪瑙的補上,就是尋紅寶石、紅玉之類的名貴石頭重新鑲嵌上頭,他這帶子反而補了個不值錢的紅絳石。裳雖干凈,但也能看出有六七的舊。想來家里是富貴過,如今卻有些不如了。”
正想著,冷不防宋柯的眼神也掃了過來,二人目相撞,宋柯一愣,繼而瞇了瞇眼,香蘭則一驚,馬上低了頭。
林錦亭笑著說:“看看,奕飛兄一來就了香餑餑,我是沒人疼,姐姐妹妹們都不理我。”
林東綾白了他一眼:“你天天在我們跟前晃,想不見都不行,宋哥哥卻難得來一趟,你還能有他金貴?”
眾人都笑了起來,宋柯趁機寒暄了兩句,便拽著林錦亭走了,一眾人跟出去相送。香蘭看了半天熱鬧,一轉頭,曹麗環正站在邊,只見臉上紅,雙眼冒,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睛盯著宋柯和林錦亭的方向。此時卉兒回來,香蘭不聲的輕輕喚了一聲道:“環姑娘,如果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曹麗環這才回神,跟香蘭說:“你去后頭找踏莎,二姑娘給我一盆花,你正好搬回去。”
香蘭聽了,便轉回到后頭,林東綺送了曹麗環一盆白玉蘭,香氣芬芳沁脾,花瓣晶瑩剔,堆雪砌玉。
香蘭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氣,抱著花盆暈陶陶的往外走,想起前世因自己的名字里有個“蘭”字,又蘭花高潔馨香,屋里屋外都擺滿了各蘭花,什麼墨蘭、蕙蘭、春蘭、劍蘭、寒蘭,梅瓣的、荷瓣的、水仙瓣、蝴蝶瓣,林林總總的門上、梁上、窗戶上、廳里的桌子條案上,正是萬花圍繞。每到春季玉蘭開放,便摘上一朵,別在鬢發邊上,頭發里都帶著馥郁的芬芳,還和丫頭們把凋零的蘭花采集起來制香餅子、香球子熏裳,這些都是前世極其無憂無慮的時。
香蘭出了惠齋,拐到石子鋪的小路上,又走了一段路,閃躲到假山后面,看著四下無人,便把花盆放在旁邊的石桌上,的摘下一朵玉蘭,別在鬢發邊,俯湊到湖水邊看。
那湖水碧綠平和,倒映出一張桃花臉,水里的孩兒豆蔻芳華,鬢邊攢著玉蘭,真不知是人比花,還是花兒把人襯得更清麗。香蘭知道這皮囊惹人,自來到林府便沒有好好打扮過,頭發都是胡梳上一梳,扎藍或白的頭繩了事,裳也多是舊的,不過石青和靛藍兩種,自打曾老太太去世,府里統一做了素服,才穿了白裳。可也是的,這會子趁著沒人,便從懷里出一把桃木梳,把一頭的烏發放下來,口中顛三倒四的揀了一出《西廂》哼著:“雪浪拍長空,天際秋云卷……東風搖曳垂楊線,游牽惹桃花片,珠簾掩映芙蓉面…...空著我骨相思病染,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牽……”待頭發也梳好了,又把那朵玉蘭端端正正的簪在發髻邊,俯下子左照右照,做了個鬼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忽然,那湖水里倒映出一個男子的影,不聲不響的出現在背后。香蘭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一看,只見林錦樓正站在后,雙眼直直的看著。香蘭有些慌,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整了整,低著頭往旁邊退了兩步,小聲喚了一句:“大爺……”
林錦樓角一勾,揚起一抹懶洋洋的笑,往前走了一步問道:“你方才唱的是什麼小曲兒?怪好聽的。”
香蘭垂著頭,囁嚅著:“我,我……只是聽別人渾唱的,就學了個調調。”林錦樓材高大,加之本就有人之威,香蘭覺得有些不過氣,便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林錦樓今天原本在花園子前頭的水榭里宴客,來的幾位小爺都是京城里權貴之子,平素都跟他稱兄道弟的,如今下江南游山逛水,他必然要做東,那幾位早就聽說林府暢園的名,鬧著要來園子里賞玩。林錦樓便將人迎到前園擺宴,因在曾祖母孝里,不可太過,便不備竹,只敞開了吃喝一番。
好容易將人送走,林錦樓也喝得有五六分醉意,便轉到后園子來,卻三繞五繞的到了這一頭,見景優,便舉步慢走,聽到那假山后頭有人在哼唱小曲兒,眼一看,卻瞧見有個丫鬟正歪坐在地上梳頭發,遠遠的看不清相貌,只見穿著一件石青的褂子,下面是白的兒,裾下依稀探出一點秋香的繡鞋,段窈窕,烏的發直垂到腰際,那孩兒的歌聲甜糯糯,讓他心的,直想把那頭發起來仔細看看的模樣。
后來那孩兒綰好了發,一張雪玉般的臉兒便顯了出來,又見自得其樂,以湖為鏡,簪花弄姿,林錦樓覺著有百千只小手兒再撥他的心,便再按耐不住,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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