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捂住他的。
年輕藩王握住的手,神悲哀,轉凝視著那張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厭的容,他出一個笑臉,“放心,我趙珣還不至於就此意志消沉!”
離三大藩王,燕敕王趙炳,蜀王陳芝豹,靖安王趙珣,三人聯手叛,其中以趙炳獲得罵名最多,陳芝豹最畏懼忌憚,而趙珣最讓人扼腕歎息。
哪怕朝野皆知趙珣未來將被其余兩大藩王推上帝位,但是仍然有許多離文臣,堅信年輕藩王是在春雪樓變故中被強行囚,是被趙陳二人用來蒙蔽世人的可憐傀儡。
太安城其實隻猜對了一半,趙珣不願起兵叛是真,但要說趙珣沒有篡位登基之心,則是假。
藩王轄境位於中原腰膂之地的靖安王兩代藩王,從趙衡到趙珣,從來都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這一點,兩代北涼王都知道,離前朝帝師元本溪知道,曾經在王府擔任幕僚的瞎子6詡知道,如今的納蘭右慈也知道。
趙珣悔恨自己當初為何不願相信那張紙,那張紙上的字跡,他並不陌生,是那個瞎子邊婢的筆跡,要他趙珣在吳重軒平定廣陵道戰事之後,迅返回靖安道轄境。
可是趙珣很想親自帶著邊這位子,領略廣陵道景,也想多與那些必定要在朝堂崛起的武將文臣打好關系。所以才決定在參加過春雪樓那場慶功宴席後,再離開廣陵道不遲。
然後便是如今的境地了,一開始趙珣還認為是因禍得福,因為有人親口告訴他,會幫他趙珣稱帝,趙珣不管是什麼謀,都選擇相信,畢竟那個人說這種話,比燕敕王趙炳親口說出,還能讓人信服。
原因很簡單,那個人,納蘭右慈。
只是最近這段時日,趙珣過得很憋屈鬱悶,那個曾是春雪樓出的將軍宋笠,曾是所有在廣陵道的離員中,品秩僅次於節度使盧白頡、經略使王雄貴的副節度使。如今在北線戰功不斷,愈驕縱跋扈,竟然在前不久登上樓船,笑瞇瞇開口,厚無恥地向自己討要邊的人!
趙珣當時氣得渾抖,但最後也沒有說出半句狠話。
宋笠畢竟不敢在樓船上公然搶奪,這位被太安城罵作“三姓家奴”的祥符名將,還不忘在下船之前“好心”地提醒年輕藩王:“以老王妃的歲數,再容常駐,又能有幾年風采?還不如贈予我宋笠金屋藏,我他日必有重報!”
很早就世人皆知廣陵道有個姓宋的將軍,不但是廣陵王趙毅的心腹,更被趙毅譽為福將,嗜好收集天下。在西楚復國後,離朝廷大軍終於攻破西楚京城,宋笠自然更是收獲頗,出“隻恨薑氏帝已死西壘
壁”的慨。然後換趙炳大軍佔據這座命運多舛的雄城,宋笠更是以離鎮南將軍的顯赫高位,果斷選擇依附燕敕王,宋笠豈能兩手空空?傳言連燕敕王趙炳在一次論功行賞的宴席上,當面玩笑詢問了一句“宋將軍,可需要添置宅院養人?”深重的宋笠隻回答了一句話,便讓在場所有男人歎服,“兩者皆是多多益善!”燕敕王更是拍手好,當場許諾道:“孤此生決不讓宋將軍失!以後中原歷屆胭脂評出爐當日,必有一位登榜絕送宋府!”
再說宋笠不但深燕敕王趙炳信賴,被大膽授予兵權,宋笠和燕敕王世子殿下趙鑄更是關系莫逆,稱兄道弟。
面對宋笠這樣的紅人,空有一個藩王頭銜的趙珣,又能如何應對?
趙珣愁眉不展,眺江面那些水師樓船星星點點的燈火。
手幫他平額頭。
他笑了笑,“走,回船艙!”
兩人回到形同牢籠的豪奢住,船艙有一架造工的雕花架,架上,竟是一件富麗堂皇的正黃龍袍!
納蘭右慈當時登門做客之時,這位碩果僅存的春秋謀士邊,便跟著一位手捧龍袍的婢。
這段時日以來,離藩王趙珣一次次龍袍,一次次眼神癡迷,默默數著那一條條金龍。
今夜,他再次來到架前,手著龍袍上的金龍,最後甚至蹲下,著底部那些“海水江涯”。
這個年輕男人突然抬起頭向,笑問道:“你可知道,這件龍袍四正龍四行龍,分明只看得見八條金龍,數目為何不是九五之尊裡的那個九?”
想了想,“皇帝本就是真龍天子,穿上龍袍便是九了?”
他起哈哈大笑,手了的臉頰,搖頭道:“你錯嘍,最後一條金龍繡在襟之上,你不信去掀開襟看看。”
猶豫了一下,始終不去那件世間所有男子都夢寐以求的服。
趙珣突然取下那件龍袍,讓子站好,然後竟是幫穿上了那件龍袍!
從頭到尾都呆滯當場,不知所措。
趙珣一不茍地幫子正了正龍袍襟之後,後退幾步,眼眶泛紅,聲笑道:“我知道,在靖安道就有很多人罵你是什麼藩王,說你是紅禍水,可我不在乎。”
言又止。
趙珣任由淚水流淌,“我知道你不是,不是……我也不在乎你是誰安在我邊的諜子死士,一開始很在乎,如今本不在乎……為什麼?我喜歡你啊,我只是喜歡你啊。哪怕你現在換了一張容,我還是喜歡
你……”
舒咬著,滲出縷縷的鮮。
趙珣突然出笑臉,彎腰作揖,聲道:“夫君見過娘子。”
屋燭火明亮。
穿龍袍,如子穿嫁。
緩緩施了一個萬福,嗓音婉約道:“陛下。”
————
一樣是在廣陵江面上,一樣是在黃龍樓船中。
穿便服的燕敕王趙炳坐在繡凳上,正舉杯小酌。
老人雖然沒有穿藩王蟒袍,也沒有披鐵甲,卻積威深重,其實在當年參與奪嫡的離諸多皇子之中,就以趙炳戰功最為顯赫,是當之無愧的趙姓宗室第一人。
相傳趙炳在離京趕赴藩王駐地的途中,南渡廣陵江之際,揚鞭北,向邊的那位謀士笑問道:“廣陵王趙毅,靖安王趙衡,淮南王趙英,膠東王趙睢,這些個家夥加在一起,軍功能有我一半嗎?”
一位俊非凡的中年人斜靠窗口,側向滔滔江面,三指持杯輕輕撚。
在南疆文武心中何等殺伐果斷的燕敕王,趙炳重重歎了口氣,頗為無奈道:“先生,就不能放過那兩個兔崽子?好歹留他們命,反正以後也折騰不起來浪花了。”
納蘭右慈沒有轉頭,淡然道:“兔崽子?兩位可都是你趙炳的親兒子,你罵自己作甚?”
趙炳頓時無言以對。
納蘭右慈繼續道:“堂堂燕敕王的兩個兒子,故意泄軍機給太安城,差點讓世子殿下戰死京畿南部戰場,別說是兩個兒子,就是他們的老子敢這麼做,我也得讓人往死裡打。”
趙炳翻了個白眼,甕聲甕氣道:“怕了你。”
納蘭右慈終於轉頭正道:“你是想要個穩坐龍椅的獨子,還是想要自己穿龍袍沒幾年功夫,就當個二世亡國的破爛開國皇帝?”
趙炳很是頭疼模樣地揮揮手道:“先生說了算!他娘的說道理,我這輩子就能贏過先生一次。”
納蘭右慈展笑問道:“那我可就傳令下去,帶兩杯酒給那孩子喝去了哦?”
趙炳又立即臉尷尬起來,低頭不語。
納蘭右慈也不著這位藩王立即決定,重新轉頭向窗外,好像自言自語道:“終究是虎毒不食子,你要是連這種事都能毫不猶豫的話,我納蘭右慈也不會輔佐你到今天這一步,當然了,我也活不到現在。”
趙炳放下酒杯,雙手握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就按照先生說的辦!我趙炳就當沒生過這兩個兒子!”
納蘭右慈點了點頭,“你啊,有趙鑄這麼一個好兒子,也該知足了。你看看老靖安王趙衡的兒子,那個做夢都想著做皇帝的趙珣,到頭來連心子都護不住。你再看看北涼王徐驍的兒子,徐年……”
前半截話暖心的,可這後半句話?趙炳忍不住笑罵道:“打住打住!磕磣人不是?!你們讀書人就是一肚子壞水!”
納蘭右慈一笑置之。
趙炳心好轉幾分,輕聲勸道:“江風大,先生的子骨又……總之還是別站在窗口吹風了。”
納蘭右慈坐回凳子,給趙炳倒了一杯酒,緩緩說道:“古人最有意思的,就是樣樣樁樁件件,大多都有個疼到心坎兒的故事。可惜啊,胭脂裡名氣最大的紅-頰,是貢品,老百姓有錢也買不到。又可惜啊,花雕裡的
兒紅,其實也一點兒不好喝。”
趙炳接過酒杯,喝著那杯據說埋在地底下十多年了的兒紅,深以為然道:“這酒喝著是不怎的!”
納蘭右慈慨道:“讀書人的用,就是把古人所有的‘有意思’,喝下去,吃下去,讀下去,寫下去,傳下去。”
趙炳問道:“那像我和徐瘸子這樣的人?”
納蘭右慈笑道:“你們啊,讓讀書人的日子過得不要他舒坦,唯一的用,就是不讓讀書人忘乎所以到忘本吧。”
趙炳手拈起下酒小菜的一片醬牛,細嚼慢咽,沉默許久才點頭道:“有些滋味!”
納蘭右慈直截了當道:“別不懂裝懂,都快三十年了,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趙炳不以為意,哈哈大笑,“又給先生穿嘍!”
遙想當年,兩人初見於離京城,當時離還只是北方蠻夷的一隅之國,趙炳也只是聲不高的眾多皇子之一。
那時候在座四人,三人識,皇子趙炳,雜號將軍徐驍,寒士李義山,納蘭右慈。
四人當中,反而是豪閥出的納蘭右慈名聲最盛,趙炳徐驍都要遠遠不如,至於李義山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那一次相聚,喝高了以後,趙炳便一腳踩在長凳上,盡顯豪氣地大聲笑道:“早知喝酒要撒尿,不知當初就喝尿!”
然後風度翩翩如神仙的納蘭右慈便冷笑道:“早知吃飯要拉屎,不如當初就吃屎?”
趙炳一個坐不穩,轟然倒地。
趙炳隻記得當時徐驍朝納蘭右慈出大拇指,李義山搖頭不語。
他年他日,今年此時。
四人已經死了二人,所幸活著的兩人,不但活著,還能相對而坐一起喝酒。
趙炳向這位風采依然奪人眼目的謀士,聲道:“先生,趙炳這輩子最大的幸事,便是有先生相隨三十年。”
這位春秋謀士,一生不曾娶妻生子。
不管納蘭右慈初衷為何,燕敕王趙炳心知肚明,若這位納蘭先生有了子嗣,以後的天下,就會有很多變數,就像徐驍有了嫡長子後,便馬上有了那樁京城白案。
趙炳興許不會像老皇帝那樣心狠手辣,但絕對會如鯁在。
趙炳給納蘭右慈也倒上一杯酒,“盧升象手底下有個郭東風的年輕武將,棘手啊。連張定遠和顧鷹都接連吃了虧。”
納蘭右慈笑道:“就許你趙炳有大將,不許離有良將?”
南疆步軍大將張定遠,顧鷹,原州將軍葉秀峰,鶴州將軍梁越,還有吳重軒麾下唐河李春鬱等人,都是相當拿得出手的將領。
加上宋笠、袁庭山和齊神策等一大撥朝廷降將,以及那位白兵聖手底下的典雄畜、韋甫誠等人,絕對足夠打下離那座太安城了!
反觀年輕小兒趙篆手底下,無非是盧升象、唐鐵霜、許拱、楊虎臣等人,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