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海,霞萬丈。壹≥小說 ≤≦≤≤≤≤≤≦≦≤≦
天地之間,西北塞外,恰似一線水,由東向西緩緩推進,帶來無限明。
拒北城城頭之上的一桿徐字王旗,城外北莽大營中央地帶的一桿大旆,幾乎同時被映照。
北莽大旆之下,北莽太子殿下騎乘一匹汗寶馬,披絢爛金甲,正在向南方城頭眺,志得意滿,滿臉笑容。
而城頭那桿王旗之下,築有一座高出城頭走馬道丈余的擂鼓臺,一名穿縞素的年輕子拾階而上,站在一架牛皮大鼓之前,只見摘下背後劍匣,重重砸在地面上,然後上前一步,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深呼吸一口氣,拿起那鼓槌,握住。那些經歷過春秋戰事的拒北城老將老卒,看到這一幕後,都不可抑製地激起來。
也許如今的北涼邊軍,雄甲天下的北涼鐵騎,真正的中堅力量,已經屬於李陌藩、劉彥、寧峨眉這些正值壯年的赫赫武將,甚至不需要多久,兵權還會轉到鬱鸞刀、曹嵬、寇江淮謝西陲這些更年輕的武將手裡,
這就像一個人的生老病死,不容抗拒,可在那些北涼老人心中,尤其是親經歷過春秋定鼎之戰西壘壁戰役的老卒,對於那架大鼓,那襲白縞素,最是記憶猶新。對於這座雄踞西北邊關國門的嶄新城池而言,僅次於掛匾的重要事,並非大將軍藩邸正式建,而是在外人看來相當匪夷所思的築臺架鼓!
這架大鼓來自清涼山庫藏,徐家已經珍藏多年,就連鼓槌也一並歷史悠久,大鼓製於西壘壁戰事之中,在人屠徐驍封王就藩西北之後,便跟隨徐家軍一同進北涼。自古兵家便有聞鼓聲而進鳴金聲則退一說,也是擊鼓鳴金的來由,按照大秦時代的家闡述,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是天理循環,鼓以木製,寓意氣機生,故而擂鼓上陣,而秋屬金,當收斂,在兵事上便用來象征收兵撤退。中原聽說西北徐家在退出中原去往邊陲後,北涼蠻子便有了個“西壘壁後,徐家不聞金聲隻擂鼓”的傳統,離朝野那邊大多將信將疑,天底下的軍伍,不管何等雄壯銳,哪能真正做到隻戰不退,想來肯定是誇大其詞的說法。
鼓還是那架牛皮大鼓,子卻並非當年的子了,可劍匣依舊,白縞素依舊,傾城傾國更是依舊。
子轉頭向走馬道,那個修長背影正緩緩走向城頭中段位置,走向懸掛匾額的那城門上方,他穿來自陵州金縷織造局的藩王蟒袍,在照耀下,那件黑金蟒袍熠熠生輝。
似乎是應到子的目,年輕人轉頭回,對笑了笑。
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絕子頓時心境安寧,心安即吾鄉,從不曾對他說過,只要視線所及能夠見他的影,便心安。
低頭瞥了眼腳邊的那隻紫檀劍匣,然後緩緩抬頭,眼神堅毅起來,雙手持鼓槌,準備擂鼓,如今要像當年那名姓吳的子劍仙一樣,一鼓作氣,為北涼為西北,為他壯聲勢。
城頭之下,那名北莽萬夫長在囂著北涼無人膽敢一戰後,笑聲更重,微微後傾,抬頭向拒北城的城頭,這名草原魁梧男子意態驕橫,顧盼自雄,當真是視城頭錚錚鐵甲如無。
只不過當他看到那一襲離藩王蟒袍,出現在城門正上方的位置後,不自地勒了馬韁,坐直軀,一隻手下意識按住莽刀刀柄。
他沒有見好就收立即撥馬離去,而是就這麼正大明地抬頭向那位傳說中的離異姓王,這位背後有四十萬草原騎軍作為靠山的龍腰州萬夫長,雖然心中約有些驚慌,可天生對權勢的炙熱追求下了那恐懼,他無比清楚,今日兩軍對壘自己這番言辭,注定已經傳遍拒北城外,很快還會傳遍草原兩京和北涼關,甚至傳皇帝陛下的耳朵,以及傳太安城那位離年輕君王的耳中。哪怕尚未上陣殺敵,這已是滔天軍功,必然直達天聽,誰都無法遮掩,若是能夠再與那位年紀輕輕的新涼王說上幾句話,更能幫助自己揚名兩朝,所以他平緩了一下思緒,故意撥馬一圈,用馬鞭指向城頭,明知故問地竭力喊道:“你就是徐年?!”
只可惜那個年輕人的視線投在了北莽大營,好像在尋找什麼,本就沒有搭理這位三言兩語便將功收囊中的萬夫長。
自討沒趣的北莽萬夫長正要繼續挑釁一番,沒料到隨著那桿大旆之下金甲騎士的大手一揮,北莽大軍響起一聲聲號角聲,攻城戰事就這麼拉開序幕。
黑的北莽步卒率先開始緩緩向前推移,如蝗蟲過境,由北向南。
從拒北城的城頭北,麻麻的蝗群之中,兩千三百架大小不一的投石車,在南朝軍監員的忙碌督促下,最終在各落地生,列陣弧,以拒北城作為弧心。北莽投石車分為六種,既有需要拽手多達兩百余人的巨型投石車,也有二三十名膂力出眾的拽手便能功驅使的小型拋石車,相較北莽投石車第一次大規模現世的虎頭城之戰,這一次攻打拒北城,不但投石車總數更加驚世駭俗,且大型投石車佔據多數,這自然意味著拒北城需要承更加恐怖的一場場“天散花”,那場瓢潑大雨,只能是直到北莽用盡兩座山峰的巨石儲備才罷休。
蝗群之中,同樣夾雜有南朝軍監特製的床子弩,不同於中原大多作為守城利的那種床弩,天然擁有騎軍優勢的北莽,床弩作用很簡單,只需要將一枝枝如鐵槍的箭矢釘城牆之中,便於攻城步卒攀援蟻附,
被北莽邊軍譽為千金之卒的敢死士,類似南朝頭等銳的步跋卒,就會躲在攻城步卒之中,他們不通過目標明顯的架設雲梯或是高聳樓車攻上城頭,而是放棄盾牌,僅披輕質皮甲,銜一柄戰刀,憑借那些城牆的箭矢,矯健形如山野猿猴,迅攀登晃而上,作為出其不意的一奇兵,對守城方進行襲擾。
北莽大軍境,除了那桿最為鮮明惹眼的皇室大旆,一桿桿草原帥旗也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北莽太子殿下突然皺了皺眉,因為他下那匹神駿大馬一側,突然出現了一名材敦實的木訥漢子,並未披掛鐵甲也未懸佩戰刀,腰間僅僅系掛有一隻布囊。
這位駕親征的太子殿下微微彎腰,頗有中原名流的禮賢下士之風,和悅笑問道:“鄧宗師,為何這麼快就現?難不北涼還有人能夠一路殺到此地不?”
囊中藏有一枝斷矛矛頭的男子默不作聲。
短短三四年時間,北莽武道宗師七零八落,一副江湖氣數將盡的慘淡景,以無上神通降伏有一頭年麒麟的道德宗宗主,已經飛升離開人世,提兵山第五貉死在新涼王手上,棋劍樂府的洪敬巖死於龍眼兒平原,銅人師祖不知所蹤,公主墳小念頭和鐵騎兒等一大撥宗師皆死在北涼關,北莽魔道第一人和呼延大關早已世不出,傳聞在中原江湖冷眼旁觀,如今的北莽高手,可謂屈指可數,除了拓跋菩薩依然屹立不倒,種家二當家種涼投軍,便只有這位姓鄧的男子能夠撐起大局了。
所以他被北莽蛛網領袖李弼安排在太子殿下邊,以防不測。畢竟這位金甲鮮亮的年輕人,是北莽四十萬大軍名義上的主帥。
藏在暗的斷矛鄧茂之所以出現,理由很簡單。
他知道那位昔年讓整座草原俯低頭的白魔頭到了,而且即將進戰場!
對於那位曾經一人一騎鑿穿北莽南朝北庭兩地的子,鄧茂比誰都清楚的修為深淺。
北莽萬夫長知道自己不管如何都應當後撤了,後大軍馬上就要對拒北城展開一齊,用以掩護攻城步卒的迅猛推進。
可就在此時,剛要撥馬轉的魁梧武將到邊拂過一陣清風,駭然轉頭,現下戰馬一側不知何時站著那名穿蟒袍的年輕人,敵我雙方一人面向城頭一人背向城頭,那個名天下的年輕人安靜向草原大軍。
如何都想不不到這位堂堂藩王竟會親涉險出城,肝膽碎的北莽萬夫長呆若木,聲道:“你怎麼出城了?!徐年你怎麼敢……”
不等這位萬夫長說完話,下戰馬像是被大山倒,不堪重負地四折斷,馬腹砰然地,年輕藩王隨手一揮,那名萬夫長軀不由自主地向他傾斜去,最終頭顱被年輕藩王攥在手心,輕輕向前一丟,驟然間七竅流的騎將就被丟出去數十丈外,當場斃命。
拒北城城頭之上,子擂鼓。
這大概是北涼第一次向這方天地放聲。
循著鼓聲,當徐年出現在城外後,一道道形如同一顆顆流星,紛紛墜落在拒北城外的地面之上,與年輕藩王同一線,向北而立。
位於年輕藩王左側,是一位由西蜀趕赴北涼的中年劍客,武評四大宗師之一,鄧太阿。
他雙手負後,腰間懸雙劍,大風拂面,讓這位因為相貌平平而常年行走江湖,卻從未被人識破份的桃花劍神,終於流出一種天下劍道唯我獨尊的劍仙風采。
年輕藩王右側,是一襲白,正是擁有北莽公主墳大念頭和離逐鹿山教主雙重份的魔頭。
沒有轉頭向徐年,而是目視前方淡然道:“你失約了。”
年輕藩王微笑不語。
徐偃兵手持鐵槍重重落在鄧太阿左側,輕聲道:“不曾想今生還有機會與桃花劍神並肩作戰。”
鄧太阿簡明扼要地回答道:“我亦是幸甚。”
一襲紫飄然落地,輕輕跺腳,擺打結輕輕松開。
軒轅青鋒笑意釋然,如天真無邪的世俗子,當年那場大雪坪變故之後,這位驚才絕豔的子第一次如此輕松。
此戰之後,你我再無相欠,那就再無相見好了。
朱袍徐嬰落在白側,轉頭嫣然一笑,滿臉歡喜,看著與他。
白白的隋斜谷落地後,抬起那條獨臂,雙指撚雪白長眉,這位吃掉世間無數名劍的老人依舊不曾佩劍,只是輕輕吐出一口氣。
杯酒滿日月,吐氣摧五嶽。
目盲琴師薛宋抱琴而立,腦袋微斜,並攏雙指輕輕按在琴弦之上,一即。
叩指問長生,叩指斷長生。
吳家劍塚當代劍冠吳六鼎向前方的北莽大軍,嘖嘖笑道:“比起咱們吳家老祖宗當年遇上的陣仗,可要大了不,以後定要跟溫不勝好好吹噓一番,走過這一遭後,小爺我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了。”
一直閉目示人的劍侍翠花轉頭睜眼向城頭,看了一眼那位擂鼓如雷的白子,收回視線後,小聲說道:“我是不是醜了些,脾氣也差了些?”
吳六鼎愣了愣,咧笑道:“翠花!自從吃過了你的酸菜,你便是我吳六鼎此生第一等的良配佳人!必須的!”
不遠背負一柄桃木劍的武當大真人俞興瑞聞言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倒有幾分貧道那位小師弟的風采。”
另一邊,刀法宗師舒朗、年邁儒士程白霜與南疆龍宮席客卿嵇六安,三人並肩而立。
舒朗閉目養神,手心抵住腰間刀柄。
嵇六安瞇眼向北方,如同淘淘洪水湧來的北莽大軍,泰然自若。
與儒聖境界只差一步之隔的程白霜一手負後,一手抬起拈須,向天空喃喃自語道:“先生,誰言我輩書生無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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