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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06章 鐵騎皆入流州

北莽在太平令擔任本朝帝師之後,對於如何攻打戰馬難躍的巨城雄鎮,已經今非昔比,第一場涼莽大戰中,董卓攻破離邊陲第一鎮的虎頭城,種檀連破幽州葫蘆口臥弓鸞鶴兩城,都是明證。一小說 ≦≦≤不但如此,志在吞並中原的草原騎軍,對於如何破開集步陣,這些年亦是鑽研頗深,春捺缽拓跋氣韻對此更是極有心得,此人在正式投軍之前一場畫灰議事中的君臣奏對,專門就騎步之戰洋洋灑灑萬言,細致微,讓諳兵事的北莽帝大為讚歎。

南朝邊軍在太平令力排眾議的推廣下,幾乎每名萬夫長邊都會多出一兩位來自西京樞機堂的軍機幕僚,這些人大多年輕不大,屬於那種洪嘉北奔帶給南朝的春秋,算是家族扎草原後耕讀傳家至第三代的讀書人,出草原北庭的青壯怯薛衛也有,卻不多。絕大多數邊軍大將對此都嗤之以鼻,視為繡花枕頭的監軍角,真正願意重視這撥年輕人的南朝廟堂頂尖權貴,其實有,大將軍楊元讚,可惜已經戰死於幽州葫蘆口,當時楊元讚邊攜帶了大批西京樞機堂初次培養出來的年輕俊彥,多達百人,卻一並淪為被築起京觀的累累白骨,老婦人雖然最後用虎頭城劉寄奴的換回楊元讚在的數顆頭顱,但就楊元讚沙場殉國後的諡號一事,表現出罕見的吝嗇刻薄,連象征下旨安楊氏子弟的舉手之勞都沒有去做,傳言這位皇帝陛下甚至還曾指著石灰匣中那顆死不瞑目的老帥頭顱,與站在旁的太平令坦言,楊老兒的確該死,毀朕十年基業!

在五位南朝萬夫長頭商定是否打這一仗的時候,一名品秩不高的樞機郎憑借馬欄子的描述,便極力建言分兵兩路,三萬騎強攻廊道,兩萬騎繞路南下馳援老嫗山。五名來自不同軍鎮關隘的北莽武將只有一人答應,其余四人都拒絕這項過於保守的提議,那位來自茂隆軍鎮的中年騎將本就以格暴戾著稱南朝,直接俯用馬鞭指著那名年輕人的鼻子,罵他是個卵都沒長齊的玩意兒,哪裡曉得兵貴神的道理。還言語怪氣地詢問年輕人,你小子該不會是北涼邊軍安在咱們南朝境的諜子吧。那名唯一認可年輕人謹慎提議的年邁萬夫長於心不忍,剛要開口說話打圓場,就聽到其余三名職相當實權更勝的萬夫長哄然大笑,草原兒郎,尤其是軍中健兒,向來信奉可殺不可辱,那名父輩便戰死北涼關外的年輕人氣得眼眶通紅,幾乎要咬碎牙齒,最後竟是主要求作為騎軍先鋒,上馬離去之前冷笑著撂下一句,我死後,會在間看著諸位將軍如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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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野心的萬夫長本不以為意,讀過幾本破爛書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自己一心求死,他們這些與他無親無故的沙場武將,懶得阻攔。但是僅在兩千先鋒騎軍撞陣壁之後,所有萬夫長就開始意識到事態不妙。他們不是不清楚舍棄戰馬帶來的天然機,以騎軍正面破開步陣,絕不討巧,開路騎卒必然要死於撞陣途中,但是連同那名年歲最高的萬夫長在,都沒有想到那座步陣的防,能夠如此驚人。

若說躲在拒馬陣之後的那五千張步戰強弓和涼州勁弩,齊之後箭矢如一場瓢潑大雨,還在理之中,那麼兩千騎中仍有一千多騎衝至那堵牆壁之後,那幅人馬皆是瞬間斃命的腥畫面,讓見多了戰場腥的萬夫長們仍是無比目驚心,那兩千騎,無疑是兩千死士,幾乎人人心知衝鋒必死,在弓弩程邊緣地帶便開始加前衝,躲過箭雨攢的一千多騎在撞陣之時,其實氣勢最盛,衝最足,一騎撞陣,憑借戰馬狂奔帶來的慣,那巨大衝力的恐怖,不言而喻。

結果一千多騎死士,人與馬,全部戰死在長槊之下!

不下六百騎戰馬直接被長槊穿軀。

最可怕之在於第二撥騎軍幾乎眼可見,那些樣式奇怪的極長“槍矛”,展出不可思議的恐怖韌穿無異於自殺的一匹匹戰馬之後,絕大多數在之前都僅是彎曲而不崩斷,像南朝邊軍尋常騎軍大多配給有一騎矛,往往一兩次衝鋒刺殺即裂,只有董卓柳珪楊元讚這些大將軍的嫡系銳,用以鑿陣的鐵槍騎矛材質極優,才能夠多次反覆撞陣而不折,但是作為弓馬諳的草原騎軍,都清楚哪怕是橘子州持節令慕容寶鼎麾下的那支冬雷騎,槍矛也絕對沒有這支流州僧人步軍手中那桿來得……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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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千騎雖然有些心生怯意,但是在後沒有響起撤兵號角之前,無人膽敢擅自撥轉馬頭回撤。

並非這撥騎軍人人不惜命,也並非全然不怕死,而是南朝邊軍雖然不如北涼徐家那般軍法如山,但是戰場上臨陣退,不但連累直轄上級,還會殃及全家,委實是容不得他們膽小惜命。

在兩千騎衝鋒途中,視野中那座流州步陣緩緩向後整齊移十數步,盾陣如牆依舊,步槊林依舊,攢如雨依舊。

那名弱冠之年便戰死沙場的年輕西京幕僚,在步陣後退之前,人與馬俱是恰好掛於一傾斜向上的步槊之上。

如同一猩紅的糖葫蘆,既稽可笑,又悲壯淒涼。

口連同坐騎頭顱一起被長槊穿膛的他死前,年輕人竭盡全力手握住那桿步槊,搐,似有言語,卻無法開口。

如果能夠活著回去,他一定更加堅持繞路南下,會告訴那五名誤以為天大戰功唾手可得的邊軍萬夫長,這玩意名長槊,槊桿極韌,槊纂極堅,槊鋒極銳!尖刀重斧砍擊鏗鏘有金石之聲,絕不開裂折斷,一直是中原無數騎軍將領夢寐以求的白刃最利之,與他們草原騎軍較勁了將近四百年的薊州韓家,素來有“父死子接槊”的傳統,這即是說明一桿極難損壞的好槊,遠比一柄吹斷削鐵如泥的好刀,更適合作為將種門庭的傳家寶。馬背殺敵,手持長槊,無往不利,執槊騎將幾乎不用擔心刺敵之力震傷手臂。用以步陣拒馬,又能差到哪裡?

第二撥兩千騎依然無一生還,但終究讓那座步槊拒馬陣產生松,有百騎撞死了流州位於第一排的立盾僧兵,鮮迸濺而死。兩次拒馬,一千步槊也總計崩斷三百多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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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王朝的詩聖曾有一邊塞詩流轉至今,形容邊陲名將的赫赫戰功,陣前卻敵談笑中,此句淺顯直白,但頗為傳神。

“卻”字,更是畫龍點睛。

一名坐在馬背上的萬夫長不由自主地抬起屁向遠戰場,瞠目結舌,說不出一個字。

死人不怕,可死得這麼快,仗還怎麼打?哪怕換兩支騎軍戰,短短三百步的衝鋒鑿陣,才需要多久?

那名先前曾經出言譏諷西京樞機堂幕僚的茂隆軍鎮主將,咽了口唾沫,僵轉頭對那名年邁萬夫長說道:“咱們要不要撤出此地,繞路六十裡趕赴老嫗山?”

手底下其實只有六千騎的老將搖頭沉聲道:“騎軍破步陣,最難在開頭,這支流州僧兵的當頭拒馬威力最大,讓我方折損嚴重,在理之中,相信只要破開那幾排槍矛,之後自然就會順暢許多。”

其余幾名萬夫長都臉晴不定,老將灑然道:“雖說不是不可以分兵繞道去往老嫗山戰場,甚至可以全軍撤出此地,一並繞路南下,但是憑借這支流州步軍不惜陷死地也要阻滯我們南下的度,我覺得那麼是北涼邊軍在老嫗山戰場有謀,要麼是害怕我們形包圍圈,總之我們能夠最快通過這條廊道,才是上上之選。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接下來的衝鋒,換由我來便是。”

這名老將曾是黃宋濮麾下一名才智中庸的百夫長,黃宋濮離開軍伍躋西京廟堂後,步步高升,直至為南院大王,老將這才水漲船高,堪堪擔任姑塞州中部腹地一座不大不小軍鎮的頭目,與其余四名上陣之前就收下一箱箱黃金白銀的萬夫長不同,老將拒絕了三位乙字高門使者的盛邀請,卻又主請纓趕赴老嫗山,既然不求財,在外人看來,大概就是人老心不老地求一求軍功了。

當四名萬夫長看到老將策馬前行之際,茂隆軍鎮騎軍滿臉錯愕道:“老將軍要親自破陣?”

白蒼蒼的老將轉淡然笑道:“麾下兒郎,好些年齡與我的孫子相當,為一鎮主將,當然要……”

一名青壯萬夫長皺眉打斷老人的話語,勸說道:“老將軍,按照邊關軍律,主將戰死在前,一旦戰敗,事後所有千夫長百夫長一律斬。”

老將一笑置之,瞥了眼南方廊道中的那座步陣,“要開此陣,六千騎肯定不夠。我鎮八千兒郎,不怕死的,都已經跟隨我這個老家夥來到這裡了。”

也許這便是老人的最後言。

六千騎分作三撥,先後展開衝鋒。

兩次壯烈衝鋒過後,終於破開流州盾槊兩陣,老將一馬當先,渾,撞至八百陌刀之前!

手持北涼特製陌刀之僧兵,皆是爛陀山僧兵中魄最為雄壯之輩,且披袈裟之外再披鐵甲,列陣向前,揮刀劈馬,迅猛無雙!

連同老將在,一千二百騎盡死於初次在涼莽戰場面的陌刀之下。

北莽騎軍,一戰而卻,再戰再卻!

————

老嫗山戰場,已經經歷兩次相互鑿陣。

流州一萬騎只剩下四千騎,其中新建直撞營六千騎,更是不足一千五百人。

就戰損比例而言,兩翼龍象軍傷亡較小,仍有一萬三千騎尚有戰力。

主帥黃宋濮領銜的北莽南征大軍,最初六萬騎,此時馬背之上,依然多達四萬八千騎。

這種看似流州邊騎更勝一籌的互換,便是那位北莽帝師最期待的“流州戰場,南征主力小輸即大勝”。

如果沒有意外,再有兩次這樣的互換,鼎盛時達到三萬兵力的龍象軍,和那支剛剛得以豎營旗而戰的直撞營,就要一起為過眼雲煙。

始終站在老嫗山山頂的流州主將寇江淮,在這種事態嚴峻至極的時刻,沒有任何化腐朽為神奇的變陣,只是派人傳令下去,讓原本待在戰場以外的刺史府邸統轄的三千騎軍,跟隨兩次鑿陣後返回原先位置的野戰主力,列陣於乞伏隴關後,參與第三衝鋒。

黃宋濮也下令那支人數僅有五六百的重騎軍準備投戰場。

老帥唯一的憂在於這場仗打到目前這個地步,北涼方面是流州騎軍死傷慘重,而己方則是他麾下嫡系和完騎遠比乙字騎軍傷亡更高。若非如此,他甚至不會用那支原本用來割取寇江淮或是徐龍象其中某顆腦袋的重騎軍。

陳錫亮忍不住問道:“再來一次衝鋒,流州騎軍就名存實亡了。寇江軍,是不是緩一緩?”

寇江淮搖頭道:“緩不得,打到這個份上,就是一口氣的事。別說袁南亭的白羽輕騎和寧峨眉的鐵浮屠暫時無法趕至老嫗山,就算馬上能夠投戰場,我也要再讓流州騎軍和龍象軍再衝兩次,否則即便謝西陲的僧兵能夠擋住五萬南朝援軍,以黃宋濮的用兵本事,最能夠逃掉兩萬騎,一旦與北方那條廊道的剩余騎軍匯合,我們之前的三場仗,連同這一場,就白打了,甚至等於我寇江淮還把清源軍鎮的三支兵馬都拖進了流州戰場這座泥潭裡。”

陳錫亮歎息一聲,沒有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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