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出涼州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離別　[更新時間] 2013-01-17 [字數]3055

世子殿下離開龍虎山之前給道觀留下墨寶，一正兩副總計三塊匾額，木頭是山上砍下的老桃木，老天師趙希摶看得直樂呵手，站在門口一站就是老半天，正匾道契昆侖，東邊副匾額仙家府邸，西邊納甲周呈，論落筆力道，興許比不上龍虎山天師府那些各朝各代最拔尖的文豪名士手筆，但這氣魄卻是半點不差，說實話小小逍遙觀原本不配懸掛這三匾，只不過第一次提大毫的人寫得舒心，老天師看得順眼，就不去管天師府是否暗中腹誹了，趙希摶咧拍馬屁笑道:“老祖宗說匾額乃一個家族的眉目，字寫得好，氣勢弱了，也就是點綴門面，寫出傳神意境了，才算指點江山。殿下，這份大禮沒得說，貧道肯定今晚就去龍池一條蛟鯢給徽山送去。對了，殿下，真不去天師府喝杯茶吃齋飯?過門不，傳出去多不好聽，也不是咱們龍虎山待客之道。”

徐年馬上要去青龍溪乘船離開這座道教祖庭，邊站著使勁攥袖口的弟弟黃蠻兒，了徐龍象腦袋，搖頭道:“不去了，聽說大天師趙丹坪專程趕回龍虎山，我怕到時候一言不合打起來，讓你裡外不好做人。”

老天師慨道:“殿下是厚道人啊。四代祖師爺曾在山上種了片板栗林，貧道沒料到殿下走得如此著急，否則炒些板栗帶上嘗個也好。”

徐年抖了抖一行囊黃蠻兒摘來的山楂，笑道:“有這些夠了。再者聽說這板栗林也就幾畝地，每年天師府都要分給權勢香客與達顯貴們，你們趙家自己都吃不到幾顆，我就不惹人厭了。”

老天師自嘲道:“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理都是這個理，這龍虎山一年到頭人來人往，盡是些套近乎的，說好聽了是往來無白丁，說難聽了就是相互溜須拍馬，故而貧道寧願呆在這座小道觀裡，難得清淨。天師府裡頭的後輩們個個紆青拖紫穿黃，那些個嶄新道袍好看歸好看，可在貧道眼中實在像一張張人皮。唉，不說這個，晦氣。殿下，走吧，送你上船。黃蠻兒就放心給貧道，定然不讓人欺負了這徒兒，哪天黃蠻兒打架贏了斬魔臺那通靈畜生，貧道親自送他回北涼，但是有句話要與殿下說明白，黃蠻兒生而金剛，已經不是一般天賦異稟可以形容，與武當新掌教皆是先天天人之資，那年輕掌教天象無妨，在武當山上潛心修道了二十幾年，終究是順天道大勢而為，黃蠻兒卻不一樣，易遭天妒，因此貧道送黃蠻兒下山時，隻敢保證這小子達到指玄境界，一品四境，除去陸地神仙，修為看似依次遞增，但那也只是常理，黃蠻兒只要到了指玄，足以彰顯轉世真武大帝威嚴。”

徐年輕笑道:“在大雪坪上，軒轅敬城也這麼說過。”

趙希摶如釋重負，早前擔心世子殿下誤以為是他老道存了教會徒弟死師父的私心。徐年看了眼邊隊伍，字營只有大戟寧峨眉出現，這支銳輕騎將暫時駐扎在徽山，一方面要清點牯牛降寶庫珍品，軒轅敬城錦囊上提到幾樣好東西，徐年沒有拒絕的理由。以及搬運問鼎閣笈摹本用以補充北涼王府聽亭，經此填補，聽亭的武庫一說，更加名副其實，江湖武學典籍浩瀚如海，聽亭已經收集得七七八八，問鼎閣收刮一空後，便只剩下吳家劍塚與東越劍池兩還在那兒敝帚自珍。至於另外一層含義，徐年跟軒轅青鋒都有默契，在牯牛降大局傾覆後以子份為徽山主子，很大程度上名不正言不順，二房三房對軒轅敬意軒轅敬宣兩兄弟誓死效忠的余孽不在數，軒轅青鋒的嫡系心腹屈指可數，給北涼一百輕騎用做虎皮大旗，等於是雪中送炭。徐年猶豫了一下，對寧峨眉微笑道:“字營裡有武學天賦又願意習武的，可以不送護送書籍下山，就呆在徽山好了，我已經跟軒轅青鋒說好，問鼎閣笈可以隨意讀取，只要保證不外泄江湖即可。記住，你們在牯牛大崗，不是寄人籬下，沒必要低聲下氣看人臉，卻也不可太過跋扈橫行，咱們鳩佔鵲巢，本就不佔理，得了便宜見好就收。總之，徽山一切大事小事都由寧將軍方便行事，不用跟我匯報。”

大戟寧峨眉抱拳沉聲道:“領命，末將定不會讓殿下失！”

徐年見這名嗓音天生糯的魁梧將軍言又止，笑道:“有話說有屁放，沒那麼過規矩。”

這名衝鋒陷陣不皺眉頭的武將微微赧，轉對老劍神畢恭畢敬道:“這些時日老前輩指點戟法，寧峨眉益匪淺，沒齒難忘！”

羊皮裘老頭兒不耐煩道:“上謝個屁，你這點蒜皮的本事難道還能報恩不，既然如此，還不如放在心上。”

寧峨眉立馬紅了臉，手足無措。他顯然沒有世子殿下那般臉皮。徐年不搭理這一茬，了邊一圈，除去青鳥是實打實的自己人，拿纖細手指逗弄白貓武娘的魚薇能算半個，慕容梧竹慕容桐皇份特殊，這對讖語說要傾城傾國的姐弟如今沒了心頭大患，老不死軒轅大磐一死，徽山這大山不再頂，姐弟兩人神氣渾然一變，不說素無主見隻知隨波逐流的慕容梧竹，連子沉的慕容桐皇都神閑適，有種當作出門遊歷的悠遊心態，覺以後天塌下也有那世子殿下撐著，他隻管看戲就行。至於靖安王妃裴南葦，聽聞大雪坪大戰後，仿佛已經徹底認命。四名從王府帶出涼州扈從，呂錢塘戰死，九鬥米老道魏叔要留在山上篩選笈，如今只剩下舒和楊青風繼續跟隨，一同前往武帝城。

徐年上了船，駛出青龍溪，黃蠻兒和老天師撐筏送行到龍王江才折返。徐年送了一頭虎夔金剛給弟弟，揮手道別以後，坐在船頭甲板上，不敢去看弟弟的影。

雌虎夔菩薩蹲在世子殿下腳邊，輕聲嗚咽。徐年靠著船欄，放了一捧山楂在雙膝袍子圍的空當裡，丟了一顆到裡，微酸。

北涼王府兄弟姐妹四人，大姐徐脂虎嫁江南道，娘親早逝，對待世子殿下除了寵溺還是寵溺，那架勢，便是以後遇上了真心喜歡的男子，興許要在弟弟徐年與丈夫之間取舍，都會毫不猶豫庇護著弟弟。二姐徐渭熊，驚才絕豔，不說徐年，哪怕徐驍都有些忌憚的以理服人，但其實與徐年的關系一直很好，只是表現方式跟徐年和大姐的如膠似漆不太一樣，徐渭熊越是對他心疼，要求就越是苛刻，就像是在以作則，事事做到最好，要徐年做到更好才罷休。四人中，就數徐渭熊最是鑽牛角尖，無疑也以就最高名聲最大，恐怕世人都無法想象這般在上學宮力群雄的子，當年也只是個會與弟弟撒耍賴的孩。弟弟徐龍象?徐年想起小時候一同狩獵，兄弟兩人離騎隊，遇上了壯如小山的熊羆，是年僅十歲的黃蠻兒擋在前，生撕了那頭畜生。每年冬雪，徐年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倒提著黃蠻兒的雙腳，在雪地上寫字，一般而言都是二姐徐渭熊即興作詩，大姐一旁鼓掌好，天下人哪裡知道那首廣為流傳膾炙人口的《劍劃此詩於涼州雪中》，並非是徐渭熊以佩劍寫就，而是世子殿下拿小王爺的腦袋寫出來的，那時候，最開心的不是別人，正是徐龍象。

曾經無憂無慮的姐弟四人， 不知不覺就離別了。

一艘龍王江樓船靠近，打斷了世子殿下的離愁思緒。

軒轅青鋒獨自上船，走向徐年。

徐年咬著山楂，面無表問道:“聽說你娘跳崖了。”

平淡道:“是我死的。”

徐年皺眉道:“既然當局者都死了，能否請小姐蓋棺定論，替本世子解?”

軒轅青鋒該是如何的鐵石心腸啊，全無半點為死者長輩諱言的意思，似乎憋了十幾年，再不說就要把自己給憋瘋子了，出一個看不是釋然還是淒涼的笑，緩緩道:“我父親，卻從不求半點回報。而我娘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恨他還是他。我父親一日留在牯牛大崗，便有活下去的理由，自欺也好，欺人也罷，都可以茍延殘。父親一死，我掌了大權，再無理由活下去，既然如此，還不如我這個做兒的，來捅破最後一層紙。”

徐年搖頭道:“不懂你們。”

軒轅青鋒凝視這名與傳聞不符的世子殿下，淡然道:“青鋒也看不懂你。”

徐年見到李淳罡走出船艙，突然說道:“呵呵姑娘別躲了。”

一名雙手雙足在船頭外邊的跳江水中，一閃而逝，呵呵道:“陸地神仙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