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禪寺的經閣庫藏經典無數，由連綿十六樓組，仍是有許多孤本典籍放不下，這裡雖不是地，只不過沒燒香的地方，香客在這佛門聖地也不敢擅自行走，就顯得這一塊人跡寥寥，只有一些寺中僧人來去匆匆，要麼借書要麼還書。因此今日一行三人顯得格外扎眼醒目，一個婦模樣的子拎著一名披特殊講僧袈裟的小和尚耳朵，婦不停叨叨叨，可憐小和尚被擰著耳朵訓斥，見著了寺中和尚，仍要去行禮客套寒暄，那些個和尚中不乏有慧字輩的得道高僧，都是花甲古稀的歲數了，見到這時常給他們授課說法的年輕小和尚，也都會十分恭謹地合掌行禮，只不過老僧們見到這幅場景，都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麼都沒看見，至於那些寺裡小輩的和尚，膽子稍小些的，就紅著臉對婦與和尚後的一位姑娘咧笑笑，膽子略大的，就停下腳步跟上幾步，喊上一聲師娘，更多是跟那同齡人的姑娘套近乎，可惜小姑娘理不理，嫌煩了，就瞪眼惱火道:“去去去，大白天的聚這麼多顆頭點燈給誰看吶?”

小和尚們笑著一哄而散，不忘回頭看幾眼姑娘。

一直使勁擰小和尚耳朵的婦氣呼呼道:“南北，你倒是講義氣！要不是老娘讓咱閨出馬，你得多久才把你師父供出來?說，你師父躲在經閣做什麼，這回又收到哪個山下狐貍的書了?！”

不得不墊著腳尖走路的小和尚苦著臉說道:“師娘，真沒有啊，師父真是在鑽研佛經呢，這幾年哪次大方丈給我那些信，我不都趕主給師娘啦。”

婦笑道:“放屁，哪次不是先被東西截下來，你們兩個屁大的孩子在那裡看?有啥好看的，不就是拐彎抹角的表達仰慕啊慕啊相思啊，這些娘們，也不知道害，跟一個和尚談說！”

這三位，當然就是東西姑娘，小和尚笨南北，和兩禪寺十分出名的母老虎師娘了。

東西終於出來打抱不平，“娘，你還嫁給一個和尚了呢。”

婦對待自己閨十分和悅，加重了擰耳朵的力道，轉頭卻是聲道:“閨啊，這哪能一樣，娘這是我不地獄誰地獄哩，你爹禍害娘一個子，就夠了。”

笨南北趕表忠心說道:“師娘大善，功德無量！”

婦聽了馬屁後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再一擰，哼哼笑道:“好你個南北，越來越跟你師父一樣油頭腦了，下山兩趟就知道見風轉舵的道理啦?這還了得！閨，以後小心點。”

小和尚哭無淚。

完了，估計接下來半個月都得頓頓半碗米飯了。

唉，算了，就當省下的銅板給東西下山買好看衫吧。

到了一棟經樓前，婦終於放過小和尚，一聲怒喊，不輸給佛門獅子吼，“李當心！”

小和尚怯生生道:“師娘，師父說過僧不言名道不言壽。”

婦沒理睬，東西沒好氣道:“閉。”

婦才喊完，嗖一下，一名白僧人就以屁滾尿流的姿態竄出那棟巍峨閣樓，來到婦面前，笑呵呵道:“媳婦，走累了沒，給敲敲?”

若是外人在場，定要認為以這子一路行來表現出的蠻橫，肯定要好生拾掇一番白僧人才會罷休，但真見著了自己男人，卻是輕說道:“不累呢，只是好幾天沒見著你，有點想你啦。”

本名原來是李當心的白僧人笑容醉人，也不說話。

既然有，天下無禪。

東西姑娘老氣橫秋地搖頭晃腦走開，小和尚笨南北跟在後，

輕聲問道:“下棋去?”正尋思著去哪位方丈那裡討瓜果解饞的東西姑娘皺眉道:“你不是要給幾位釋字輩的老和尚講那啥頓漸品嗎?”

小和尚看著天熱，東西鬢角的發都在臉頰上了，有些心疼，說道:“還有一個時辰呢，要不找個地方乘涼去?”

東西卻只是心不在焉說道:“徐年怎麼還沒有來咱們家的寺裡玩啊?”

小和尚燦爛一笑，出一口潔白牙齒，遂自薦道:“要不我跟師父說一聲，讓我下山去找找徐年?給他帶個路?”

東西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了這個笨南北，唉，前些年笨南北還比自己矮上半個腦袋呢，怎麼一下子就長高了這麼多?走到一棟經閣簷下的涼外廊，坐在欄桿上，托著腮幫說道:“笨南北，你這麼笨，以後要是我不在你邊，你該怎麼辦啊?”

笨南北雖然一直被這一家三口罵笨，事實上怎麼看都是他在照顧這三個懶散家夥嘛，可他卻只是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臉上神比寺中八九十歲釋字輩老和尚問他佛經歧義時還要嚴肅，似乎終於想通了，笑道:“沒事啊，只要你開心就好，你看師父和師娘，多恩，以後你肯定也要這樣。東西，你放心好了，出家人不打誑語，我說話算話的，以後肯定要送你一盒最好最貴胭脂的啊。舍利子呢，大概買得起啦。”

東西姑娘轉頭啪一下拍在小和尚頭上，“你還真要佛燒出舍利子啊，笨不笨！”

笨南北傻傻一笑。

是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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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青州以後，馬不停蹄直奔江南道，世子殿下總算沒有再惹是生非，也沒有以死明志的場忠臣跳出來霉頭，更沒有用命賺名聲的江湖好漢攔路，主要是徐年除了路經各地索要了一些地理志外，顧不上遊山玩水，整個豫州不起波瀾地一穿而過。

這些時日中，較住在大城裡的鬧市通衢，要麼是荒郊野嶺宿營，要麼就是一些北涼軍舊部的城外私宅，眾人每晚都要見到青罡衝鬥牛，世子殿下離去時往往是衫整潔，回來時就滿塵土不蔽，在隊伍中地位顯得不尷不尬的靖安王妃在被世子殿下得知通丹青後，就讓跟著魏叔魚薇一同繪製符將紅甲的圖紋，作為補償，就不需要去做些仆役婢做的卑微雜活，如今裴王妃穿樸素至極的木釵布，非但沒有折損胭脂評人的韻味，反而平添了幾分穿戴冠霞時注定見不著的雅致風。

出青州過豫州達泱州，從頭到尾，從金玉輝煌跌泥濘塵埃的靖安王妃都定力極佳地沒有試圖逃走，這大概也與字營驍騎的行軍嚴有關。

行駛過了青泱兩州界的唐宋郡，離那江南道湖亭郡便隻隔著一個雄寶郡，車廂中世子殿下掀起簾子，與涼雍不同，這邊鄉隨俗，驛道將槐樹換了楊柳，一眼去，滿目盡是讓人心曠神怡的和綠意，只是江南風景如畫，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民風終究是遠不如貧瘠之地的北涼那樣彪悍尚武，涼州那裡連子都擅騎馬箭，王府中不要說劍超群的徐渭熊，徐脂虎一樣可以弓馬嫻，前些年據說一位出北涼宦的子出嫁江南，與夫君遊歷山水，遇見一夥剪徑蟊賊，男人躲起來泣不聲，竟是親自上陣刀，傳為笑談。

徐年放下簾子，一臉譏笑說道:“君子六藝，這裡的男人兩項估計還不比不上我們北涼的子，可笑。本世子倒要見識見識這幫舞文弄墨功夫號稱天下一流的江南道德君子！”

車廂除了好轉的婢青鳥，讀書的竟是靖安王妃而非薑泥，好像小泥人這段時間跟世子殿下慪氣，連掙錢的大事都不做了，幾天都說不上一句話。這辛苦活兒就由裴王妃代勞，本就是出自頂尖士族，自小便浸於琴棋書畫，讀書時檀口輕啟，大珠小珠落玉盤，相當悅耳，世子殿下就很喜歡在念書時盯著那張櫻桃小兒，所幸看歸看，再沒有如何手腳，否則靖安王妃指不定就要做貞潔烈婦一回，來一出咬舌自盡。

裴王妃這兩天在讀《頭場雪》，比起前些天的典笈，要順心許多，只不過可以清晰到進泱州以後，這個北涼世子就約著桀驁戾氣，就像說到道德君子四字時，雙手握刀，殺機重重，以至於連這種不懂武學的門外漢都遍生出涼意。

徐年轉頭面朝青鳥，神和了許多，俯幫將一縷青捋順到耳後，微笑道:“別急，再過些一旬半月，你就能走路了。”

靠著車壁的青鳥低頭輕聲道:“聽老劍神說公子把兩顆龍虎山金丹都揮霍在小婢上了。”

徐年拿手指在潔額頭彈了一下，打趣道:“揮霍?誰他娘告訴你是揮霍的，站出來，看本世子不砍他十刀八刀！”

青鳥抬頭紅著眼睛不說話。

徐年雙手撐開鼻子，做了個豬頭鬼臉，甕聲甕氣說了個《頭場雪》裡的俏皮笑話，“大師兄大師兄，不好啦，師父又被妖抓走啦。大師兄大師兄，不好啦，母妖又被師父拐騙回來啦。”

青鳥哭著笑起來，雙手攥擺。

徐年見心好了些，這才松開手，開心笑道:“兩顆龍虎山金丹也值不了幾個錢嘛，本世子就是銀子多黃金多家產多，會在意這個?”

青鳥聲道:“可是這金丹，花錢買不來啊。”

徐年手著青鳥臉頰，輕輕擰著，教訓道:“再胡思想就隨便找個遊俠兒把你嫁出去，本世子才不管他是不是長得歪瓜劣棗，你怕不怕?”

在梧桐苑裡就數子最冷的青鳥罕見甜甜一笑，“不怕。”

徐年假裝懊惱，作勢要打，“本世子連殺手鐧都用出來了，這都不怕?這可如何是好！”

青鳥輕輕笑道:“什麼遊俠兒，都一槍刺死。”

裴南葦聽得主仆二人的對話，直冒寒氣。這些日子裡與唯一能說上話的魚薇以及那九鬥米老道士一同繪製圖譜，隻言片語中知曉了一點這符將紅甲人的恐怖，而眼前只是被王明寅重傷卻沒有輸給紅甲傀儡的青婢，一桿槍揮灑得何等威武，無法想象明明是態纖的子，為何能學得那般至剛至猛的槍法。

徐年見靖安王妃怔怔出神，忘了讀書，提起繡冬刀鞘就拍在大上，裴王妃大一陣火辣生疼，隻敢怒目相向，繼續憤懣讀書，咬字重了許多。徐年扶著青鳥躺下休息，駕車的楊青風沉聲說道:“殿下，岔路口有三輛馬車搶道。”

徐年一挑眉頭，“這還需要說?與前頭領路的袁校尉說一聲，撞了。”

裴王妃馬上聽到外頭一頓人仰馬翻飛狗跳，一些人著泱州口音罵罵咧咧，然後就是嘶聲哀嚎。不用想都知道那幫泱州人士吃了啞大虧，瞬間沒了靜，世子殿下所乘的馬車毫無阻礙地繼續前行。徐年冷笑道:“北涼外邊的讀書人說我們教化鄙風俗不堪，除了裡那棒槌就只是一棒槌了，狗日的，本世子這趟就讓這幫王八蛋知道他們連一棒槌都沒有！”我的QT房間開通了！烽火戲諸侯方QT房間號[1655]點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