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回到客棧，無所事事就去薑泥房中，看到一老一小兩人在桌上鬼畫符，擱了兩口白瓷小碗，一碗盛水，一碗盛酒，兩人手指各自蘸了酒水就在桌上龍飛舞，此時約莫是小泥人嫌棄老劍神寫字越界，侵佔了的地盤，因此鼓著腮幫瞪眼相向，老劍神隻得收斂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興致，低頭一吸，將桌上酒水都吸中。薑泥看見徐年走房中，袖口迅速胡一抹，將桌上水字都一腦去，徐年調侃道:“跟老前輩練字?還不如跟著練劍呢，神符總不能白借出去。老前輩隨便教你幾手絕技，不就把我給甩出去十條大街那麼遠了?要是不小心學了兩袖青膽，嘖嘖，江湖上肯定要封你做劍仙，多威風，什麼王仙芝啊鄧太阿啊，見面都要跟你客套熱乎。到時候你千萬記得去跟高手們說上一句，我薑劍仙當年給徐年那草包當過丫鬟，嘿，想想就牛氣。”

薑泥怒氣衝衝道:“練字要你管?！誰給你做丫鬟！誰要練劍給你漲臉面?！”

徐年一屁坐下，促狹問道:“怕吃不住練劍的苦頭?”

薑泥要去抓水碗去砸，結果被早有預料的世子殿下拿繡冬刀按住小手和瓷碗，笑道:“別手，今天沒工夫跟你鬧騰，我是來找老前輩取經的，你要聽就坐一邊涼快著，不聽就麻煩你走上兩步。”

薑泥咬牙道:“這是我房間！”

徐年不搭理這隻被到踩尾的小野貓，將從海量笈中攫取出來的十幾招式簡明扼要說與老劍神聽，起先李淳罡似乎很不耐煩，掏了掏耳屎，輕輕彈掉，徐年說到後來，老頭兒雖說還翹著二郎，但已經不去扣耳屎惡心人，端起只剩下半碗酒的瓷碗，一邊喝一邊聽，沒點頭沒搖頭，古井不波。徐年說完見老劍神一副昏昏睡的神，不甘心地再詳細拆解了一遍，將十幾式源的書籍名稱都提了一遍，再將自認為十幾招應當如何連綿融匯也說了一下，結果老劍神只是瞇眼喝酒，徐年有些氣餒，手去拿起薑泥做練字用的小碗，將白水一飲而盡，看得小泥人十分懊惱早前沒有投半斤砒霜下去。

說到口乾舌燥的徐年喝了半碗水，直愣愣向半天沒靜的老劍神。

反正什麼都沒聽懂的薑泥幸災樂禍道:“三腳貓呀三腳貓。不配啊不配。”

這個不配，自然是來自當初襄樊城外白觀音那句不配雙修，這些時日薑泥總拿這個去嘲諷世子殿下，很是解氣。老劍神始終在神遊萬裡，總算是收回視線，瞥了一眼徐年，終於開口說道:“初聽你嘮叨，老夫覺得呱噪，你這種投機取巧的行徑是武道末流，剛想罵你幾句，沒來由想起一個故人一樁故事，王仙芝年歲與老夫和齊玄幀其實差不多，但論名，卻晚了很多年，他當年也是與你一般拾人牙慧，走他山之石攻玉的下乘路數，老夫和當時一些高手每次出手對敵，總能看到這廝遠遠觀戰的影，與老夫當時久久止步於天象神仙兩境之間不同，這老小子卻能夠愈戰愈勇，現在回想起來，世人都說王仙芝悟無雙，因為觀戰一次便可對天下武學過目不忘，所以才有後來徒手折斷天下劍的絕世修為，並不準確，王仙芝如同一名丹鼎大家煉氣士，抓起邊一些丹石，卻不止於丹石本，都被他丟丹爐，融匯一爐，老夫兩袖青蛇，到了他手中便了一袖青龍，所以世間高手與王仙芝對敵，都將其視作一塊砥礪自修為的最佳磨石，這是好事，奈何磨礪以後，本事有所提升，卻總是追不上王仙芝這鳥人的腳步，

才有了無數高手不約而同‘既生芝何生我’的娘們牢。徐小子，你要做王仙芝第二?”徐年訝然無語。

老劍神嗤笑鄙夷道:“既然真心想要習武，連把王仙芝趕下天下第二寶座的那點志氣都沒有，你小子還練個屁的刀。”

徐年無奈道:“王仙芝自稱第二，誰不當他是武道第一人。”

老劍神搖頭淡笑道:“第一?老夫可不這麼認為，王仙芝說自己第二，只有一半是傲氣，還有一半就是這家夥的自知之明了，世上總是會竄出一兩個不可以常理論的怪胎，至於這些怪胎是出自佛門是道教，或者是江海山林，就只有天曉得以及在武帝城上挑戰天下的王仙芝自己曉得了。當時齊玄幀死後，老夫本以為王仙芝總算要揚眉吐氣了，不曾想至今還是天下第二，想必齊玄幀死後出現了王仙芝都忌憚的陸地神仙，否則以王仙芝的脾氣，不至於這般做作。老夫覺得這一屆武評正評垃圾得很，副評倒是做得不俗氣，榜上四人，都有希在王仙芝老死之前給江湖一個驚喜。尤其是剛剛在武當山上打了一架，差點把真武大帝都給拆掉的武當新掌教與龍虎齊仙俠，後者有老夫當年的風范，你裡的騎牛的，則像平時一聲不吭但一放屁就全天下都得鼻子去聞的齊玄幀。至於你小子嘛，倒是像王仙芝，可惜王仙芝不管如何大晚，在你這個年紀也能隨便一抬手殺死幾十號徐年了。”

薑泥在一旁呵呵笑道:“真厲害，跟王仙芝相像呢。豈不是到了王仙芝這個歲數，可以排到天下第兩百高手了?”

徐年被小泥人這個說法逗得捧腹大笑，轉頭說道:“借你吉言，本世子一定長命百歲，怎麼都得活到王仙芝那個歲數。”

薑泥懊惱不語。

徐年哈哈笑道:“以後本世子闖江湖上不順眼的高手，第一句話就問他是不是天下第兩百高的高手！”

老劍神揮手道:“去去，老夫還要陪薑丫頭練字。”

徐年就這樣被趕出了房間，關門的時候不忘朝薑泥出兩手，一手豎一手指，寓意活到一百歲，一手兩手指，意思則是天下第兩百高手，看得薑泥火冒三丈，關門後，賭氣道:“不練字了！”

遭了無妄之災的老劍神愕然道:“為啥不練字?”

薑泥氣鼓鼓道:“沒心。”

老頭兒一臉鬼祟，輕聲慫恿道:“薑丫頭，試試看想著這桌面便是徐小子那張笑臉。”

薑泥猶豫了一下，眼睛一亮，小跑去火急火燎再倒了一碗水，接下來練字簡直就是字字鐵畫銀鉤，字字木三分。

老劍神此時有些明白為何徐小子那麼喜歡逗弄眼前丫頭了。

李淳罡捧碗喝了一大口酒，更堅定了心中要與徐小子去做的一筆易買賣。

再看薑泥練字，輕聲呢喃，善意提醒道:“劍與字同，最重一氣呵。小泥人，來來來，老夫寫字你來念。”

薑泥哦了一聲，看著老頭兒手指，默念道:“朝遊東海暮西山，袖中青蛇膽氣。一遇不平便放杯，拔劍當空氣雲錯。連喝三回急急去，只見空裡人頭落。世人道我在登階，早過巍巍十八樓……”

老劍神灑寫字時， 瞥見薑泥不僅在讀，而且這丫頭並不自知手指跟著在桌上書寫，與他桌上所寫詩句不僅形似更神似。

我不去練劍，劍意自然足。雙袖雖無劍，青蛇膽氣。

老劍神以斷臂姿態世以後，第一次喝酒不多卻酣醉。

房間劍意森然，分不清出自誰手。

————

魚薇慵懶趴在桌上，白貓蹲在眼前，蜷起來，像一團雪。

魚薇出一手指，武娘出兩爪抱住，憨態可。

早已不是涼州頭號花魁的子笑道:“還是我的娘好，除了吃就是睡，無憂無慮，想見你時你都在邊，不想見你就不見你，也不怕你記仇。”

更不是那個曾被喚作魚玄機的了，臉頰在微涼桌面上，手去著寵的茸茸腦袋，自言自語道:“你想不想離了我獨自生活?”

既然武娘注定無法開口說話，便自問自答道:“即便一開始會想，可習慣了就不去想了吧?明知這樣不好不對，但偏偏走不掉逃不掉，是不是?”

“你呀，就是個花瓶兒，還是不算好看的那種，能活著，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你比不過院裡的丫鬟們，比不過那些獨自行走江湖的俠們，比不過一個敢拿匕首去恨的孩子，誰都比不過。你連爹娘都忘了，連名字都忘了，你能比得過誰?這樣的你，值得誰去多說幾句話?”

“你總會老去的。”

……

外頭，世子殿下靠著房門默不作聲。我的QT房間開通了！烽火戲諸侯方QT房間號[1655]點擊進